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遇到小玛丽，是她来到这个塞博朋克世界的第四天——从精确的时间计算上来说。而唐终于意识到，这个自己捡回来的觉醒仿生人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于是他也开始调整自己对乔安的态度。至少做到不那么冷漠，虽然那好像是唐认为觉醒仿生人会觉得很舒服的态度。
他在尝试让乔安感觉稍微好一点。
乔安是在下午意识到这件事情的。
在下午店铺开始来人，乔安用之前两天时间学习到的东西开始给唐打下手的时候，唐突然在她被新来的顾客追问的时候插了一句嘴。
“她原来是个化妆型，在我店里才三天。也就是记了个型号，你问她这些不如问蒙皮。”
在唐这句话之后，顾客因为乔安不知道很多义肢零件的具体功用——具体到在特殊环境下的寿命和组合后的出力而开始不耐烦，甚至想要和她“物理”交流一下的态度顿时和缓了。
“难怪，你怎么不找个好点儿的，我还以为你这是终于阔了。”
“我们在这儿难道还能挑？”
唐手里纤细的螺丝刀转了下，停住的角度正好冲着仿生人。
“能捡回来重复利用的是哪个就是哪个了，仿生人这种大件儿又不是我手里这些神经线和仿生肌肉，还能有个让你挑拣的数量。”
维修店主的态度始终是冷冷淡淡的，说完这句话就继续给手头更换右腿仿生肌肉的顾客调试。而这一边，刚才看起来还要殴打回答不上的乔安的顾客倒也是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抄起什么就想要发泄的样子。
乔安不太适应今天突然就没问题的顾客，但这样总比之前她只能保持标准微笑，等着顾客自己冷静下来要好。
之后的时间要是遇到这种揪着她一直在问的顾客，乔安就也开始用这套套话。
唐之后也没有管她怎么说，觉得蹭不着什么便宜知识的顾客在了解了她是个“化妆型”仿生人之后最多也就是和乔安讨论一下蒙皮，再没有之前那种她回答不了就会开始生气或者轻蔑的态度。
于是在六点多，唐暂时关店休息的时候，乔安正式对他道了个谢。
接着，仿生人就看着这位一直冷着脸的维修店主皱着眉看了过来。在看到乔安有点惊吓的样子，又消耗了一点时间把自己的表情慢慢捋成平静的样子。
“……没事。”
“我之前以为你和其他‘觉醒’的仿生人一样，不喜欢被人干涉。现在看，你没有他们那么……尖锐。”
唐在说尖锐之前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选择了其他什么单词。
然后还算年轻的维修店主从柜台里摸出了原本就放在这里的营养液，用牙直接撕开了包装，仰头干脆地灌下去。
这也就是他今天的全部晚饭了。
“一直吃这个可以吗？”
乔安凭直觉觉得今天可以多问点东西。
例如吃的。
她在垃圾场里分辨出了一些疑似红酒的痕迹，但这几天和唐的接触中，倒是只看到了这种营养液的包装。
——嗯……是不是和所谓白人的午餐有关？
——正式吃饭的时候专门搞个时间？
唐咬着营养液的包装，斜着瞥过来一眼。
这个动作不大，但乔安却觉得自己好像又问了个蠢问题。不过目前身为仿生人的穿越者没觉得这怎么样。
之前她问的蠢问题多了，只是多一个又不会怎么样。
——就算是个会让唐生气的问题，只要继续搞出那个带点甜味的热水即时塞进唐手里就好了。
已经总结了成功经验的乔安一点儿不怕接下来会发生什麽。
唐也没有怎么做。
大概是已经用乔安的身体是“化妆型”来解释完了她的一切蠢问题，唐给自己灌完了一袋营养液，接下来就是把东西扔进回收箱，转过来看向她。
在双方直视了彼此的眼睛以后，唐才开始说话。
“通常来说，我们的食物也就是营养液了。”
“化妆型一般来说都是美容沙龙或者私人购买，我看你穿的是制服，是沙龙的工作人员吧？”唐顿了顿，没有等乔安解释，自己说了下去。
“美容沙龙是为上流社会的人提供社交场合用的，他们当然不会负担不起新鲜食物的价钱。”
“但我们就是另一回事了。”
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在那场世界危机之后，没有被天幕笼罩的城市外面就都很危险，耕地也因为这个，只有城市里面的一点。”
“我们毕竟没有点出可控核聚变。”
“哦哦。”乔安理解地点头。
可控核聚变是农业能从量变到质变的必要前置技术，这个她还是懂的。
但唐看起来不觉得一个只需要在美容沙龙给上流阶级提供服务的仿生人有这方面知识储备。
他在后面又解释了两句：“……这代表我们的能源其实并不算充足。尤其是城市之外现在人类推进的地盘也不算大——主要能源都从石油变成了大灾变——也就是我刚才说的世界性危机之后才出现的钴油。”
一个新名词。
乔安眨了两下眼睛，没有立刻问出来。
这种基础知识等唐讲尽兴了再问，不行自己干脆上网查就行了——虽然大沙头的公共网络垃圾得一比，但这种东西应该会有人讨论才是。
——因为人们总要想弄到能源。
“所以粮食是垄断的。”
唐突然跟了这一句，也不知道这和他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
“土地很珍贵，能种植作物的土地更少——当然，你要是愿意在这儿往下挖，也不是没有土壤……”
“但那些肯定不够人们填饱肚子。”
乔安认真地接了唐停顿的语句。
维修店主用脚撑了下地面。不知道想是想要转开，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到土地和土壤的时候做出了这个想和大地联系起来的动作。
“是。”
“但是至少那些家伙知道现在的科技不能指望机器人永动。何况丧失大部分土地也代表丢失了大部分矿——不管是什么矿。所以机器人一个两个贵得要死，金属多的东西也是……”
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不太高。
“反正循环利用是主流——也不知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也不记得了。”乔安晃着腿，态度是孩童一样的轻快和不上心，“可能是发现我型号太老，他们准备直接退回去换一个？”
“你的型号不算老。”
唐依旧保持着和乔安对视的姿态，说话的语调也很是认真：“但美容沙龙发生什么都正常。不记得了也不用一定想起来。”
“反正现在你已经有了新生活。”
“嗯——！”
仿生人看起来没把失去过去的工作记忆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自己觉醒了有什么特别的——唐印象中其他的觉醒仿生人倒是对刺激自己“觉醒”的事件一个个记得清清楚楚。
——也说不定就是这种情况才让乔安看起来这么平静。
——但缺少记忆跟个小孩子一样这可真是……
唐在心里抱怨一样想了一句，接着就被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在偷偷抱怨的仿生人往手里塞了一杯温水。
温度正好，兑了一点营养液所以有特定的甜味。
是在前两天仿生人发现自己会偷偷这么给自己兑饮料之后的模仿。
——她觉得我会心情好一点？
“……”
唐看着手里这杯温水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没有往下想更多，只是给自己刚才发散开来的话语做了个总结。
“所以我们这种普通人，平时就是吃营养液。”
“有钱就吃添加剂少一点，保质期短的；没钱就吃添加剂多，便宜，耐放的。”
“你在美容沙龙见到的，那是少数派。”维修店主重新抬起眼睛，对着仿生人笑得倒是有点讽刺，“我们没有那个钱，更没有能买到新鲜食物的人脉——那种商店绝对不会开在大沙头。”
“你要是好奇，大沙头有些人在采收钴油以后会带点外面的植物。你可以试试交换点——但消化型内脏我可不会给你提供，你自己想办法搞。”
“吃新鲜食物的重点是味觉诶，又不是消化。”仿生人看起来没有被唐突然冒出来的不讨喜刺伤。乔安继续晃腿，看起来有点让人生气的天真。
“……味觉转化装置更贵，而且都是定制款。”
唐突然冒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又露出懊恼的表情，像是为了这句话对乔安感到抱歉：“我这儿没有资料，要是对应研究需要的资料和仪器太多……”
“我只是个会修义肢的维修店主。”
——有点可爱。
尽管唐指向的似乎是觉得说错了话的自己，但乔安还是觉得这一刻有点儿有趣。
她停下了自己跟个小孩子一样的动作，认真地，用自己藏在眼部瞳孔后的两个微型摄像头正对上了唐的眼睛。
眼前这个80%原装人类没有更换面部器官，他用乔安穿越前的同族一样的茶色眼睛和仿生人对视。
——诚恳得不像话的样子。
乔安也终于认真地看向他，学着他露出严肃的表情。
然后没到两分钟自己又笑了起来。
“啊……这个也不是什么问题，不用这么严肃！”
“我可以以后试试直接偷数据——这种数据也不是什么机密吧？”
“……这倒不是。”
唐表情纠结地看着乔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纠正她的想法。
“但考虑到知识产权，你还是攒够钱以后买吧。”
于是他也开始调整自己对乔安的态度。至少做到不那么冷漠，虽然那好像是唐认为觉醒仿生人会觉得很舒服的态度。
他在尝试让乔安感觉稍微好一点。
乔安是在下午意识到这件事情的。
在下午店铺开始来人，乔安用之前两天时间学习到的东西开始给唐打下手的时候，唐突然在她被新来的顾客追问的时候插了一句嘴。
“她原来是个化妆型，在我店里才三天。也就是记了个型号，你问她这些不如问蒙皮。”
在唐这句话之后，顾客因为乔安不知道很多义肢零件的具体功用——具体到在特殊环境下的寿命和组合后的出力而开始不耐烦，甚至想要和她“物理”交流一下的态度顿时和缓了。
“难怪，你怎么不找个好点儿的，我还以为你这是终于阔了。”
“我们在这儿难道还能挑？”
唐手里纤细的螺丝刀转了下，停住的角度正好冲着仿生人。
“能捡回来重复利用的是哪个就是哪个了，仿生人这种大件儿又不是我手里这些神经线和仿生肌肉，还能有个让你挑拣的数量。”
维修店主的态度始终是冷冷淡淡的，说完这句话就继续给手头更换右腿仿生肌肉的顾客调试。而这一边，刚才看起来还要殴打回答不上的乔安的顾客倒也是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抄起什么就想要发泄的样子。
乔安不太适应今天突然就没问题的顾客，但这样总比之前她只能保持标准微笑，等着顾客自己冷静下来要好。
之后的时间要是遇到这种揪着她一直在问的顾客，乔安就也开始用这套套话。
唐之后也没有管她怎么说，觉得蹭不着什么便宜知识的顾客在了解了她是个“化妆型”仿生人之后最多也就是和乔安讨论一下蒙皮，再没有之前那种她回答不了就会开始生气或者轻蔑的态度。
于是在六点多，唐暂时关店休息的时候，乔安正式对他道了个谢。
接着，仿生人就看着这位一直冷着脸的维修店主皱着眉看了过来。在看到乔安有点惊吓的样子，又消耗了一点时间把自己的表情慢慢捋成平静的样子。
“……没事。”
“我之前以为你和其他‘觉醒’的仿生人一样，不喜欢被人干涉。现在看，你没有他们那么……尖锐。”
唐在说尖锐之前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选择了其他什么单词。
然后还算年轻的维修店主从柜台里摸出了原本就放在这里的营养液，用牙直接撕开了包装，仰头干脆地灌下去。
这也就是他今天的全部晚饭了。
“一直吃这个可以吗？”
乔安凭直觉觉得今天可以多问点东西。
例如吃的。
她在垃圾场里分辨出了一些疑似红酒的痕迹，但这几天和唐的接触中，倒是只看到了这种营养液的包装。
——嗯……是不是和所谓白人的午餐有关？
——正式吃饭的时候专门搞个时间？
唐咬着营养液的包装，斜着瞥过来一眼。
这个动作不大，但乔安却觉得自己好像又问了个蠢问题。不过目前身为仿生人的穿越者没觉得这怎么样。
之前她问的蠢问题多了，只是多一个又不会怎么样。
——就算是个会让唐生气的问题，只要继续搞出那个带点甜味的热水即时塞进唐手里就好了。
已经总结了成功经验的乔安一点儿不怕接下来会发生什麽。
唐也没有怎么做。
大概是已经用乔安的身体是“化妆型”来解释完了她的一切蠢问题，唐给自己灌完了一袋营养液，接下来就是把东西扔进回收箱，转过来看向她。
在双方直视了彼此的眼睛以后，唐才开始说话。
“通常来说，我们的食物也就是营养液了。”
“化妆型一般来说都是美容沙龙或者私人购买，我看你穿的是制服，是沙龙的工作人员吧？”唐顿了顿，没有等乔安解释，自己说了下去。
“美容沙龙是为上流社会的人提供社交场合用的，他们当然不会负担不起新鲜食物的价钱。”
“但我们就是另一回事了。”
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在那场世界危机之后，没有被天幕笼罩的城市外面就都很危险，耕地也因为这个，只有城市里面的一点。”
“我们毕竟没有点出可控核聚变。”
“哦哦。”乔安理解地点头。
可控核聚变是农业能从量变到质变的必要前置技术，这个她还是懂的。
但唐看起来不觉得一个只需要在美容沙龙给上流阶级提供服务的仿生人有这方面知识储备。
他在后面又解释了两句：“……这代表我们的能源其实并不算充足。尤其是城市之外现在人类推进的地盘也不算大——主要能源都从石油变成了大灾变——也就是我刚才说的世界性危机之后才出现的钴油。”
一个新名词。
乔安眨了两下眼睛，没有立刻问出来。
这种基础知识等唐讲尽兴了再问，不行自己干脆上网查就行了——虽然大沙头的公共网络垃圾得一比，但这种东西应该会有人讨论才是。
——因为人们总要想弄到能源。
“所以粮食是垄断的。”
唐突然跟了这一句，也不知道这和他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
“土地很珍贵，能种植作物的土地更少——当然，你要是愿意在这儿往下挖，也不是没有土壤……”
“但那些肯定不够人们填饱肚子。”
乔安认真地接了唐停顿的语句。
维修店主用脚撑了下地面。不知道想是想要转开，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到土地和土壤的时候做出了这个想和大地联系起来的动作。
“是。”
“但是至少那些家伙知道现在的科技不能指望机器人永动。何况丧失大部分土地也代表丢失了大部分矿——不管是什么矿。所以机器人一个两个贵得要死，金属多的东西也是……”
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不太高。
“反正循环利用是主流——也不知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也不记得了。”乔安晃着腿，态度是孩童一样的轻快和不上心，“可能是发现我型号太老，他们准备直接退回去换一个？”
“你的型号不算老。”
唐依旧保持着和乔安对视的姿态，说话的语调也很是认真：“但美容沙龙发生什么都正常。不记得了也不用一定想起来。”
“反正现在你已经有了新生活。”
“嗯——！”
仿生人看起来没把失去过去的工作记忆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自己觉醒了有什么特别的——唐印象中其他的觉醒仿生人倒是对刺激自己“觉醒”的事件一个个记得清清楚楚。
——也说不定就是这种情况才让乔安看起来这么平静。
——但缺少记忆跟个小孩子一样这可真是……
唐在心里抱怨一样想了一句，接着就被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在偷偷抱怨的仿生人往手里塞了一杯温水。
温度正好，兑了一点营养液所以有特定的甜味。
是在前两天仿生人发现自己会偷偷这么给自己兑饮料之后的模仿。
——她觉得我会心情好一点？
“……”
唐看着手里这杯温水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没有往下想更多，只是给自己刚才发散开来的话语做了个总结。
“所以我们这种普通人，平时就是吃营养液。”
“有钱就吃添加剂少一点，保质期短的；没钱就吃添加剂多，便宜，耐放的。”
“你在美容沙龙见到的，那是少数派。”维修店主重新抬起眼睛，对着仿生人笑得倒是有点讽刺，“我们没有那个钱，更没有能买到新鲜食物的人脉——那种商店绝对不会开在大沙头。”
“你要是好奇，大沙头有些人在采收钴油以后会带点外面的植物。你可以试试交换点——但消化型内脏我可不会给你提供，你自己想办法搞。”
“吃新鲜食物的重点是味觉诶，又不是消化。”仿生人看起来没有被唐突然冒出来的不讨喜刺伤。乔安继续晃腿，看起来有点让人生气的天真。
“……味觉转化装置更贵，而且都是定制款。”
唐突然冒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又露出懊恼的表情，像是为了这句话对乔安感到抱歉：“我这儿没有资料，要是对应研究需要的资料和仪器太多……”
“我只是个会修义肢的维修店主。”
——有点可爱。
尽管唐指向的似乎是觉得说错了话的自己，但乔安还是觉得这一刻有点儿有趣。
她停下了自己跟个小孩子一样的动作，认真地，用自己藏在眼部瞳孔后的两个微型摄像头正对上了唐的眼睛。
眼前这个80%原装人类没有更换面部器官，他用乔安穿越前的同族一样的茶色眼睛和仿生人对视。
——诚恳得不像话的样子。
乔安也终于认真地看向他，学着他露出严肃的表情。
然后没到两分钟自己又笑了起来。
“啊……这个也不是什么问题，不用这么严肃！”
“我可以以后试试直接偷数据——这种数据也不是什么机密吧？”
“……这倒不是。”
唐表情纠结地看着乔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纠正她的想法。
“但考虑到知识产权，你还是攒够钱以后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