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

    北镇是挨着祁城的一个小镇,自从祁城成为人、妖、魔三界约定的自由交易地点后,祁城就热闹起来,短短三十年之内就发展成了繁华的商业城市,各方商贾汇聚于此进行交易,其中不乏妖族魔族中的富商巨贾,北镇虽然只是一个小城镇,其中的居民却也敏锐地嗅到了商业气息,祁城要接待富商,其旅舍的食宿都是顶尖的,接待价格自然也昂贵,许多经济实力不足的小商人便在北镇落脚,如此一来,北镇也兴旺起来。

    正是清早,一日的开始,街上熙熙攘攘,卖冰糖葫芦的,卖胭脂粉的,卖生熟吃食的,比比皆是,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瞧着好不热闹。

    行人大多行色匆忙,在祁城附近,时间就是金钱,唯有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人,步履缓慢,看着像个出来散步的,只是走进了便会看见,他眼眸空洞,面无表情,看着不像个活人,只是不会有人愿意上前的,他身上那股浓重的无臭味让人对他敬而远之。

    他套着一身脏得看不出底色的袍子,手和脸都是尘泥累累,仿佛刚从泥巴塘里捞出来,他背脊笔直的在街道上前进,衣袂偶尔被风吹动,配上空洞的眼神,很像是一个出走的傀儡。

    在祁城附近待得久了,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见过,所以行人大多对这个人并不在意,只是他身上飘出来的那股臭味实在无法让人忽视,大多数人远远地闻到这个味道就避开了,连上去看的人也没有一个——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远处包子铺的老板还没瞧见这个人就闻到了那股污臭的味道,嫌弃地扇了扇鼻子,希望他赶紧离开才好,不要搞臭了自己的包子。

    而那人对众人的嫌弃似乎无知无觉,只是笔直地向前走,忽然,他感受到了什么,停下来缓慢地环视四周,仿佛忽然想起来要看看环境如何,接着,他目光一定,慢慢地走向了那个包子铺。

    卖包子的老板闻着味道越来越浓,只希望他赶紧走开,却不想这个人直接在自家的摊位面前停住了,他吓了一跳,连连厌恶地赶他:“快走快走,别碍着我做生意。”

    他缓慢地眨眼,声线毫无感情波动地道:“我给你表演,你给我两个包子。”“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嗓子似乎很久没被水滋润过了,但是听得出来,是个女子的声音。

    包子铺老板当然不同意,要是这表演是当场点石成金那他倒不介意,可是看眼前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到那种事的人,而且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活死人,怕不是连钱都没有。

    污臭的气味一阵一阵地从她身上散发,熏得一些原本想来卖包子的客人远远地避开了,老板也不堪忍受地捂住鼻子,正想动手赶走她,却见她极快地抬起污泥满布的手继而赤红的火焰从她的掌心冲天而起,窜起三米多高,老板摊上盖着的顶棚瞬间被燃成灰烬。

    要、要杀人了!

    集市先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继而,不知是谁终于憋不住了,爆出一声“要杀人了!”整个集市瞬间乱成一锅粥,原本熙攘的人群以最快的速度溃散,眨眼之间,整个集市变得干干净净,人烟尽散。

    离她最近的老板却没这股劲儿了,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老板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她和她掌心的火焰,抖着嘴唇一句话说不出来。

    怎、怎么回事,祁城、祁城附近不是禁止随意使用术法吗,连妖族魔族都要遵守的规定,这个女子怎么敢?

    但是一切疑问都没法问出口,老板只能祈祷驻守祁城的官兵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快些赶到。

    她的掌心火焰足足燃了一刻多钟,老板觉得自己快被烤焦了,除此之外,还有种几乎窒息的感觉。

    或许是觉得“表演”得差不多了,她收起火焰,空洞的眼神对着已经吓得满头大汗的老板,道:“两个包子。”

    老板死命点头,巴不得她拿了包子赶紧走,他憋住一口气站起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从蒸笼里取出两个包子用油纸包好交给她。

    她接过包子,从从容容地走了,背脊挺直,笔直地沿着大街继续前进,全然不顾周围的冷清和死寂,或者说,她无知无觉,她的眼神是空洞的,像一口枯井。

    老板心有余悸地擦着脸上的汗水,忽然想起,她去的那个方向正是北镇后山的方向,翻过三座山,就要进入魔界了。

    魔界,极渊。

    魔界的极渊是三界皆知的荒芜之地,因为这里常年弥漫着剧毒的瘴气,除了邪性到连魔族都无法掌控的蛇蔓,没有什么活物能再此安顿。

    蛇蔓是极渊特有的植物,如其名,蔓身柔软,行动诡谲,蔓首尖锐,上附剧毒,被扎上一下,顷刻便可以去地府报到了。好在,由于自身不喜光热的天性,蛇蔓裸露分布的地界也仅在魔界的极渊。

    此刻,一根蛇蔓扭动着,“沙沙”地爬向悬崖陡峭的山壁,不一会儿,它就碰到了一块突出的岩石,它往旁边绕了一下,很快便爬到了岩石上方平坦的石台,这块石台呈半椭圆状向前突出,山壁到前端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极渊本就是暗无天日之地,又常年弥漫着厚重的瘴气,无论是人,还是妖,又或者是魔,仅凭借肉眼都无法看见任何东西,但蛇蔓没有眼睛,它们有特殊的“嗅觉”,所以可以轻易地感知到石台的前方端坐着一个人。

    蛇蔓爬过去,沿着笔直的脊背攀上他的肩头,亲昵地贴近他的耳朵,蔓首的叶子舞动着,沙沙作响。

    片刻,那人倏忽睁眼道:“你可听清楚了,她说的果真是火鸾焰?”

    叶子舞动两下。

    他忽然站起来,蛇蔓来不及攀高,摔落在地上,自动退去。

    心绪翻涌,他想笑,可又满腔苦涩,悲伤、欣喜、痛苦、憎恶,复杂的情绪像一锅杂烩菜,他下意识地握紧身侧佩剑的剑柄,拇指在那个竹枝形状的印问上反复摩挲。

    “方鸾,我来找你了。”他咬牙切齿,不大的声音转眼被身边的黑暗吞没。

    仿佛收到他的指令,成千上万的蛇蔓朝这个小小的石台汇集,朝他汇集,汇聚纠缠成为一片方形平台,他踏上去,更多的蛇蔓爬过来,托着他不断上升。

    风吹过来,他抬头看向上方逐渐清晰的一片光亮,抿了抿唇,抬手捂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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