蘑菇精日记·上
蘑菇历元年
一觉醒来我变成了蘑菇。
梦中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铁鸟飞过天际。
闹钟叫醒我，起床、出门，上学然后上班。
芸芸众生的一员，平淡规律的生活，偶有惊喜，偶有意外。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蘑菇，那些记忆恍如隔世。
也许我本来就是蘑菇，不过是做了五彩斑斓的梦。
庄周梦蝶，不知谁与。
蘑菇历二年
我生长的地方非常适合蘑菇，我也渐渐习惯了做一朵蘑菇。
晒太阳。
睡觉。
晒月亮。
睡觉。
淋雨。
睡觉。
有只兔子咬了我一口，不疼，兔子死了。
我想吃烤兔子，可惜没手。
蘑菇历五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路过，说我有毒。
蘑菇历六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路过好多次，这附近只剩下我一朵蘑菇了。
不过没区别，别的蘑菇在的时候也不会跟我聊天。
蘑菇历七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嫌弃我长得太慢，不够入药。
蘑菇历十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带着采蘑菇的小姑娘来看我。
小姑娘手欠想薅我，老太太不让。
蘑菇历十二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边捡草药边骂街，大意是她家漂亮孙女儿跟小白脸跑了。
蘑菇历十八年
我又是一条好汉。
蘑菇历二十年
采蘑菇的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还牵着一个小小姑娘。
大姑娘指着我说这是整片山最毒的毒物，若是遇到负心人就摘了毒他全家，一城人都能给他放倒。
蘑菇历二十一年
小小姑娘每次上山都跑来拜我，希望我保佑她爹肠穿肚烂死无葬身之地，毕竟她娘心软下不去手。
蘑菇历二十五年
小小姑娘来跟我告别，说她爹要接她去城里，住大房子，嫁贵公子，穿金戴银。
顺便切了我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伞盖带走。
不疼。
平时山里也偶有不长眼的动物想尝尝鲜，然后死哪算哪。
我再也没见过老太太，也没再见到大姑娘。
也许是死了。
人类有时候很脆弱，也许我也死过。
我已经很久没去回忆蘑菇元年之前的事了。
蘑菇历五十年
小小姑娘也没回来过。
山里一岁又一岁荣枯，蘑菇一点点长大，放倒了无数不知轻重的生物。
五十而知天命，我天命给下面冲业绩。
蘑菇历七十年
人活七十古来稀，蘑菇也是。
我就是仗着有毒，不然早被薅去吃了。
蘑菇历七十三年
七十三八十四。
阎王没叫我，我也没去。
蘑菇历七十四年
我又看见人了。
也不知逃难还是避祸，那群人跑到深山里还饿急了眼。什么兔子山鸡野菜菌子，只要是眼睛看得见的他们都吃。
没人敢薅我，他们说我一看就有毒。
我也想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为什么一看就有毒。
可惜我没有眼睛，只能靠感应接触外界，十米以外就没什么用了。
蘑菇历七十五年
我突然发现我也没有耳朵，为什么能听见声音呢？
蘑菇历七十七年
逃难来的人在山脚下定居了，拿我当地头蛇拜。
还定期祭祀祷告，说的好像那些贡品我能吃似的。
蘑菇历八十四年
阎王又没叫我。
蘑菇历九十三年
村里闹瘟疫，来了个杂毛老道，说他们触怒山神。
村民带着老道上山，老道看见我的时候那表情一言难尽。
老道让村民砍了我入药以毒攻毒。
村民不敢，老道拎起锄头准备以身作则，正赶上这两天飘孢子，又倒一个。
村民跪了一片，也没人敢上前。
蘑菇历九十四年
瘟疫过去了，村里又有了人气。
我什么都没干，白得一堆供品。
可惜用不上。
蘑菇历一百年
我百年大寿。
蘑菇历一百零七年
村子发展成了小镇，还出了个当官的。今天衣锦还乡，据说挺热闹。
虽然我没腿，但我也不爱凑热闹。
挺好。
蘑菇历一百二十三年
小镇闹瘟疫。
老人们说要祭山神，三十年前闹瘟疫给山神活祭了一个老道，瘟疫就解除了。
现在有些人家还供奉着老道的长生排位，感谢他舍己为人，道法高深。
镇民连夜绑了个老头送上山，可巧了我最近不飘孢子。
看老头没死，就知道山神大人对祭品不满意，他们又绑了个小孩。
我要小孩也没用啊。
这崽吓傻了，一动不动就知道哭，要是换个手欠的薅我两把说不定就死了。
蘑菇历一百二十四年
换了几十祭品，山神大人一直不满意。
镇民四处找老道，可惜这年头老道贼精，一个都没逮着。
小镇成了死地，幸存的人迁移去了远方。
蘑菇历一百二十七年
人都走了，山下不热闹了。
山里又热闹起来。
热闹的根本原因在于，我发现我能听懂兽语了。
植物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它们一般不说话。
蘑菇历一百三十三年
山里最八卦的鸟诞生，方圆八百里没有它不知道的。
可它不知道怎么躲避天敌，只活了九个月。
大概鸟一辈子能说的话是固定的，谁先说完谁先走。
蘑菇历一百五十年
又一个整数。
这些年没什么变化，我开始觉得无聊。
我试着感知周围环境，发现能够感应到一公里左右了。
一公里外还是山，没什么好玩的。
蘑菇历一百六十七年
有一道一僧路过，说这蘑菇好大，得有一百多年了吧。
何止啊，我一百六十七了。
不过他们说得对，我应该挺大的，因为我觉得他们在仰视我。
蘑菇历一百六十八年
我后知后觉，那僧道两人好像没说我看起来有毒。
被人说了一百多年有毒，我怀疑自己现在的长相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嗯，菌大十八变。
蘑菇历一百七十九年
山里的生物如今都绕着我走。
我惊觉自己很久没帮下面冲过业绩了，最后一个充的还是快一百年前的老道。
所以说五十岁的天命和一百七十九岁的天命还是有区别的。
蘑菇历一百八十年
难得有人类出没。
不过是个迷路的，最后被老虎吃了。
好在老虎不吃蘑菇，不然一口下去我早就跟它们同归于尽了。
蘑菇历一百九十九年
明年就两百岁了，是个整寿。
蘑菇历二百零二年
整寿忘了过，蘑了个菇的。
虽然就算记得也没什么庆祝方式。
蘑菇历二百零九年
听说前面那座山上的狐狸精娶到了山下河里的鲤鱼精，大宴宾朋好不热闹。
动物居然能成精，长见识。
也不知道成精以后是狐狸还是狐耳，是人鱼还是人腿。
可惜我也没腿，不能去看。
爱情果然能跨越物种。
蘑菇历二百一十三年
爱情能跨越物种，但是跨越不了琐事。
狐狸精和鲤鱼精核平分手，天天吵得我这都能听见。
狐狸精掉毛，鲤鱼精带水，糊到一起满地狼藉，还堵了池塘出水口。
当然还有些别的，都是小事，可生活本来就没多少大事。
蘑菇历二百二十二年
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蘑菇历二百二十三年
狐狸精想吃回头草，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历久弥新。
鲤鱼精说她做了噩梦，梦见生下了狐狸鱼，吓得好几天没敢睡觉，所以他们俩不合适。
不过话说回来，狐狸应该不吃草才对。
蘑菇历二百三十年
后山的鹿群换了首领，正在四处拜山头。
这年头这么容易成精的吗？
怎么我这座山都没有个什么精怪，光听别人家的故事了。
蘑菇历二百三十三年
狐狸精纠缠不休，鲤鱼精转头嫁给青蛙精，还搬了家。
我好奇鲤鱼和青蛙能生出什么来。
蘑菇历二百三十五年
狐狸精借酒消愁愁更愁，喝多了跑到我这哭诉。
听闻我这早些年专给下面冲业绩，让我帮忙给他个痛快，他不想活了。
我又不能动，怎么给他痛快。
狐狸精没得到回应，一口咬到我的伞盖上，差点把牙硌掉。
嘿，我现在可是越来越硬了，怪不得变了天命。
狐狸精哭哭啼啼回家去了。
原来这成了精看着跟人类没什么差别，也没个狐狸耳朵，就是漂亮得过了份，不知道鲤鱼精青蛙精都长什么样。
蘑菇历二百五十年
这是个好年头，我二百五了。
这些年偶尔有人类经过，来来去去最后也没再形成村落。
山里的生物倒是越发繁盛。
狐狸精前两年也娶了狐狸妻子，如今刚生了一窝小狐狸。
那些年要死要活的爱情，回头想想总觉得自己傻十三。
尽力去爱不傻，寻死觅活真不至于。
我的感知力又扩充了不少，能“看”到狐狸崽们柔软光滑的皮毛。
想撸。
要是有手有脚就好了。
反正狐狸精也咬不动我。
蘑菇历两百五十五年
发了个呆。
回过神来我看到了自己的手。
莫名其妙成了精。
可惜晚了一步，狐狸崽已经长大了不少，不仅看着没以前好撸，还开始学化形了。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手脚的地方，心念一转又变回了蘑菇。
希望下次我看到手的时候低头能看到衣服。
蘑菇历两百五十八年
最后一只小狐狸也彻底掌握了化形之法，由他们爹娘领着到处拜山头，混个脸熟顺便收红包。
狐狸精带着一家大小来看我，说快谢谢你们菇姑姑当年不杀之恩，要不你爹我早没了。
狐狸妻子美目一翻，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为了前妻寻死觅活，你还敢提。
我琢磨着让小狐狸们现形给我撸会不会稍显变态，况且我连衣服都没有哪里拿得出红包。
既然不能白嫖，那还是装死吧。
蘑菇历两百八十八年
山里来了好多人，闹得前山后山中间山都不太平，后山鹿群居家迁徙。
好像是某个大人物病了，急需个什么药救命。
蘑菇历两百八十九年
前山的狐狸也搬走了，狐狸精们不能随便让人看到。
找药的人没走，我寻思他们家大人物命挺硬啊，怎么一年多了还没死。
蘑菇历两百九十年
山里但凡有腿的全搬家了，整条山脉都快被人翻过来，不再适合生物栖息。
我如今倒是有了腿，可是没衣服。
再说我也不怕，毕竟我如今不只有毒，还硬。
蘑菇历两百九十二年
那些人终究是走了，留下不少尸体和满目疮痍。
也不知道他们家大人物是死了还是好了。
蘑菇历两百九十五年
人都没了，山林又恢复生机。
蘑菇历三百年
不知不觉过了三个百年，我也没什么长进。
鹿群没有再搬回来，狐狸一家也没有。
鲤鱼精早跟着青蛙精不知道跑哪去了。
想想我都没见过这俩水族，希望他们不要上餐桌。
动植物换了一茬又一茬，匆匆三百载，物不是人非。
蘑菇历三百零三年
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子闯到我这，看着我眼睛放光，却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好奇，分了一缕念头跟着他，见他跑到山外跟人说，遇到了祥瑞，要进献给当官的，让人跟他进山挖我。
太过分了，你们家毒蘑菇叫祥瑞啊。
蘑菇历三百零五年
那小子带人在山里转了俩月又俩月，不但没找到我，还被人打了一顿。
可他不死心，独自又在山里找了两年。现在他不止衣衫褴褛，还面黄肌瘦，更像乞丐了。
我倒是想过借他的衣服一用，可惜又脏又破的我嫌弃。
蘑菇历三百零六年
那人死在了山里，悬崖失足。
其实能一个人在山间活个几年也算有本事了。
谁叫他非得找蘑菇，何苦呢。
蘑菇历三百零七年
为什么他们没找到我呢？我又不难找。
仔细想来之前进山找药的那批人都快翻了天也没来打搅我，我是不是真的不好找？
蘑菇历三百零八年
山里又搬来了狐狸和鹿，河里住进了新的鲤鱼和青蛙，都不是原来那批。
蘑菇历三百零九年
我用很长时间梳理了这些年的经历，似乎是从百多年前被那一道一僧说大之后，就鲜有生物来与我当面了。
狐狸精算一个，迷路乱闯的有几个。
蘑菇历三百三十年
时间过得很快，当年的小狐狸长成了大狐狸。
大狐狸跑回来两只，说他一家遭了劫，只逃出来他俩个。
两只狐狸哭唧唧地缩在我杆下，一边一只。
蘑菇历三百三十一年
山里来了好多“人”。
这些“人”的气息与众不同，我之前没有感应过。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人。
两只狐狸守着我寸步不离，好在多年成精辟了谷。
蘑菇历三百三十三年
那群不是人捉了山前的狐狸山后的鹿，连带方圆百里开了灵智的都“自愿”跟他们走了。
赖着我喊菇姑姑的两只逃过一劫。
我估摸着不是人抓够数才走了，差两只不到百年的狐狸不打紧。
蘑菇历三百六十年
俩狐狸在我这住下不走了，只管潜心修炼。
一只很红，一只不太红。
六十年一甲子，算来我竟在这过了六甲子了。
蘑菇历三百六十三年
很红和不太红这两年没少孝敬我，无论食水还是灵物总给我供一份。
反正我也不吃。
几年过去，被不是人扫荡过的山脉总算恢复过来，却与从前的景象相差甚远。
逃难来的八哥咋咋唬唬，说那群不是人四处抓灵宠灵仆，没什么资质跟脚又不好的就炼化成灵丹灵器。
我有心提醒它鸟一辈子能说的话有数，但终究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也没什么论据。
蘑菇历三百六十五年
八哥因为说话声音太大，被路过的道士听到随手收了。
果然鸟一辈子能说的话是固定的，谁先说完谁先走。
蘑菇历三百八十一年
山里再也没热闹起来过。
除了寻常动植物，只有我和两只狐狸。
蘑菇历三百九十二年
有个道士路过，感觉和普通道士不太一样。有点像不是人，但比不是人干净，让菌舒服。
道士见到我，说这蘑菇又大了，算来有三百多年了。
哟，原来是老熟人，真老。
和尚去哪了？
死了还是闹掰了？
很红和不太红藏在我身后瑟瑟发抖，道士往这边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蘑菇历四百年
道士经常来看我，还装看不见狐狸。
和尚没来过。
蘑菇历四百零一年
去年四百岁，难得整数，我又忘了。
都怪道士和狐狸。
蘑菇历四百零七年
我不太懂原理，但是道士勾搭上了狐狸。
可我记得，不太红好像是个公的。
狐狸和道士能生出什么？
我知道人面虎身是开明兽，狼头人身是阿努比斯。
也不知道当年鲤鱼精和青蛙精生出什么来了。
也不知道他俩被人捉了没。
还好不太红是个公的。
蘑菇历四百零九年
道士跟狐狸在我这拜堂住下了，说外面不太平。
道士倒是刚得过，不太红太弱了。
很红偷偷跟我说，她本来不同意的。
她不相信人类，更不相信修士。可道士透了底，其实是他们狐族大能所化，所以她才同意弟弟跟了道士。
希望那道士有心，莫要负了他。
啧，可惜不太红是个公的。
小狐狸没有了。
蘑菇历四百一十六年
道士没负了狐狸，狐狸负了道士。
在七年之痒的时候。
日复一日隐居山林，最初的悸动褪去，也没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终归无趣。
很红和不太红还记着小时候的家，悄悄跑去追忆往昔遇到了獐子精。
如今道士喜欢狐狸，狐狸喜欢獐子，獐子喜欢狐狸他姐，他姐很迷茫。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狐狸要向前看，往事不可追，追了容易出事。
蘑菇历四百一十七年
道士狐狸獐子闹得我这乌烟瘴气，要不搬家吧。
蘑菇历四百一十九年
獐子精苦求无果，很红不愿意跟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太红苦求无果，獐子精笔直笔直的不喜欢公的。
道士苦求无果，拍拍屁股云游去了。
所以说闹腾都是因为实力不济，否则天下大可去得，何必拘泥于鸡毛蒜皮。
蘑菇历四百二十三年
不太红其实不喜欢獐子精，他就是烦道士了，想离婚。
獐子精终于如愿娶到了很红，我又开始好奇獐子和狐狸能生出什么。
拜堂时不太红有点蔫，我觉得他还是有一点喜欢獐子精的。
蘑菇历四百三十年
獐子和狐狸什么都没生出来。
很红信了弟弟的说辞，可日久年深，还是察觉到了不太红对獐子精的那点心思。
所谓獐子有的是，弟弟就一个，很红打算踹了獐子精。
獐子精喊冤，求菇姑姑给他做主。
我就一蘑菇，做毛线。
蘑菇历四百三十一年
不太红声称放不下道士，要出去找人。
很红不放心，要求陪同。
獐子精也不放心，抱着媳妇儿不撒手。
蘑菇历四百三十二年
拉扯许久，不太红还是一只狐偷偷跑了。
蘑菇历四百四十四年
听着就吉利。
不太红没找到道士，反倒被不是人抓了。
不到两百年的狐狸打得过谁？没剥了皮做围脖就算他运气好。
可是他运气好，我运气不怎么样。
不是人奇怪他一只小狐狸怎么躲了这么些年，于是不太红被搜了魂，记忆翻得一干二净。
眼下大批不是人准备牵着不太红来搜山，打算摘我回去煲汤。
蘑菇历四百四十五年
不太红不太配合，不是人找不到我就抽他，上好的毛皮抽得一道道血痕。
好在很红看不见。
不太红走了以后很红还是不放心，跟獐子精结伴出去找狐了。
那獐子精看着文弱，暗搓搓居然有了千多年修为，足够护着很红。
这年头怎么就流行老牛吃嫩草。
蘑菇历四百四十六年
在山里找了快两年，不是人的耐心到了极限。
一开始还偷偷摸摸打算来个突袭，现在直接把不太红吊在树上喊话威胁我。
说真的，你们为什么要拿狐狸威胁蘑菇？
蘑菇历四百四十七年
不是人多少有点道行，他们总算找到我了。
还向我扔了一只半死不活的狐狸。
然后讥讽我胆小鼠辈，贪生怕死，不敢为了狐狸出头。
我挺奇怪的，狐狸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他爹两百年前咬了我一口？
不太红哆嗦着往我脚边缩了缩，蹭我一杆血。
不是人都倒了，死得透透的。
蘑菇历四百四十八年
不太红老老实实养伤，没个几十年怕是好不了，想重新化形怎么也得上百年。
不过狐狸比人形顺眼多了。
蘑菇历四百四十九年
道士赶回来了。
他在我这留了杀阵，杀阵沾了不太红的血，放倒了那群不是人。
不太红完全是捡了条命，趴在道士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道士算到不太红命里有一劫，提前布了阵，却没算到他跑出了山。
道士向我道谢，抱着狐狸云游去了。
其实我什么都没干。
蘑菇历四百五十年
是个整数。
蘑菇历五百年
我五百岁了。
道士和不太红没回来过。
很红和獐子精也没回来过。
静极思动，孙悟空压了五百年还得出来溜达溜达呢。
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我也不能光着四处跑。
早知道当年应该找他们要几套衣服。
可又一想，当年的衣服存到现在早烂了。
蘑菇历五百一十二年
地动山摇。
听说是有大能者在外面打起来了，一打好几天那种。
外面真危险，我还是安心当蘑菇吧。
蘑菇历五百二十三年
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
猛然惊醒，原来是外面又打起来了。
吓我一跳，虽然我现在是原形跳不起来，但吓得我把梦到的都忘了。
蘑菇历五百五十七年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我居然错过了五百五十五年这种难得一见的数字，气的想咬人。
这不是强迫症，绝对不是。
蘑菇历六百年
又是个整数，我活了十个甲子。
山里的生物换了一茬又一茬，却再没见谁成精。
如今外面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一觉醒来我变成了蘑菇。
梦中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铁鸟飞过天际。
闹钟叫醒我，起床、出门，上学然后上班。
芸芸众生的一员，平淡规律的生活，偶有惊喜，偶有意外。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蘑菇，那些记忆恍如隔世。
也许我本来就是蘑菇，不过是做了五彩斑斓的梦。
庄周梦蝶，不知谁与。
蘑菇历二年
我生长的地方非常适合蘑菇，我也渐渐习惯了做一朵蘑菇。
晒太阳。
睡觉。
晒月亮。
睡觉。
淋雨。
睡觉。
有只兔子咬了我一口，不疼，兔子死了。
我想吃烤兔子，可惜没手。
蘑菇历五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路过，说我有毒。
蘑菇历六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路过好多次，这附近只剩下我一朵蘑菇了。
不过没区别，别的蘑菇在的时候也不会跟我聊天。
蘑菇历七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嫌弃我长得太慢，不够入药。
蘑菇历十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带着采蘑菇的小姑娘来看我。
小姑娘手欠想薅我，老太太不让。
蘑菇历十二年
采蘑菇的老太太边捡草药边骂街，大意是她家漂亮孙女儿跟小白脸跑了。
蘑菇历十八年
我又是一条好汉。
蘑菇历二十年
采蘑菇的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还牵着一个小小姑娘。
大姑娘指着我说这是整片山最毒的毒物，若是遇到负心人就摘了毒他全家，一城人都能给他放倒。
蘑菇历二十一年
小小姑娘每次上山都跑来拜我，希望我保佑她爹肠穿肚烂死无葬身之地，毕竟她娘心软下不去手。
蘑菇历二十五年
小小姑娘来跟我告别，说她爹要接她去城里，住大房子，嫁贵公子，穿金戴银。
顺便切了我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伞盖带走。
不疼。
平时山里也偶有不长眼的动物想尝尝鲜，然后死哪算哪。
我再也没见过老太太，也没再见到大姑娘。
也许是死了。
人类有时候很脆弱，也许我也死过。
我已经很久没去回忆蘑菇元年之前的事了。
蘑菇历五十年
小小姑娘也没回来过。
山里一岁又一岁荣枯，蘑菇一点点长大，放倒了无数不知轻重的生物。
五十而知天命，我天命给下面冲业绩。
蘑菇历七十年
人活七十古来稀，蘑菇也是。
我就是仗着有毒，不然早被薅去吃了。
蘑菇历七十三年
七十三八十四。
阎王没叫我，我也没去。
蘑菇历七十四年
我又看见人了。
也不知逃难还是避祸，那群人跑到深山里还饿急了眼。什么兔子山鸡野菜菌子，只要是眼睛看得见的他们都吃。
没人敢薅我，他们说我一看就有毒。
我也想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为什么一看就有毒。
可惜我没有眼睛，只能靠感应接触外界，十米以外就没什么用了。
蘑菇历七十五年
我突然发现我也没有耳朵，为什么能听见声音呢？
蘑菇历七十七年
逃难来的人在山脚下定居了，拿我当地头蛇拜。
还定期祭祀祷告，说的好像那些贡品我能吃似的。
蘑菇历八十四年
阎王又没叫我。
蘑菇历九十三年
村里闹瘟疫，来了个杂毛老道，说他们触怒山神。
村民带着老道上山，老道看见我的时候那表情一言难尽。
老道让村民砍了我入药以毒攻毒。
村民不敢，老道拎起锄头准备以身作则，正赶上这两天飘孢子，又倒一个。
村民跪了一片，也没人敢上前。
蘑菇历九十四年
瘟疫过去了，村里又有了人气。
我什么都没干，白得一堆供品。
可惜用不上。
蘑菇历一百年
我百年大寿。
蘑菇历一百零七年
村子发展成了小镇，还出了个当官的。今天衣锦还乡，据说挺热闹。
虽然我没腿，但我也不爱凑热闹。
挺好。
蘑菇历一百二十三年
小镇闹瘟疫。
老人们说要祭山神，三十年前闹瘟疫给山神活祭了一个老道，瘟疫就解除了。
现在有些人家还供奉着老道的长生排位，感谢他舍己为人，道法高深。
镇民连夜绑了个老头送上山，可巧了我最近不飘孢子。
看老头没死，就知道山神大人对祭品不满意，他们又绑了个小孩。
我要小孩也没用啊。
这崽吓傻了，一动不动就知道哭，要是换个手欠的薅我两把说不定就死了。
蘑菇历一百二十四年
换了几十祭品，山神大人一直不满意。
镇民四处找老道，可惜这年头老道贼精，一个都没逮着。
小镇成了死地，幸存的人迁移去了远方。
蘑菇历一百二十七年
人都走了，山下不热闹了。
山里又热闹起来。
热闹的根本原因在于，我发现我能听懂兽语了。
植物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它们一般不说话。
蘑菇历一百三十三年
山里最八卦的鸟诞生，方圆八百里没有它不知道的。
可它不知道怎么躲避天敌，只活了九个月。
大概鸟一辈子能说的话是固定的，谁先说完谁先走。
蘑菇历一百五十年
又一个整数。
这些年没什么变化，我开始觉得无聊。
我试着感知周围环境，发现能够感应到一公里左右了。
一公里外还是山，没什么好玩的。
蘑菇历一百六十七年
有一道一僧路过，说这蘑菇好大，得有一百多年了吧。
何止啊，我一百六十七了。
不过他们说得对，我应该挺大的，因为我觉得他们在仰视我。
蘑菇历一百六十八年
我后知后觉，那僧道两人好像没说我看起来有毒。
被人说了一百多年有毒，我怀疑自己现在的长相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嗯，菌大十八变。
蘑菇历一百七十九年
山里的生物如今都绕着我走。
我惊觉自己很久没帮下面冲过业绩了，最后一个充的还是快一百年前的老道。
所以说五十岁的天命和一百七十九岁的天命还是有区别的。
蘑菇历一百八十年
难得有人类出没。
不过是个迷路的，最后被老虎吃了。
好在老虎不吃蘑菇，不然一口下去我早就跟它们同归于尽了。
蘑菇历一百九十九年
明年就两百岁了，是个整寿。
蘑菇历二百零二年
整寿忘了过，蘑了个菇的。
虽然就算记得也没什么庆祝方式。
蘑菇历二百零九年
听说前面那座山上的狐狸精娶到了山下河里的鲤鱼精，大宴宾朋好不热闹。
动物居然能成精，长见识。
也不知道成精以后是狐狸还是狐耳，是人鱼还是人腿。
可惜我也没腿，不能去看。
爱情果然能跨越物种。
蘑菇历二百一十三年
爱情能跨越物种，但是跨越不了琐事。
狐狸精和鲤鱼精核平分手，天天吵得我这都能听见。
狐狸精掉毛，鲤鱼精带水，糊到一起满地狼藉，还堵了池塘出水口。
当然还有些别的，都是小事，可生活本来就没多少大事。
蘑菇历二百二十二年
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蘑菇历二百二十三年
狐狸精想吃回头草，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历久弥新。
鲤鱼精说她做了噩梦，梦见生下了狐狸鱼，吓得好几天没敢睡觉，所以他们俩不合适。
不过话说回来，狐狸应该不吃草才对。
蘑菇历二百三十年
后山的鹿群换了首领，正在四处拜山头。
这年头这么容易成精的吗？
怎么我这座山都没有个什么精怪，光听别人家的故事了。
蘑菇历二百三十三年
狐狸精纠缠不休，鲤鱼精转头嫁给青蛙精，还搬了家。
我好奇鲤鱼和青蛙能生出什么来。
蘑菇历二百三十五年
狐狸精借酒消愁愁更愁，喝多了跑到我这哭诉。
听闻我这早些年专给下面冲业绩，让我帮忙给他个痛快，他不想活了。
我又不能动，怎么给他痛快。
狐狸精没得到回应，一口咬到我的伞盖上，差点把牙硌掉。
嘿，我现在可是越来越硬了，怪不得变了天命。
狐狸精哭哭啼啼回家去了。
原来这成了精看着跟人类没什么差别，也没个狐狸耳朵，就是漂亮得过了份，不知道鲤鱼精青蛙精都长什么样。
蘑菇历二百五十年
这是个好年头，我二百五了。
这些年偶尔有人类经过，来来去去最后也没再形成村落。
山里的生物倒是越发繁盛。
狐狸精前两年也娶了狐狸妻子，如今刚生了一窝小狐狸。
那些年要死要活的爱情，回头想想总觉得自己傻十三。
尽力去爱不傻，寻死觅活真不至于。
我的感知力又扩充了不少，能“看”到狐狸崽们柔软光滑的皮毛。
想撸。
要是有手有脚就好了。
反正狐狸精也咬不动我。
蘑菇历两百五十五年
发了个呆。
回过神来我看到了自己的手。
莫名其妙成了精。
可惜晚了一步，狐狸崽已经长大了不少，不仅看着没以前好撸，还开始学化形了。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手脚的地方，心念一转又变回了蘑菇。
希望下次我看到手的时候低头能看到衣服。
蘑菇历两百五十八年
最后一只小狐狸也彻底掌握了化形之法，由他们爹娘领着到处拜山头，混个脸熟顺便收红包。
狐狸精带着一家大小来看我，说快谢谢你们菇姑姑当年不杀之恩，要不你爹我早没了。
狐狸妻子美目一翻，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为了前妻寻死觅活，你还敢提。
我琢磨着让小狐狸们现形给我撸会不会稍显变态，况且我连衣服都没有哪里拿得出红包。
既然不能白嫖，那还是装死吧。
蘑菇历两百八十八年
山里来了好多人，闹得前山后山中间山都不太平，后山鹿群居家迁徙。
好像是某个大人物病了，急需个什么药救命。
蘑菇历两百八十九年
前山的狐狸也搬走了，狐狸精们不能随便让人看到。
找药的人没走，我寻思他们家大人物命挺硬啊，怎么一年多了还没死。
蘑菇历两百九十年
山里但凡有腿的全搬家了，整条山脉都快被人翻过来，不再适合生物栖息。
我如今倒是有了腿，可是没衣服。
再说我也不怕，毕竟我如今不只有毒，还硬。
蘑菇历两百九十二年
那些人终究是走了，留下不少尸体和满目疮痍。
也不知道他们家大人物是死了还是好了。
蘑菇历两百九十五年
人都没了，山林又恢复生机。
蘑菇历三百年
不知不觉过了三个百年，我也没什么长进。
鹿群没有再搬回来，狐狸一家也没有。
鲤鱼精早跟着青蛙精不知道跑哪去了。
想想我都没见过这俩水族，希望他们不要上餐桌。
动植物换了一茬又一茬，匆匆三百载，物不是人非。
蘑菇历三百零三年
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子闯到我这，看着我眼睛放光，却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好奇，分了一缕念头跟着他，见他跑到山外跟人说，遇到了祥瑞，要进献给当官的，让人跟他进山挖我。
太过分了，你们家毒蘑菇叫祥瑞啊。
蘑菇历三百零五年
那小子带人在山里转了俩月又俩月，不但没找到我，还被人打了一顿。
可他不死心，独自又在山里找了两年。现在他不止衣衫褴褛，还面黄肌瘦，更像乞丐了。
我倒是想过借他的衣服一用，可惜又脏又破的我嫌弃。
蘑菇历三百零六年
那人死在了山里，悬崖失足。
其实能一个人在山间活个几年也算有本事了。
谁叫他非得找蘑菇，何苦呢。
蘑菇历三百零七年
为什么他们没找到我呢？我又不难找。
仔细想来之前进山找药的那批人都快翻了天也没来打搅我，我是不是真的不好找？
蘑菇历三百零八年
山里又搬来了狐狸和鹿，河里住进了新的鲤鱼和青蛙，都不是原来那批。
蘑菇历三百零九年
我用很长时间梳理了这些年的经历，似乎是从百多年前被那一道一僧说大之后，就鲜有生物来与我当面了。
狐狸精算一个，迷路乱闯的有几个。
蘑菇历三百三十年
时间过得很快，当年的小狐狸长成了大狐狸。
大狐狸跑回来两只，说他一家遭了劫，只逃出来他俩个。
两只狐狸哭唧唧地缩在我杆下，一边一只。
蘑菇历三百三十一年
山里来了好多“人”。
这些“人”的气息与众不同，我之前没有感应过。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人。
两只狐狸守着我寸步不离，好在多年成精辟了谷。
蘑菇历三百三十三年
那群不是人捉了山前的狐狸山后的鹿，连带方圆百里开了灵智的都“自愿”跟他们走了。
赖着我喊菇姑姑的两只逃过一劫。
我估摸着不是人抓够数才走了，差两只不到百年的狐狸不打紧。
蘑菇历三百六十年
俩狐狸在我这住下不走了，只管潜心修炼。
一只很红，一只不太红。
六十年一甲子，算来我竟在这过了六甲子了。
蘑菇历三百六十三年
很红和不太红这两年没少孝敬我，无论食水还是灵物总给我供一份。
反正我也不吃。
几年过去，被不是人扫荡过的山脉总算恢复过来，却与从前的景象相差甚远。
逃难来的八哥咋咋唬唬，说那群不是人四处抓灵宠灵仆，没什么资质跟脚又不好的就炼化成灵丹灵器。
我有心提醒它鸟一辈子能说的话有数，但终究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也没什么论据。
蘑菇历三百六十五年
八哥因为说话声音太大，被路过的道士听到随手收了。
果然鸟一辈子能说的话是固定的，谁先说完谁先走。
蘑菇历三百八十一年
山里再也没热闹起来过。
除了寻常动植物，只有我和两只狐狸。
蘑菇历三百九十二年
有个道士路过，感觉和普通道士不太一样。有点像不是人，但比不是人干净，让菌舒服。
道士见到我，说这蘑菇又大了，算来有三百多年了。
哟，原来是老熟人，真老。
和尚去哪了？
死了还是闹掰了？
很红和不太红藏在我身后瑟瑟发抖，道士往这边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蘑菇历四百年
道士经常来看我，还装看不见狐狸。
和尚没来过。
蘑菇历四百零一年
去年四百岁，难得整数，我又忘了。
都怪道士和狐狸。
蘑菇历四百零七年
我不太懂原理，但是道士勾搭上了狐狸。
可我记得，不太红好像是个公的。
狐狸和道士能生出什么？
我知道人面虎身是开明兽，狼头人身是阿努比斯。
也不知道当年鲤鱼精和青蛙精生出什么来了。
也不知道他俩被人捉了没。
还好不太红是个公的。
蘑菇历四百零九年
道士跟狐狸在我这拜堂住下了，说外面不太平。
道士倒是刚得过，不太红太弱了。
很红偷偷跟我说，她本来不同意的。
她不相信人类，更不相信修士。可道士透了底，其实是他们狐族大能所化，所以她才同意弟弟跟了道士。
希望那道士有心，莫要负了他。
啧，可惜不太红是个公的。
小狐狸没有了。
蘑菇历四百一十六年
道士没负了狐狸，狐狸负了道士。
在七年之痒的时候。
日复一日隐居山林，最初的悸动褪去，也没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终归无趣。
很红和不太红还记着小时候的家，悄悄跑去追忆往昔遇到了獐子精。
如今道士喜欢狐狸，狐狸喜欢獐子，獐子喜欢狐狸他姐，他姐很迷茫。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狐狸要向前看，往事不可追，追了容易出事。
蘑菇历四百一十七年
道士狐狸獐子闹得我这乌烟瘴气，要不搬家吧。
蘑菇历四百一十九年
獐子精苦求无果，很红不愿意跟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太红苦求无果，獐子精笔直笔直的不喜欢公的。
道士苦求无果，拍拍屁股云游去了。
所以说闹腾都是因为实力不济，否则天下大可去得，何必拘泥于鸡毛蒜皮。
蘑菇历四百二十三年
不太红其实不喜欢獐子精，他就是烦道士了，想离婚。
獐子精终于如愿娶到了很红，我又开始好奇獐子和狐狸能生出什么。
拜堂时不太红有点蔫，我觉得他还是有一点喜欢獐子精的。
蘑菇历四百三十年
獐子和狐狸什么都没生出来。
很红信了弟弟的说辞，可日久年深，还是察觉到了不太红对獐子精的那点心思。
所谓獐子有的是，弟弟就一个，很红打算踹了獐子精。
獐子精喊冤，求菇姑姑给他做主。
我就一蘑菇，做毛线。
蘑菇历四百三十一年
不太红声称放不下道士，要出去找人。
很红不放心，要求陪同。
獐子精也不放心，抱着媳妇儿不撒手。
蘑菇历四百三十二年
拉扯许久，不太红还是一只狐偷偷跑了。
蘑菇历四百四十四年
听着就吉利。
不太红没找到道士，反倒被不是人抓了。
不到两百年的狐狸打得过谁？没剥了皮做围脖就算他运气好。
可是他运气好，我运气不怎么样。
不是人奇怪他一只小狐狸怎么躲了这么些年，于是不太红被搜了魂，记忆翻得一干二净。
眼下大批不是人准备牵着不太红来搜山，打算摘我回去煲汤。
蘑菇历四百四十五年
不太红不太配合，不是人找不到我就抽他，上好的毛皮抽得一道道血痕。
好在很红看不见。
不太红走了以后很红还是不放心，跟獐子精结伴出去找狐了。
那獐子精看着文弱，暗搓搓居然有了千多年修为，足够护着很红。
这年头怎么就流行老牛吃嫩草。
蘑菇历四百四十六年
在山里找了快两年，不是人的耐心到了极限。
一开始还偷偷摸摸打算来个突袭，现在直接把不太红吊在树上喊话威胁我。
说真的，你们为什么要拿狐狸威胁蘑菇？
蘑菇历四百四十七年
不是人多少有点道行，他们总算找到我了。
还向我扔了一只半死不活的狐狸。
然后讥讽我胆小鼠辈，贪生怕死，不敢为了狐狸出头。
我挺奇怪的，狐狸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他爹两百年前咬了我一口？
不太红哆嗦着往我脚边缩了缩，蹭我一杆血。
不是人都倒了，死得透透的。
蘑菇历四百四十八年
不太红老老实实养伤，没个几十年怕是好不了，想重新化形怎么也得上百年。
不过狐狸比人形顺眼多了。
蘑菇历四百四十九年
道士赶回来了。
他在我这留了杀阵，杀阵沾了不太红的血，放倒了那群不是人。
不太红完全是捡了条命，趴在道士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道士算到不太红命里有一劫，提前布了阵，却没算到他跑出了山。
道士向我道谢，抱着狐狸云游去了。
其实我什么都没干。
蘑菇历四百五十年
是个整数。
蘑菇历五百年
我五百岁了。
道士和不太红没回来过。
很红和獐子精也没回来过。
静极思动，孙悟空压了五百年还得出来溜达溜达呢。
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我也不能光着四处跑。
早知道当年应该找他们要几套衣服。
可又一想，当年的衣服存到现在早烂了。
蘑菇历五百一十二年
地动山摇。
听说是有大能者在外面打起来了，一打好几天那种。
外面真危险，我还是安心当蘑菇吧。
蘑菇历五百二十三年
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
猛然惊醒，原来是外面又打起来了。
吓我一跳，虽然我现在是原形跳不起来，但吓得我把梦到的都忘了。
蘑菇历五百五十七年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我居然错过了五百五十五年这种难得一见的数字，气的想咬人。
这不是强迫症，绝对不是。
蘑菇历六百年
又是个整数，我活了十个甲子。
山里的生物换了一茬又一茬，却再没见谁成精。
如今外面海晏河清，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