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栾郢的呼唤,房门被应声打开,黄鹤及其他贵客恭敬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们虽姿态谦恭,但眼神却趁势往前厅扫去,见刚刚台上风姿绰约、台下巧笑倩兮的卢霜姑娘居然倒在地上,她敬酒所执的那只酒壶碎得四分五裂,手腕上鲜血喷薄而出,铺了一地,众人旁观都有些惊慌失措。

    最震惊的得数曹班头,他不知道卢霜是是如何冲撞了督公,难道是督公逼着她自戕?生怕督公会降罪于余音楼,他哀叫连连:“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栾郢今日是一人前来,并未携带侍从,黄鹤作为宴席的发起人,只好主动问道:“督公,要将这位卢霜姑娘带走吗?”

    闻言吕辛想到他们口中的“带走”定是带去东厂,而师傅和谢国公都是去了那个地方便丢了性命,卢霜现今又受了重伤,如何能去那种地方?她又如何受得住?思及此,她忙抱住面色苍白的卢霜哭求:“不行!你们不能带她走!卢姑娘,卢姑娘……督公,求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你不必在此假惺惺!”卢霜强撑力气想要推开吕辛,“我只恨自己瞎了眼,敌友不分!”

    吕辛怀里的放着的银票手势也掉出怀中,卢霜见状更是恨极,一把将银票抢过撕了个粉碎,碎屑满天乱飞,倒真有恩断义绝的味道。

    黄鹤、曹班头等人的眼光便在卢霜和栾郢身上来回穿梭,心里想着:卢霜原来是得罪了督公,这位督公倒真是阴晴不定,前一刻还与人把酒言欢,后一刻就要置人于死地。不禁心下更加凛然。

    栾郢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卢霜,见她腕间血流如注,多半也是不成了。她自戕前口里喊着什么“谢郎”,似乎唱戏时也在唱“谢郎”,想来她要么是谢友善的姘头,要么就是谢赟的姘头。不过一个戏子,还在他面前演什么三贞九烈。

    儿子和老子都斗不过自己,多来一个姘头就斗得过了吗?便是侥幸活着,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见他始终不发话,黄鹤拿不准他的心意,也不知他是不是气急了。他正要命自家侍从进来将卢霜抬走,活着便抬人、死了便抬尸时,栾郢终于开口:“不必。”说罢径直出去,不理会后面大人的呼唤。

    黄鹤见请客不成,反倒惹了一身臊,一舍头先在栾郢面前的谦卑模样,开始对着曹班头发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成想能借着唱戏让督公心情好转,你这里的姑娘却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不知督公日后会否迁怒于我?你到底是怎么管教她们的的?我看你这余音楼,还是关门大吉!”

    曹班头只有点头哈腰的道歉,以期平息各位大人的怒火。

    曹班头正一个头两个大时,吕辛又哭道:“曹班头,你快去派人请个大夫来!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黄鹤见状不屑的哼了一声,也与其他大人负气离去。

    曹班头此时恨急了卢霜,如何肯为她请大夫?还是吕辛央着绿棉悄悄走了一趟,才将大夫请来。

    几个小厮帮忙将卢霜抬回房间,此时她因失血已晕过去了。曹班头又问吕辛他们三人在前厅发生了何事,卢霜因何自戕,又是如何得罪督公。

    吕辛当然是闭口不言。

    他心中存疑,但也撬不开对方的嘴,只得叫下人赶紧打扫前厅,好准备次日开门做生意。

    卢霜的伤口很深,白胡子大夫到来后及时为卢霜包扎,但她因气血亏虚,始终昏迷不醒。大夫说她伤了根本,便是侥幸醒过来,也得将养个一年半载、常年服用名贵补品才能恢复元气。

    曹班头一听就不愿意,不挣钱不说,还要往里头倒贴钱。

    吕辛只得用卢霜遗下的首饰付了诊金,还叮嘱大夫一定要选最贵重的药材。

    曹班头听到这儿不禁陷入神思,卢霜一向锦衣玉食供着,耗费甚高,便真有私房钱,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前厅打扫的小厮乔生这时已将剩菜残羹拿至后院,那几只母鸡也跟着饱餐一顿,有只母鸡还饶有兴致的跟进前厅,自己在地上捡吃的,见有碎渣剩酒,也贪心的舔舐。

    “咕咕咕——快出去!”乔生赶着这个不速之客,怕他当真要吞下酒壶的碎渣。

    那只母鸡正要飞起躲避,却扑闪着翅膀忽然倒了,挣扎几下便彻底不动。

    乔生觉得奇怪,再抱起这只母鸡检查,发现它已经气绝身亡。他害怕是发了鸡瘟,恐会再传染给客人,忙将这消息告知曹班头。

    正好白胡子大夫尚未离开,他正在为卢霜开药方,拼命往里添加贵重药材,想着从中大赚一笔。便是只有十两成本也得翻个倍的写,就为了挣银子,还糊弄吕辛此味药贵重无比,不得不加,但用后也不知病人能否醒来,只能多几分可能。

    吕辛当然不会吝啬钱财,由着这大夫开口喊价,很快,卢霜遗下的首饰就耗去了大半。

    大夫正笑呵呵的接过首饰,小厮又来请,说请大夫看看那只病鸡的情况,能否也开一副治鸡瘟的方子。

    大夫自然不会拒绝。

    “这只母鸡像是中了毒!”随乔生下楼来到前厅,大夫检视死鸡一番后脸色凝重,“它吃了什么东西吗?”

    乔生解释道:“就是前厅的剩酒剩菜。”说完也百思不得其解,见地上还有酒壶的碎渣又说,“她想吃这碎渣,被我喝止住了,但大概舔了地上的酒吧……”

    大夫又伸手摸了把地上的残酒,味道似乎有些奇怪,他叫乔生再抱一只生龙活虎的母鸡过来,令那母鸡吃去地上的酒,果不其然,这母鸡也很快死去。

    曹班头见状也呆住,他先是把乔生赶出去,然后小声问大夫:“大夫,请问这壶里的酒有问题吗?”

    大夫点头,也压低声音:“被投了耗子药。”

    曹班头心中一寒,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大夫:“定是这耗子吃了耗子药,又恰巧跳到酒壶里作乱,这才偶然死了两只鸡。还请大夫不要声张,我这儿还得打开门做生意呢!”

    “那……这锭银子……”大夫瞅着银子作思索状,并不一口应下。

    曹班头心里骂着这个老匹夫贪得无厌,面上偏还得露出好脸色,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您可千万收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自然自然!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老夫是个医者,素来妙手仁心,慈悲为怀……”大夫笑着接过银子,心领神会。

    见解决了这桩麻烦,曹班头为免引大夫怀疑,又故意问起楼上转移话题:“楼上的那位姑娘,您瞧着有救没救?”

    大夫说话也很有意思:“若是耗费大笔资财调养,自然是能吊着一条命,或许还能恢复如初;若是耗不起钱,或可苟延残喘。”

    曹班头心下了然,派人送了大夫回去,模样讨好至极。倒把乔生都看愣了,曹班头素来是抬眼看官,低眼看人,如何这次会对个白胡子大夫这般礼遇?

    他正狐疑着,曹班头又来唤他,先是让他把今日的残羹剩酒通通处理干净,切不可让人误食,接着又像闲聊般问起:“最近厨房有耗子吗?”

    “没听胡婶子说过,但卢霜姑娘说她房中有耗子,今日还找我寻过耗子药,我便特意买了些,送她房中去了。”

    曹班头很快便想明白,房中有耗子多半是卢霜的借口,否则耗子药如何不在她房中被发现,而是在前厅的酒宴出现?

    这个卢霜,好大的胆子,差点把他害死!

    他怒气冲冲的冲进卢霜的房间,绿棉此时正在厨房煎药,此时里头只有卢霜和吕辛两人。卢霜正闭目安睡,吕辛守在一边。

    他二话不说就要将昏迷的卢霜赶走,吕辛不肯,苦苦哀求:“曹班头您这是在做什么?卢姑娘还没醒,您要她这会儿三更半夜的去哪里?”

    “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曹班头气怒攻心,“她主意不是大得很吗?居然敢对督公下毒手?”

    “你……你怎么知道?”吕辛不由瞪大眼睛。

    “你居然也知情……难怪你拼命要闯进去阻止……”曹班头恍然大悟,暗地里有庆幸幸好吕辛知情,擅闯了宴席,否则……否则简直不堪设想。

    “差一点就被她瞒混过去!”曹班头说着将被子掀起来,要把卢霜从床上拖起来。

    吕辛忙扑过去阻拦:“曹班头,你这时赶她出去,卢姑娘还有活路吗?”

    “反正她也自裁了,死在外面和死在这儿有什么区别?”

    “不行!”

    “让开!余音楼听你的还是听我的?留在这儿还要花我的钱养她!我可不养废人!”

    “至少……至少等她醒过来再说吧……”听曹班头说起钱财,吕辛只有把卢霜剩下的首饰交出来,“曹班头,这些是卢姑娘的钱财,不需您耗费资财。”

    “住这里不要钱吗?你在余音楼里干活,花时间照顾她、耽误了干活,这些都要扣工钱!”想到自己还花了两锭银子打点那个黑心的大夫,曹班头毫无愧色的将卢霜剩下的首饰全部抢走,“那大夫刚又从我讹了一笔……这点钱也就够撑个三五天,等她醒来必须离开!”

    气势凶狠的撂下一通狠话后,曹班头将房门狠狠一摔,徒留吕辛一人看着空荡荡的钱袋子,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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