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直到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穿过云层时才停了下来，屋顶上，街道旁已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
一架马车停在定北王府正门外，两队银甲骑兵列队在侧，人人手执银枪，与白雪相互辉映，晃得人睁不开眼。
慕小雪将房中的婢女支走，隔着门缝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披了件斗篷，独自出门而去。
在定北王府休养了些时日，身体已经大好，虽然秦寒衣曾说过会送自己回家，但二人萍水相逢，已承了他搭救之恩情，还未来得及报答，断不能再给他添新的麻烦。
她盘算着如果一会儿门口的守卫要是问起，自己就找个借口先搪塞过去，待出府之后，再悄悄地离开北境。
然而，秦寒衣却已门廊处等候多时。
“小雪姑娘，这是要去哪？”
秦寒衣浅浅地笑着，慕小雪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
“世子，我准备上街买些糕点。”
秦寒衣眉峰微挑，指了指近旁的黑衣侍卫，笑着说：“哦？风大路滑，你想何种糕点，我让疾风去办。”
慕小雪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正好想上街透透气。”
秦寒衣早已看穿她的小心思，故意说到：“巧了，我也正好想出门透透气，一道吧。”
慕小雪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今日看来是走不成了，只能改日再做打算。
秦寒衣快步在前，出了府门，门外的银甲骑兵见到他，纷纷下马行礼，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慕小雪听见动静，才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一幕，愣住了，不知是什么情况。
“请吧，长乐郡主。”
秦寒衣回过头来，指了指马车，眼角带笑。
慕小雪心中一惊，自己刻意隐瞒了身份，他是如何得知？而这阵仗，又是要带自己去何处？
“去哪？”
“自然是应诺送你回西南。”
慕小雪这才反应过来，他怕是早就知道了自己会偷偷离开，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低眉颔首，上了马车，秦寒衣眉眼带笑，跟了上去。
黑衣侍卫见秦寒衣直直地朝着马车走去，连忙提醒到：“殿下，你的马在这里！”
秦寒衣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咳嗽了两声。
黑衣侍卫一头雾水，银甲卫也是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待秦寒衣入到车中，众人才起身上马，黑衣侍卫高呼一声：“出发！”
一行人缓缓出了城门，朝西南而去。
“世子殿下不知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正好晕倒在我回北境的必经之路上，我定然要谨慎些，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望长乐郡主莫要怪罪。”
“自当如此。”
慕小雪并未再多问，心中却仍有诸多疑虑。
秦寒衣既然派人查过自己，想来也应该知道自己在新婚之夜被孟府扫地出门，女子婚前失节在南楚被视为不洁之人，所有人都趋之若鹜，为何秦寒衣不仅未曾嫌弃自己，竟还愿与自己共乘一车？
而且自从镇南王被削了兵权，朝中众臣对镇南王一家都避之不及，唯恐被牵连，可秦寒衣又为何还要不远千里，亲自相送？
定北王府与镇南王府有旧怨，两家人素不来往，不知这秦寒衣待自己如此亲厚，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慕小雪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渐渐出神，秦寒衣见状，也不再多言打扰，自顾地闭目养神。
车外寒风萧萧，马蹄踏雪，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2）
“陛下——，西南大败——”
探马从前线带来紧急军情，众臣闻之哗然，武帝面色凝重，问到：“宋老将军如何？”
“回禀陛下，宋老将军伤重不治，已经殉国。”
武帝大惊，瞳孔微张，悲痛万分，跌坐在皇位上。
众臣议论纷纷，定北王镇守北境，戚将军正在东北与翊族交战，自从镇南王被削了兵权，朝中武将无心仕途，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也多是些纸上谈兵之辈，如今朝中已无将可拜。
“陛下，恢复镇南王兵权，方可解眼下之危机。”
孟尚书见此良机，连忙上前请奏，他知道昔日镇南王兵权被削并不是遭到武帝忌惮，而是镇南王旧伤难愈，不能再上。
南蛮好战，若是慕无桀伤重的消息传开，定会卷土重来，故而对外声称武帝因忌惮镇南王功高盖主，收了他的兵权，将他软禁在西南道中。
南蛮接到消息，多次派人策反慕无桀都无功而返，一时看不清这君臣二人是否真的失和，不敢妄动，直到最近不知为何，又突然举兵来犯。
武帝正愁如何才能顺理成章的召回慕无桀，如今孟尚书主动奏请，正中他下怀，他假意推脱了一番，才“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孟尚书大喜，不枉费自己将慕无桀旧伤不愈的消息传递给南蛮，慕无桀此去旧伤必定复发，他终于能报了那日镇南王妃羞辱之仇。
孟尚书下朝归家，难掩心中喜悦，孟青书许久没有见过父亲如此高兴，上前询问，
“父亲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孟尚书敛去笑意，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低声呵斥到：“不该问的别问！”
孟青书眸光暗淡下来，默默地退到一边，他已经习惯了被训斥，被冷落，自从生母离世之后，这府中唯一给他好脸色的便只有那扶养她长大的奶娘。
本以为慕小雪会是他余生仅存的温暖，但她却……
他心中的苦楚无人可说，也无人理解，胸中憋闷，欲避开热闹之处，独自从侧门出府而去。
却远远地瞧见孟尚书点亲信领着一个面生的男子，偷偷摸摸地从侧门进到府中。
孟青书心中好奇，但不想又为自己惹些麻烦，待二人走远后，才独自出府而去。
（3）
慕小雪终于回到了镇安王府，却被府兵挡在门外，镇安王妃闻讯赶来，母女二人声泪俱下，抱头痛哭。
“让她滚，我慕无桀就当没生过这个孽障！”
镇南王的声音从府内传来，声如洪钟，震碎了慕小雪这颗本就疲惫不堪的心。
秦寒衣并未下车，隔着窗幔静静地听着镇南王府门外发生的一切。
“慕无桀，小雪她纵是做错了什么，她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就如此狠心！？”
镇南王妃隔着府兵，冲着府内哭嚷着。
“我生不出这种不廉耻的孽障！”
“你不让她回家，她一个弱女子，你让她去哪？！”
“她爱去哪去哪，就是死在外面也别回来脏了我的屋子！！”
慕小雪心如刀割，泪水止不住的流着，她心中有千万般苦楚，却不知该与谁说，屈辱感和委屈将她紧紧地裹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王爷，你就让她回家吧，她是我十月怀胎的亲骨肉，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恕她这一回吧。”
镇南王妃跪倒在地上，语气缓和下来，苦苦哀求着。
“要不是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她又怎会做出这丢人现眼的事来，你若再替她求情，你也滚蛋！”
镇南王妃闻言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抽出腰间的长鞭，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让开！”
府兵自然知道镇南王妃的厉害，谁也不敢上前，但王爷有令，他们更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在原地徘徊。
“让开——”
镇安王妃怒火中烧，怒喝一声，长鞭挥出，直直的击在地上，鞭落之处，腾起阵阵青烟。
府兵仍是不让，镇安王妃虽不想伤到他们，眼下也已无计可施，不得已又挥出一鞭，将一众府兵击倒在地。
“反了你了！”
镇南王听见动静从照壁后冲出，话音未落，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在了镇南王妃脸上。
镇南王妃僵在原地，怔怔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喃喃地说：“你又打我？”
慕九黎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她想阻止，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子。
镇南王有些犹疑，一言不发，镇安王妃扔掉长鞭，徒手去撕扯他的衣襟，镇南王不再还手，任凭她将自己的脸颊，脖子挠出血来。
“圣旨到——”
传令官正巧到来，远远地望着这一幕，有些诧异，这镇南王府这是闹的哪一出？
镇南王妃已经怒火攻心，像是未听见一般，不肯住手。
“镇南王慕无桀接旨——”
传令官又拔高了些声音，镇南王拼命地冲着镇南王妃使眼色，王妃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镇南王一把扯住，跪在地上。
秦寒衣也下了马车，扶着呆若木鸡的慕小雪跪在一旁，传令官宣读了武帝的旨意，将兵符交给慕无桀。
镇南王接过圣旨和兵符，望了一眼镇南王妃，眼色森然，并未多说什么，见过传令官迎入府中休憩。
镇南王妃会意，顾不得再闹，转身拉起慕小雪的手，安抚道：“雪儿，你爹就是这个臭脾气，你别跟他计较，随娘回去。”
慕小雪死死地站在原地，眼眶通红，泪水止不住的流出，镇南王的字字句句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刺刀，将她的自尊心剐成了千万片。
“不了，此后，我便没有家了。”
镇南王妃闻言，低声呵斥到：“你是爹娘的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莫要与你爹赌气！”
慕小雪心中委屈，喉头如被针刺，止不住的抽泣着，她看着一旁的秦寒衣，喃喃的问：“带我走好吗？”
秦寒衣眉头紧蹙，眸光微深，淡淡地说了一句：“好。”
“慕小雪！你别又犯你这驴劲，随我回家！”
镇南王妃拽着她就要往里走，慕小雪一把甩开她的手，继续激动的哭着：“我不回！我没有家！”
镇南王妃愣住了，慕小雪又哭着说：“寻常女子出嫁，都有陪嫁丫头，我出嫁时孤身一人去到孟府，他更是连送都不送我出城，我何时有家？！我被孟府扫地出门，流落在外，你们何时来寻过我？我哪来的家！我今日归来，你们谁关心过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家！！”
镇南王妃闻言，心中如有刀割，紧紧地捂着胸口，泪水夺眶而出。
慕小雪直直的跪在地上，冲着王府内高呼：“我慕小雪，今日自愿与慕无桀断绝父女关系，此后，生不归西南道，死后魂不归镇南王府！”
镇南王在中听见她所言，眼眶发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地捏紧了拳头。
慕小雪站起身来，望了一眼秦寒衣，冷冷地说：“我们走吧。”
“好……”
秦寒衣朝着镇南王妃鞠了一躬，转身随着慕小雪上了马车。
镇安王妃肝肠寸断，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已然决堤。
慕小雪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直直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你……”
秦寒衣想说些什么，慕小雪冷冷地打断他：“我有点累了。”
说完便转过身去，将埋在双臂之中，伏在车壁上，泪水夺眶而出。
秦寒衣望着她微微抽搐的肩膀，心中五味杂陈，一别多年再见，她已不是当年那个笑靥如花的女童。
秦寒衣并未直接回北境，而是借故修整，在城外不远处的驿站里落下脚来，他自知今日慕小雪所言皆是气话，慕无桀即将上战场，刀剑无眼，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慕小雪定会抱憾终生。
此前听闻镇南王妃亲自登门退婚，只因孟青书龙阳不举，他便觉得事有蹊跷，若真如坊间传言，慕小雪断然不会孤身晕倒在路旁，想来其中必有隐情，今日慕小雪的反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是问她，她必然不肯说，看来，只有派人再去查一查她大婚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疾风。”
“殿下！”
黑衣侍卫应声而至，秦寒衣与他耳语了一番，他领命离开了驿站，寻了处无人的地方，吹了吹口哨，几个黑衣蒙面人应声而至。
“世子吩咐，你等先去一趟王都，查查吏部尚书府近几月有何特别的事情发生，尤其重点查一查孟府大公子——孟青书。”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直到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穿过云层时才停了下来，屋顶上，街道旁已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
一架马车停在定北王府正门外，两队银甲骑兵列队在侧，人人手执银枪，与白雪相互辉映，晃得人睁不开眼。
慕小雪将房中的婢女支走，隔着门缝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披了件斗篷，独自出门而去。
在定北王府休养了些时日，身体已经大好，虽然秦寒衣曾说过会送自己回家，但二人萍水相逢，已承了他搭救之恩情，还未来得及报答，断不能再给他添新的麻烦。
她盘算着如果一会儿门口的守卫要是问起，自己就找个借口先搪塞过去，待出府之后，再悄悄地离开北境。
然而，秦寒衣却已门廊处等候多时。
“小雪姑娘，这是要去哪？”
秦寒衣浅浅地笑着，慕小雪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
“世子，我准备上街买些糕点。”
秦寒衣眉峰微挑，指了指近旁的黑衣侍卫，笑着说：“哦？风大路滑，你想何种糕点，我让疾风去办。”
慕小雪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正好想上街透透气。”
秦寒衣早已看穿她的小心思，故意说到：“巧了，我也正好想出门透透气，一道吧。”
慕小雪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今日看来是走不成了，只能改日再做打算。
秦寒衣快步在前，出了府门，门外的银甲骑兵见到他，纷纷下马行礼，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慕小雪听见动静，才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一幕，愣住了，不知是什么情况。
“请吧，长乐郡主。”
秦寒衣回过头来，指了指马车，眼角带笑。
慕小雪心中一惊，自己刻意隐瞒了身份，他是如何得知？而这阵仗，又是要带自己去何处？
“去哪？”
“自然是应诺送你回西南。”
慕小雪这才反应过来，他怕是早就知道了自己会偷偷离开，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低眉颔首，上了马车，秦寒衣眉眼带笑，跟了上去。
黑衣侍卫见秦寒衣直直地朝着马车走去，连忙提醒到：“殿下，你的马在这里！”
秦寒衣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咳嗽了两声。
黑衣侍卫一头雾水，银甲卫也是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待秦寒衣入到车中，众人才起身上马，黑衣侍卫高呼一声：“出发！”
一行人缓缓出了城门，朝西南而去。
“世子殿下不知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正好晕倒在我回北境的必经之路上，我定然要谨慎些，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望长乐郡主莫要怪罪。”
“自当如此。”
慕小雪并未再多问，心中却仍有诸多疑虑。
秦寒衣既然派人查过自己，想来也应该知道自己在新婚之夜被孟府扫地出门，女子婚前失节在南楚被视为不洁之人，所有人都趋之若鹜，为何秦寒衣不仅未曾嫌弃自己，竟还愿与自己共乘一车？
而且自从镇南王被削了兵权，朝中众臣对镇南王一家都避之不及，唯恐被牵连，可秦寒衣又为何还要不远千里，亲自相送？
定北王府与镇南王府有旧怨，两家人素不来往，不知这秦寒衣待自己如此亲厚，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慕小雪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渐渐出神，秦寒衣见状，也不再多言打扰，自顾地闭目养神。
车外寒风萧萧，马蹄踏雪，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2）
“陛下——，西南大败——”
探马从前线带来紧急军情，众臣闻之哗然，武帝面色凝重，问到：“宋老将军如何？”
“回禀陛下，宋老将军伤重不治，已经殉国。”
武帝大惊，瞳孔微张，悲痛万分，跌坐在皇位上。
众臣议论纷纷，定北王镇守北境，戚将军正在东北与翊族交战，自从镇南王被削了兵权，朝中武将无心仕途，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也多是些纸上谈兵之辈，如今朝中已无将可拜。
“陛下，恢复镇南王兵权，方可解眼下之危机。”
孟尚书见此良机，连忙上前请奏，他知道昔日镇南王兵权被削并不是遭到武帝忌惮，而是镇南王旧伤难愈，不能再上。
南蛮好战，若是慕无桀伤重的消息传开，定会卷土重来，故而对外声称武帝因忌惮镇南王功高盖主，收了他的兵权，将他软禁在西南道中。
南蛮接到消息，多次派人策反慕无桀都无功而返，一时看不清这君臣二人是否真的失和，不敢妄动，直到最近不知为何，又突然举兵来犯。
武帝正愁如何才能顺理成章的召回慕无桀，如今孟尚书主动奏请，正中他下怀，他假意推脱了一番，才“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孟尚书大喜，不枉费自己将慕无桀旧伤不愈的消息传递给南蛮，慕无桀此去旧伤必定复发，他终于能报了那日镇南王妃羞辱之仇。
孟尚书下朝归家，难掩心中喜悦，孟青书许久没有见过父亲如此高兴，上前询问，
“父亲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孟尚书敛去笑意，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低声呵斥到：“不该问的别问！”
孟青书眸光暗淡下来，默默地退到一边，他已经习惯了被训斥，被冷落，自从生母离世之后，这府中唯一给他好脸色的便只有那扶养她长大的奶娘。
本以为慕小雪会是他余生仅存的温暖，但她却……
他心中的苦楚无人可说，也无人理解，胸中憋闷，欲避开热闹之处，独自从侧门出府而去。
却远远地瞧见孟尚书点亲信领着一个面生的男子，偷偷摸摸地从侧门进到府中。
孟青书心中好奇，但不想又为自己惹些麻烦，待二人走远后，才独自出府而去。
（3）
慕小雪终于回到了镇安王府，却被府兵挡在门外，镇安王妃闻讯赶来，母女二人声泪俱下，抱头痛哭。
“让她滚，我慕无桀就当没生过这个孽障！”
镇南王的声音从府内传来，声如洪钟，震碎了慕小雪这颗本就疲惫不堪的心。
秦寒衣并未下车，隔着窗幔静静地听着镇南王府门外发生的一切。
“慕无桀，小雪她纵是做错了什么，她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就如此狠心！？”
镇南王妃隔着府兵，冲着府内哭嚷着。
“我生不出这种不廉耻的孽障！”
“你不让她回家，她一个弱女子，你让她去哪？！”
“她爱去哪去哪，就是死在外面也别回来脏了我的屋子！！”
慕小雪心如刀割，泪水止不住的流着，她心中有千万般苦楚，却不知该与谁说，屈辱感和委屈将她紧紧地裹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王爷，你就让她回家吧，她是我十月怀胎的亲骨肉，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恕她这一回吧。”
镇南王妃跪倒在地上，语气缓和下来，苦苦哀求着。
“要不是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她又怎会做出这丢人现眼的事来，你若再替她求情，你也滚蛋！”
镇南王妃闻言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抽出腰间的长鞭，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让开！”
府兵自然知道镇南王妃的厉害，谁也不敢上前，但王爷有令，他们更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在原地徘徊。
“让开——”
镇安王妃怒火中烧，怒喝一声，长鞭挥出，直直的击在地上，鞭落之处，腾起阵阵青烟。
府兵仍是不让，镇安王妃虽不想伤到他们，眼下也已无计可施，不得已又挥出一鞭，将一众府兵击倒在地。
“反了你了！”
镇南王听见动静从照壁后冲出，话音未落，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在了镇南王妃脸上。
镇南王妃僵在原地，怔怔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喃喃地说：“你又打我？”
慕九黎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她想阻止，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子。
镇南王有些犹疑，一言不发，镇安王妃扔掉长鞭，徒手去撕扯他的衣襟，镇南王不再还手，任凭她将自己的脸颊，脖子挠出血来。
“圣旨到——”
传令官正巧到来，远远地望着这一幕，有些诧异，这镇南王府这是闹的哪一出？
镇南王妃已经怒火攻心，像是未听见一般，不肯住手。
“镇南王慕无桀接旨——”
传令官又拔高了些声音，镇南王拼命地冲着镇南王妃使眼色，王妃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镇南王一把扯住，跪在地上。
秦寒衣也下了马车，扶着呆若木鸡的慕小雪跪在一旁，传令官宣读了武帝的旨意，将兵符交给慕无桀。
镇南王接过圣旨和兵符，望了一眼镇南王妃，眼色森然，并未多说什么，见过传令官迎入府中休憩。
镇南王妃会意，顾不得再闹，转身拉起慕小雪的手，安抚道：“雪儿，你爹就是这个臭脾气，你别跟他计较，随娘回去。”
慕小雪死死地站在原地，眼眶通红，泪水止不住的流出，镇南王的字字句句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刺刀，将她的自尊心剐成了千万片。
“不了，此后，我便没有家了。”
镇南王妃闻言，低声呵斥到：“你是爹娘的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莫要与你爹赌气！”
慕小雪心中委屈，喉头如被针刺，止不住的抽泣着，她看着一旁的秦寒衣，喃喃的问：“带我走好吗？”
秦寒衣眉头紧蹙，眸光微深，淡淡地说了一句：“好。”
“慕小雪！你别又犯你这驴劲，随我回家！”
镇南王妃拽着她就要往里走，慕小雪一把甩开她的手，继续激动的哭着：“我不回！我没有家！”
镇南王妃愣住了，慕小雪又哭着说：“寻常女子出嫁，都有陪嫁丫头，我出嫁时孤身一人去到孟府，他更是连送都不送我出城，我何时有家？！我被孟府扫地出门，流落在外，你们何时来寻过我？我哪来的家！我今日归来，你们谁关心过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家！！”
镇南王妃闻言，心中如有刀割，紧紧地捂着胸口，泪水夺眶而出。
慕小雪直直的跪在地上，冲着王府内高呼：“我慕小雪，今日自愿与慕无桀断绝父女关系，此后，生不归西南道，死后魂不归镇南王府！”
镇南王在中听见她所言，眼眶发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地捏紧了拳头。
慕小雪站起身来，望了一眼秦寒衣，冷冷地说：“我们走吧。”
“好……”
秦寒衣朝着镇南王妃鞠了一躬，转身随着慕小雪上了马车。
镇安王妃肝肠寸断，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已然决堤。
慕小雪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直直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你……”
秦寒衣想说些什么，慕小雪冷冷地打断他：“我有点累了。”
说完便转过身去，将埋在双臂之中，伏在车壁上，泪水夺眶而出。
秦寒衣望着她微微抽搐的肩膀，心中五味杂陈，一别多年再见，她已不是当年那个笑靥如花的女童。
秦寒衣并未直接回北境，而是借故修整，在城外不远处的驿站里落下脚来，他自知今日慕小雪所言皆是气话，慕无桀即将上战场，刀剑无眼，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慕小雪定会抱憾终生。
此前听闻镇南王妃亲自登门退婚，只因孟青书龙阳不举，他便觉得事有蹊跷，若真如坊间传言，慕小雪断然不会孤身晕倒在路旁，想来其中必有隐情，今日慕小雪的反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是问她，她必然不肯说，看来，只有派人再去查一查她大婚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疾风。”
“殿下！”
黑衣侍卫应声而至，秦寒衣与他耳语了一番，他领命离开了驿站，寻了处无人的地方，吹了吹口哨，几个黑衣蒙面人应声而至。
“世子吩咐，你等先去一趟王都，查查吏部尚书府近几月有何特别的事情发生，尤其重点查一查孟府大公子——孟青书。”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