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收紧双臂,去亲吻姜芷的额头。

    京中贵女无数,他之所以挑选了姜芷为妻,便是因为她自幼就有一颗悲悯之心。

    世间富贵权势,最能消磨人们心底的善念。

    他从少年时便对天下百姓有一种不可克制的责任感。所以当他选择妻子时,心中想要的,不是美人娇娥,而是一位能够和他比肩天下的皇后。

    而姜芷,便是他最后的选择。

    关于姜芷隐秘的身世,也不过是一种意外的巧合罢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姜芷的身世,换来什么拥趸与利益。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温行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姜芷说。

    这一夜过去,第二日便是年三十。

    姜芷和温行起了个大早,用攒下的细炭写了春联,面糊糊抹了背面,利落的贴在了大门上。

    姜芷领着温行去给王阿婆贴春联,王阿婆这些日子已经和姜芷熟稔起来,但是猛一碰到温行,还是难免有局促。

    王阿婆离得远远地,看着温行只一抬手,便够着了她老房子的门檐。只笑的瞧不见眼。

    “恒儿在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抬手,就把春联贴了上去。”王阿婆思孙情切,见了芝兰玉树的温行,难免想起自己的孙儿。

    姜芷见阿婆又要伤心,不禁劝慰道,“阿婆快别念叨了。恒儿兄弟的耳朵得掏坏了。”

    王阿婆闻言,笑道,“不念叨了。不回来便不回来,这几年我都自己的过的年。我都想好了,我得养好我这身子骨,来日才能等到恒儿回家。”

    姜芷也跟着笑,“就是。阿婆想开些。人生啊,除了吃饭睡觉两件事。其他都是讲究个缘分。您只管吃好睡好。长命百岁。日后您孙子接您进京享福去。”

    王阿婆笑道,“要是有那一日,我一定回来看你!”

    姜芷笑到捂嘴,“阿婆这话我可记下了。来日可不许赖账!”

    温行帮王阿婆贴好了春联,只笑着看姜芷和那阿婆说笑。自己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等到这一日傍晚,温行说去茶楼一趟,问问来年的活计。

    姜芷和王阿婆都说好。男人知道做活,是比什么都金贵的品质。

    温行许诺很快就回来。也答应姜芷一起来陪王阿婆用团年饭。

    温行走后,姜芷和王阿婆便开始准备团年饭。小小的灶台下面升起了热腾腾的火。

    火舌燎着锅底,也暖着人心。

    阿婆一边往灶台口里面添柴火,一边问,“芷丫头,你那郎君他爱吃什么?我这老婆子东西弄得腌臜,别让他嫌弃。”

    姜芷将阿婆晒好的萱草切碎,又取了一点切好的生姜和蒜末配着晒干的辣子,放在锅底炒了,等到萱草香气沸腾起来,再加上水煮上。

    盖上锅盖,姜芷便坐在阿婆身边,和阿婆一起就着灶台取暖。

    姜芷伸出洁白如玉的双手,映着跳|动的火舌。笑着道,

    “他不挑食。”

    去岁他们新婚,姜芷第一次开棚施粥,她开棚之前曾经和温行打过招呼。温行没有说别的,只说了一句,若是银子不够使,就从他的私库取。

    可是后来姜芷在粥棚边角处喂一个孩子喝粥,却远远瞧见温行带着杜白策马而来。

    锦衣玉带的贵公子,在个个面黄肌瘦的百姓当中异常显眼。

    他好似一颗星辰,瞬间划破黑暗的天空。

    让人觉得沸腾,觉得希望,觉得遥远又不真实。

    他就那样在人群中停下来,就着百姓们用过的粗碗,盛了一碗粥来喝。每一口都喝的及其认真,似乎想要甄别,里面是否掺杂了麸糠。

    姜芷忙的不行,那孩子的母亲饿到虚脱,实在无力看顾孩儿。姜芷不能见死不救,只能担下给孩子喂饭的事务。

    姜芷忙不过来,没有过去与温行说话,只远远瞧着他和做工的伙计吩咐着什么。

    后来那伙计告诉姜芷,王爷吩咐他,遇到人多的时候,可以多开两口锅,银钱只管找杜白支使就行。

    姜芷没有办法告诉阿婆他们的过去,但是她却可以笃定自己的夫郎是什么样的人。

    王阿婆听了,笑着道,“我是看出来了,你们小两口啊,感情要好着呢。这日子,山珍海味能过,粗茶淡饭也能过。最重要的就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我也是这样觉得。”姜芷跟着笑,“再没有比我家三郎更好的郎君了。”

    姜芷起身往已经沸腾的汤锅里加入阿婆炸好的那条鱼。足有十斤的大鱼去了鳞,牡丹花刀切了样,花椒葱姜腌制,再丢进滚沸的热油里炸至两面金黄。可以烧汤汁红烧,也可以破开配上萱草,熬制鲜美的鱼汤。

    鱼汤更能出量,姜芷选择了做汤。鱼块丢进沸腾的汤锅里,不多久便是鲜香四溢。

    姜芷又丢了一点盐巴进去,汤汁顿时浓郁白稠。

    姜芷舀了一勺,让阿婆尝尝咸淡,阿婆尝了一口,道,“还得两把火,你再加一瓢水。”

    姜芷应了声好,动作麻利娴熟。看得阿婆越发欢喜。

    阿婆看着眼前的小妇人,心里也不禁盘算起来,等她的恒哥儿回来,倒是可以托姜芷操心,给她恒儿也寻一个这般好的媳妇。

    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都点炮仗,吃团年饭。

    姜芷和温行临近年关遭逢巨变,如今在这小小村落安身立命。虽然不比往年热闹繁华,但是却多了几分温馨宁静。

    姜芷将饭菜都盛好,和阿婆一起点了灯,可是等了许久,却不见温行回来。

    鱼汤热过两遍,温行方才顶着一身风雪回来。姜芷和王阿婆都很高兴,温行好像也很高兴,还带了一包糕点回来。

    姜芷尝了一块,道,“好吃。和皇……黄记点心铺子的好像。”

    阿婆也尝了一块,道,“不行了,就剩这几颗牙也要甜倒喽。”

    温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着看两人吃点心。姜芷叼着一块点心,去端饭菜。

    除了鱼汤,还有高粱面窝窝,一碗扣肉,一碗醋溜萝卜丸子。

    三人围着小小的桌子坐了,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年饭。

    外面炮竹声响不断,两家为了节省开支,都没有买炮仗。此刻外面震天响动,三人便一起出来听街道里面的声响。

    温行看着漫天星辰,对着姜芷说道,“阿芷,这年景,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的声音温和清脆,带着一种神佛济世的温柔。姜芷也跟着心动,回握温行伸出来的手,道,“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阿婆望着满天星辰,双手合十,碎碎念道,“阿弥陀佛,我就当是神仙开口了。希望我的恒儿快些回来才好。年景怎样,饿不死就成。菩萨保佑我的恒儿快些回来。”

    王阿婆心思细腻,知道小两口陪着自己吃团年饭已经是怕她老婆子孤单,可是别人再怎么菩萨心肠,自己也不能太过贪恋。

    王阿婆劝姜芷道,“好了,这样折腾一整天,我也没打算守岁。实在熬不住了,得回去歇一会儿去。你们也快些回去吧。别在我这院子里干杵着,仔细冻着了。”

    姜芷知道王阿婆心意,便也不勉强。帮王阿婆铺好了床,就和温行一起离去。

    路上积雪深厚,两人手牵着手并肩前行。一路上絮絮说着一些小事。雪景好像将两人收进了另外一个天地。

    近处寂寂,只余两人细语。远处喧嚣,尽是人间热闹。

    等到进了屋掌了灯,姜芷还没来得及去烧热水,目光便忽然在温行腰间停住了。

    姜芷指着那一处,出声询问,“三郎,你的同心袋呢?”

    温行低头,只见下午还戴着的袋子早已消失不见。

    温行眉头微皱,道,“我现在回去找,定是落路上了。”

    姜芷匆忙将人拉住,摇头道,“做什么大半夜跑出去找这劳什子。明日里得了空再寻那道长买一双便是。”

    温行却执意不肯,将姜芷的手推下来道,“这东西不是普通荷包。我定要与阿芷长长久久。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温行说完,便不顾姜芷劝阻。推门转身出去。

    姜芷看着逐渐走远的人影,微微摇头。

    温行出去没多久,杜白便从一旁的雪影后现身,提剑问道,

    “王爷这么晚出来,是有何事?”

    “我方才把装有我和王妃八字的袋子落下了。”温行脚步不停,“应该是在安庆宫西北的假山旁。”

    杜白知道此事干系重大,立马警醒起来。道,“会不会被郑贵妃捡走了去?”

    “真被她捡走,本王倒是不怕了。”温行冷笑一声,“怕就怕,太子的手脚伸的太长。”

    “属下陪王爷前去。”杜白一向忠心耿耿。

    “不必。你早几日辛苦,此刻起你就留在此处。明日之事,我虽打算周全。但阿芷并不知情。事有成败,若是我傍晚未归,记得带着王妃去幽州避难。”温行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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