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仰歌台这五个字,之于云赏,实在是冲击力很大,以至于连着几日都没睡上一个整觉,直到宫里送来了三皇子生辰宴的请帖。

    “小姐。”伶舟好奇去瞅云赏手里的帖子,“帝都的人也太八卦了。”

    云赏入帝都一事,云氏并未声张,她本人也没有,今上却这样光明正大地送来了请帖,要么是朝中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要么是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

    “许是见你伶舟姑娘生得好看,便传开了去。”云赏合上帖子,在伶舟头上敲了一下。

    “你怎么老挖苦我?”伶舟捂头,却被敲明白了,“那我们是不是得给小皇子准备礼物?”

    伶舟眼中冒着兴奋的星星,一扫云赏脸上这连日来的阴霾,她笑了笑:“还不快去准备准备?”

    “小姐带你上街购物。”

    从容城出来的时候,云希准备了一大堆丫鬟侍卫想叫云赏带着,她嫌麻烦,都给拒了。那日叶璃看她这里空空荡荡,便从府里调了些丫头侍卫过来。

    眼下,那看门的侍卫正无比尽责地拦着云赏和伶舟:“将军吩咐过,姑娘出门须得有人跟着。”

    云赏没拒绝,反倒朝伶舟努嘴:“一个够吗?”

    伶舟认真掰了掰手指:“再来两个吧。”

    云赏点头,朝那侍卫道:“再找两个人一起跟着吧。”

    他愣住,云赏疑惑:“没听清?”

    “属下这就去办。”

    他拱手,转头要去内院找人,又听云赏道:“衣裳也换换。”

    *

    东市里,依旧是热闹的景象。今日天气很好,照得绸缎庄外展示的缎子亮晶晶的,伶舟跑过去,左挑右捡后指了一匹:“小姐,要不做身新衣服吧。”

    暗云纹的粉色蜀锦上绣了大红的牡丹,云赏深觉自己撑不起这份贵气,便示意伶舟去看她们身后跟着的三个侍卫。

    从水粉首饰到吃食摆件,三人手上拎满了伶舟方才买的东西。左边两个倒还好些,右边那个因为还得腾出一只手来付钱,东西全提在一只手上,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

    伶舟叹了口气:“还是带少了。”

    还没买够呢。

    “走吧。”她又敲了一下伶舟的额头,“去办正事了。”

    东市的玉器店有很多,大都生意很好,云赏偏挑了一间最不起眼的小铺子走进去。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因着没什么生意,便坐在角落里喝茶,翘着二郎腿,好不悠闲。

    “钟伯。”云赏开口唤他。

    “谁啊!”

    惬意的生活被打扰,钟伯有些不高兴。他皱着眉头看过来,先愣了一下,尔后大喜:“小夏丫头!”

    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堆满了笑,连忙迎过来,照着云赏的胳膊拍了拍,胡子一抖一抖的:“哎呀小夏丫头!真的是你!”

    云赏也笑:“好久不见了钟伯。”

    “你还说呢。”说起这个,老头又有点不高兴,“这么久没来,还以为你忘了老头我,亏得我巴巴地等着你再送新瓷器来。”

    “家里出了些变故,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同您说。”云赏好脾气地跟他解释,“我也是近几日才回帝都,这不,刚回来就来看您了。”

    老头看她腿脚不便,心下了然,但还是没忍住拆穿她:“怕是想从我这儿淘些宝贝走吧?”

    被看穿了,云赏坦坦荡荡的:“想来您这儿淘个长命锁。”

    钟伯铺子小,但贵在好东西不少,他从里间取来了好几个小箱子,一一打开在云赏眼前。看她仔细挑选的样子,钟伯按捺不住好奇心:“怎么要淘长命锁,是不是添大胖小子了?”

    “...倒不是。”

    “那就是准备添大胖...”

    “是嫂嫂新给我添了个小侄子。”云赏打断他,拿了个大小适中的玉锁递过去,“这个挺好看。”

    “还是小夏丫头你识货。”钟伯一看这,立马眉开眼笑,“我这可是镇店之宝!”

    “两千两,不讲价。”

    钟伯这人就爱信口胡诌,云赏挑眉看他,没接话。

    “一千五百两,不能再少了。”

    还是没反应。

    钟伯心痛地别过头,把玉锁递出去:“一千两。”

    “伶舟。”云赏转向伶舟,“付钱。”

    除了玉锁,她另挑了一柄小如意和一块玉佩。钟伯不情不愿地收了钱,取了个雕花木盒来装东西:“说起来,小夏丫头你怎么一个人来?”

    “之前总跟你一道来的那小子呢?”眼见她脸上的笑意淡下去,钟伯试探开口,“吵架了?”

    他虽然不太喜欢那小子,瞧着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架不住人家生得好看呀,更重要是对小夏丫头好。在他这儿买东西从来不还价,这多好啊!

    本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想法,钟伯劝她:“小夫妻吵架哪有隔夜的,别太苛责人家。”

    “我哪里敢。”

    钟伯并没听出什么不妥,只道是她知错能改,欣慰地点头:“对了,既然你回来了,那往后还送瓷器来我这儿不?”

    *

    钟伯絮絮叨叨地拉着云赏唠了许久家常,傍晚时分叶璃找了过来,云赏见她牵了青枣,一人一马立在钟伯铺子外头,很是惹眼。

    青枣乖顺地跟在叶璃身旁,她走上前去摸了摸那枣红色骏马的鬃毛:“要出城吗?”

    “今夜我便回青州了。”叶璃应了声。

    “先前没听你提起。”她觉得奇怪,“什么事这么急?”

    “母亲病了。”叶璃避着她的目光,自怀中取出一块精致的玉牌,那牌子上拴的浅青色穗子瞧得出用了许多年,“这是前些日子他给我的,原本我想陪着你去,眼下...”

    她没说下去,只将牌子塞到了云赏手心:“你若想去,就去看看吧。”

    *

    帝都东南向的山上,葬了历代帝王的妃嫔,先帝宁贵妃的园寝也在此处。

    宁贵妃是今上的生母,照理来说,今上登基后应当将她迁入帝陵,与景宁帝同寝。可世事不凑巧,今上登基时适逢祁夏与梁国战事刚熄,便以国库空虚为由,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虽未迁陵,今上对宁妃园寝的守卫却十分上心,挑来看门的大都是御林军中的精锐。俸禄给得多,事情又少,每年还有额外的带薪休假,精锐们高高兴兴地为贵妃看着门,别提有多自在了。

    云氏的马车停在宁妃园寝外,伶舟搀着云赏下来,守卫眼尖,只看了一眼那紫檀木的车身,便知道来人身份不低。

    不敢失礼于贵人,他们收敛起来,恭恭敬敬地验过通行的令牌,让开路放了行。直待二人行过了追思门,守卫甲才惊奇道:“咱这儿一年都没一个活人来,今儿还真是新鲜了。”

    守卫乙跟着他看过去:“是不是贵妃的远房亲戚啊?”

    “我看不像。”守卫丙摇了摇头,“谁家亲戚大晚上来扫墓的?”

    守卫乙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咱要不要把这事儿上报给陛下?”

    “要不我跑一趟?”守卫丙以为可行。

    “...”守卫甲转过头来看他俩,看傻子似的,“你俩没瞧见那姑娘手上拿的是苏相的令牌?”

    “可是...”

    守卫丙刚调过来,还不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他为难地挠了挠头,却听守卫甲一拍巴掌:“你们说,会不会是小殿下!”

    “这看着也不像啊。”守卫丙回忆了一下那姑娘走路不太方便的样子,“小殿下是个瘸子?”

    “她不是七年前就和贵妃一起被烧死在仰歌台了吗?”

    守卫丙缩了下脖子,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帝都的半边天都给照亮了。为此,帝都连着戒严了一个月,闹得人心惶惶的。

    “说你乡下人你还不服。”守卫甲看守卫丙满脸茫然,暗笑他没见过世面,决定给他好好补补宫廷秘辛,“我表姐以前是在宫里当差的,听她说这小殿下啊,那时候刚到及笄之年,她和苏相呢…”

    他将两个拇指对到一起:“你们都懂的哈。”

    “先帝原本是打算给他俩赐婚的,可半路偏杀了个梁国出来,要与我们和亲。陛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没法子呀!就只能送小殿下出去,可人家哪肯干呀,干脆跑了出去,要跟苏相私奔。”

    远处行来一架马车,守卫甲正说到兴头上,仿佛这事情全是他亲身经历的一般,压根没注意那车上下来了个人:“不得不说,咱们苏相还是以大局为重的,拒绝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还亲自派人将殿下送回了宫。”

    “谁知道这一送就是天人永隔。第二日仰歌台着了火,将贵妃和殿下都烧死在了里头,我表姐说待火灭了再进去瞧,人都烧焦了。”他砸了砸嘴,完全没看见守卫乙和守卫丙在疯狂向他使眼色,“说来也奇怪,当时只找到了贵妃的遗体,将整个仰歌台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殿下。”

    “因而坊间都在传,说殿下压根...”身前蓦地多了一个影子,守卫甲闭了嘴,他看了看守卫乙和守卫丙一脸你自求多福的神情,转过身,险些跪下去。

    “苏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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