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汪岳便来为吕辛诊治,吕辛只当他是医治完卢霜顺便过来看看自己,也并未多想。

    汪岳瞧着瘦的跟颗黄花菜似的吕辛,忍不住问道:“既然生病又受伤了,为什么不派小丫头去医馆通知我?难道我是那等见钱眼开之人?若病人凑不够诊金,我便见死不救?”

    吕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小药童也跟来了,穿着身翠绿衣服,跟颗新包好的粽子一般暖和,关切道:“姐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药童幼稚,都知关心自己,一腔问话听得她暖心不已。怎么偏巧那个人,嘴里就没一句好听话呢?

    “若不是督公派人前来,我都不知你病得如此厉害。”汪岳说起缘由。

    吕辛闻言蓦的抬起头。

    汪岳犹未察觉,仍说着:“也怪我,虽经常为那位卢霜姑娘诊病,但因那位卢姑娘已有好转,我便来的不太勤。偶尔问起卢姑娘,她说你一切都好,我就信以为真。”

    吕辛不接这个话头,反而问说:“是督公请您来替我诊病的?”

    “是啊,说来督公可真关心你呢。”

    “有吗?”吕辛怀疑。

    栾郢那个人,每句话开口不是说吕辛要病死就是骂吕辛要笨死,若说关心她,她倒还真听不出来。

    不料汪岳却说:“当然,除了圣上的身体,好像没见他这么紧张过别人。连他自己的身体,他都不当回事。”

    “督公的身体,很不好吗?”吕辛一听这话又上心了。

    “不清楚,他不让我替他诊脉。但他胜在年轻,应该不会有大碍吧,便是受伤,将养一阵子总能痊愈。”

    吕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汪岳玩笑道:“你怎么这么关心督公?”也回忆起吕辛自从过去,就好似格外在意跟栾郢相关的事情。照说他一个小姑娘,应该不至于如此。

    吕辛不承认:“有吗?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你关心他也好,他一个大男人,身边围着一群锦衣卫手下,连个母蚊子都飞不进去。你不怕他,还愿意亲近他,确实少见。”

    汪岳说的言辞恳切,并无任何取笑之意。

    吕辛但笑不语,却想起昨晚栾郢临走时丢下的那句话:“你是你我是我,什么想见不想见的?你是个出家人,怎么还说这种胡话?”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吕辛才惊觉自己生出了妄念。

    这是不对的。

    自己是个出家人,早已斩断红尘,如何能贪恋尘世、陷入情之一字?更何况,栾郢明显就未把自己放在眼里,何必徒增困扰?

    因此,后来汪岳试图再将话题引到栾郢时,吕辛都装傻不接腔,汪岳也是个聪明人,见她如此态度便不再提了,只留下药方,又说待会儿命人将药材煎好送来。

    等汪岳从余音楼出来,便亲去东厂回话。

    “怎么还亲自来了?医馆的生意不忙吗?”栾郢诧异道。

    “你难得亲自吩咐一趟,我自然得来回个话才成。”

    栾郢状似无意的问他:“你去过余音楼了?”

    汪岳本想如实以告,但又想到栾郢似乎分外关心那小丫头,便故意夸张道:“那小丫头可惨了,我看她背上遍体鳞伤的,估计涂上好的药膏也得好一阵子才能好。那曹班头也太狠心了,下手那么重。”

    栾郢一听果然上当,“若你那儿的药膏不够,我这里还有,你先拿去用。”

    “暂且不必,我那里的药膏也足够,可惜伤处太大,便是涂药也得涂上半天……”

    “你给她背上涂的药?”栾郢极少问出这种废话,汪岳是医者,为病人上药本就再正常不过,他也相信汪岳是个坦荡之人,可毕竟男女有别……

    汪岳忙摆手撇清自己的嫌弃:“怎么可能?我找的余音楼的小丫头代为涂药。”

    栾郢这才释尽疑心,又问::“她的风寒怎么样了?还咳得厉害吗?”

    汪岳故意将病情说得严重一些:“这个耽误太久,今天我都看她咳出血来了。”

    栾郢也算见多识广,听到说咳出血,立刻意识到吕辛病的不轻,一时面上表情变得凝重。

    汪岳继续加码:“那小丫头吃的也差,就是一碗白粥配几个馒头,这般寒酸,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身体?”

    栾郢皱紧眉头:“我不是给了她金子吗?怎么还在吃馒头?不会去买点肉吗?”

    “她是出家人,哪能随意吃肉?”

    “都快死了,还在那儿讲出家人的一套。”栾郢生气道。

    汪岳也无法规劝,毕竟出家人有自己的一套礼法,他虽也认为吕辛年纪轻轻就遁入空门颇为可惜,但去怂恿吕辛打破佛门吃素的禁忌,似乎也不太好。

    见汪岳沉默,栾郢又开口。

    “你过几日再去看她,给她带些有营养的素膳,丹药或者药膏都紧最好的服用。她的诊金由我来付。”

    “你别把我说那么市侩,我和吕姑娘也交情匪浅,治愈她也是我的分内事。可你怎么得罪人家了?我今天在她面前一提起你,她就好似有无限忧愁。”

    “跟我有什么关系?”栾郢故意不接茬,又推说自己公务忙,赶汪岳离开。

    后来,汪乐日日都去为吕辛复诊,还给他带去不少精致的膳食调养身体。吕辛身上的伤口愈合很快,渐渐行动自如。这天,又到了复诊的时间,因汪岳那边病人太多,抽不出空过来,便派了个学徒去余音楼把吕辛接出来至医馆问诊。

    医馆里果然挤满了病人。

    小药童热情得同吕辛打过招呼,又领着她熟练的插队,站到一个绝佳的位置,等候着下一位看病。若有其他病人有不服,药童都会解释:“这是我的姐姐,她生病了……”

    汪岳也在一旁为他们说话,因此吕辛很快顺利的复诊完毕。

    “大致都好全乎了,再吃两副药巩固即可。”汪岳吩咐着,又说:“你难得来一趟,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小药童想你了,天天念叨着你。”

    吕辛想着免得回去麻烦胡婶子,便没有推拒,又揉揉小药童的脸蛋逗他:“真想我了吗?”

    小药童“嗯”了一声,面上还有点不好意思。小药童仍穿着那身绿棉袄,虽穿的暖和,可脸蛋还是被冻得红红的,跟个红苹果似的,吕辛瞧着只觉可爱极了,忍不住亲了口他的脸蛋。小药童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也投桃报李的抱住吕辛,又亲了下她的脸颊。

    于是等到栾郢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督公来了……”药童见到来人声音规矩了许多,但仍搬住吕辛的脖子不放。

    吕辛脸上的灿烂笑意在瞥见栾郢时忽的凝住,然后慢慢放平嘴角,自然的将视线垂落,视若无睹。

    看得栾郢暗想,这小丫头还学会变脸了呢。

    东厂督公忽然驾临小小的医馆,里头的病人自然如临大敌,纷纷四散逃走,生怕脚步慢了就会被捉进去。

    “督公,您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还把我的病人都吓跑了?”汪岳嗔怪的说着。

    “我办事恰好经过这里,便顺路进来看看。”栾郢的理由十分正当,但只有汪岳知道,可没这么闲。

    汪岳也不拆穿他,他昨日才遣人去东厂回报过吕辛的病情,还说明日会在医馆给她复诊,如无意外就是针对她病情的最后一次诊断了。

    “既然我的病人都走了,又到了用膳时分,不如一起留在这里吃饭。”汪岳邀请栾郢,“不过事先说好,我这里可都是粗茶淡饭,督公要是吃不惯可不能怪罪。”

    “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尝尝青菜豆腐也不错。”说罢又不经意的将目光转过吕辛,问说:"你的身体大好了?”

    吕辛诧异他的态度如此友善,低眉顺眼的答道:“要多谢汪大夫细心调理。”

    汪岳却将栾郢引进谈话中:“你也要谢谢督公,他一直叮嘱我要用最好的药材医治你。”

    吕辛客气的行礼:“阿弥陀佛,多谢督公。”声音疏远,表情冷淡。

    在栾郢看来,这哪儿像个谢人的样子?也不知是又在朝自己发哪门子的脾气。

    这时,汪岳已关了医馆的大门,又吩咐其他学徒自去吃饭,在饭厅里摆了一桌菜,四人围坐着用食。

    原本汪岳想让药童和学徒一起吃饭,免得小孩子在饭桌吵闹,惊扰了督公。但药童怎么都不肯,非说要和姐姐吃饭,吕辛自然也巴不得,于是药童就留下了。

    等到一大桌佳肴端上菜,吕辛才知汪岳所说的吃顿便饭用词太过客气。小药童专赶好吃的菜夹,每次都夸张大呼“太好吃啦”!汪岳叫他收敛一点,别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弄得好像自己平时都饿着他似的。

    虽然汪岳教训过他了,可药童还是不改小孩习性,每吃一口菜都又张嘴又瞪眼,仿佛十天没吃过饭似的,还催促吕辛也赶快尝尝,原本胃口欠佳的吕辛,在药童的巧语陪伴下,也吃了不少。

    见小药童吃的满嘴都是残渣,就连鼻尖都沾染红油,坐于她身旁的吕辛放下筷子,取出手绢帮他轻拭干净,又夹了他爱吃的菜放到他的碗里:“快吃。”

    汪岳见她如此细心,忍不住赞道:"吕姑娘,你将来若为人母,肯定是个很好的母亲。”

章节目录

督公,贫尼不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慢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慢敌并收藏督公,贫尼不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