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如果眼神是刀,那叶长宁已经把周嬴千刀万剐了。

    ——对待人命竟然是如此态度,不剐他剐谁?

    “看你的体格,似乎是习武之人,上过战场吧?”

    “……上过。腿就是那时候受伤的。”

    “什么时候上的战场?对抗的敌人是谁?”

    “十五年前,对抗北蛮。”

    十五年前……对抗北蛮?

    那不就是定安公麾下的人吗?

    “你是定安公麾下的?”叶长宁确认道。

    “不敢。我只是三十万大军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小兵,堂堂国公爷怎会认得我?别说定安公麾下,连千夫长麾下都不敢说。”

    “但你认得定安公。你与他有仇?”

    “没有。定安公带我们成功击退北蛮,平安归来,我是打心底感谢他的。”

    “呵,你的感谢就是收了银子去刺杀定安公家的独子?这明明是要铁了心要与他结仇!”

    “大人,我只是收银子制造混乱,没有真的刺杀成功。再说,大人不是在现场成功保护了小公爷吗?”周嬴竟然很会为自己开脱。

    “强词夺理。”叶长宁也懒得与他废话,命令道,“带下去吧。”

    他审讯技巧娴熟,知道有的时候可以听到嫌疑人的真话,有的时候听到的却全是假话,自己要能分辨——从对方的语言连贯性、表情神态变化等来判断,还有事后的走访调查结论也要参考……

    如此才能不放过任何细节,将真凶绳之以法。

    询问嫌疑人问题、听嫌疑人自述不过是各种审讯细节中的一环而已。

    他不会仓促断案,更不轻易下结论。

    景玥听完了叶长宁对这三人的审讯过程,也是一头雾水中。

    这牵扯到了好几股势力——西域、如意赌坊、武器来源、定安公麾下敌对兵将。

    暗处说不定还有哪位皇兄在搅弄风云。

    叶长宁将景玥请至他在大理寺的书房,亲自奉了新的茶给他——是杯桂圆红枣玫瑰花茶。

    跟春猎时他给林之奕准备的花茶相似,只差一味茉莉花。

    景玥挑眉,意有所指地调侃道:“叶大人竟是喜欢花茶的吗?”

    叶长宁顿了顿,面不改色道:“这是阎凛的夫人为他准备的——前几日缉凶时,他受了伤。因数量太多,所以,阎凛分了许多出来给同僚。我这里也有两袋。”

    “这样啊……”景玥低头轻嗅,没有茉莉花中和,玫瑰的味道便太冲了。

    书房只有他们二人,叶长宁开门见山:“驸马怎么看?”

    “幕后之人……恶意满满啊。”景玥道,“借着向叶大人复仇的明面理由,暗中却有一张大网将定安公府、永盛侯府、太子、叶大人都笼罩进来了。”

    “驸马不怀疑程家了吗?”叶长宁压低声音。

    景玥早就过了最初的震怒,不再武断认定是程家动手。他摇头道:“没人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程家和太子关系那么近,不可能是他们。再说……有秦家和叶大人的威慑,程家近来应该很低调吧?”

    叶长宁点点头:“不错。陛下也敲打过程大人。秦家得到陛下更多赏赐安抚。这阵子,我一直派人盯着丞相府进出的人,没发现任何异样。”

    景玥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看来,程路年断腿之后是真的有在好好‘闭门思过’。

    以后……他会再找机会向程路年讨回前两任驸马失去的一切。

    包括性命。

    现在么……他可以先接受息事宁人。

    毕竟父皇都在护着太子一党。

    想清楚一些事后,景玥忽然觉得,他的母妃受宠不过是昙花一现,是浮于表面的宠爱——父皇还是更宠爱太子。

    太子是一国的储君,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小舅子犯了错,父皇愿意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揭过不再追究。

    他和母妃不过是父皇众多妻儿中的小小角色,没了两任驸马再找第三任便是。

    可能因为一点愧疚,才多宠了母妃一些时日,也特意挑选了林之奕为他的第三任驸马,近来还册封定安侯为定安公,让自己的第三任驸马地位更显赫些……

    父皇舍不得动太子的人,就只好弥补他们。

    不过,不动储君,不代表不生气。

    或许,其他哪位皇兄发现父皇在生太子的气,所以,暗中运筹帷幄,推波助澜了一番,好让父皇更气太子?!

    景玥和叶长宁三言两语,再加一个对视,便各自有了结论。

    但这是不能开口讲出来的。

    只能心照不宣。

    “叶大人继续追查吧,本……本公子还要回国子监,就不打扰了。”景玥起身告辞。

    叶长宁:“我送驸马。”

    景玥:“不必。大人查案要紧。”

    叶长宁打包了一盒点心交给佑七:“驸马尚未用膳,先垫垫吧。”

    佑七看眼景玥,景玥点头,他才接过来。

    景玥刚出大理寺,就见留在国子监的四个护卫和林松也赶来了,正一脸担忧地等待着。

    看见他出来,林松跑过来,眼睛通红,想是哭过了,他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少爷……吓死我了……”

    “别哭了,我又没事。走吧,回去上课。”

    “啊?不回府啊?”林松抽抽鼻子,抹抹眼泪。

    “不回。”景玥想通了,不管是冲谁来的,若还想对他动手,他肯定得给人家机会。

    这次他可是落单了。

    不过,一直到傍晚放课回到家,景玥都没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看来正午那场刺杀,九成是做戏和试探了。

    ……

    瑞王府。

    也就是二皇子府。

    有谋士模样的男子收到飞鸽传书后,疾行片刻,来到一处水榭。

    水榭内,二皇子景卓武正在提笔练字。

    ‘潜龙在渊’四个大字遒劲有力,透着‘腾必九天’的野心。

    景卓武二十五岁,三年前与吏部尚书的嫡女成亲,之后被封瑞王,出宫开了府。

    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在宫外生活的皇子。

    “王爷……”谋士方金笙把纸条从竹管里取出,双手奉上,“有消息了。”

    景卓武将毛笔放回砚台旁,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大作,而后才接过纸条,看完后又扔给方金笙。

    方金笙这才低头去看。

    ——渔网已撒。

    “依方先生所见,此网能捞起多少大鱼?”景卓武问道。

    方金笙谨慎答道:“至少能捞一条。”

    “哪一条?”

    “最肥的那条。”

    “金色的?”

    “不错。”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笑了。

    景卓武心情不错地行至水榭长廊边,看着广阔湖景,随手丢下一些饵料,十多条肥美漂亮的锦鲤聚拢而来,其中金色的那条吃得肚圆尾大,行动逐渐变得迟缓。

    “先生,兵部侍郎如今空缺一人,父皇会不会安排给丽阳的驸马?”

    “陛下都已经封定安侯为定安公了,应该不会再册封驸马什么职位。林家三分之一兵权在手,一个兵部侍郎而已,他们不会争。相反,为了避嫌,林国公说不定反而会推荐其他跟他没关系的人,亦或是随陛下定夺。如此,王爷便可趁机安插自己的人了。”

    “西域那边当真会发兵配合?”

    “海达虽说是个小小郡王,但他为了给弟弟报仇,苦心经营两年,也攒下了一些家当和人手,做做戏绝对不成问题。”

    “可惜没把周家咬一口。”景卓武叹道。

    “周家可用,王爷。”方金笙飞快提醒道,“且比林家好用!”

    “这倒是。”景卓武道,“周家都是武夫,有勇无谋,当把刀的确够用了。”

    提到周家,景卓武又想到一事,“周嬴的身份可做干净了?别叫叶长宁查出些什么来。”

    “王爷放心。周嬴已退军十三年,十五年前他也的确在定安军中待过。这十三年来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什么营生都做。就算是叶长宁,也查不出什么。”

    “那便好。”景卓武语带敬佩,“叶修罗之名,不可小觑。本王还是很喜欢这位大理寺少卿的。”

    “王爷惜才。”

    “最后的变数——如意赌坊——可安排妥当了?”

    “没问题。今晚赵大鹏就会死于旧疾复发,如意赌坊的刘冲也将葬身大火。大理寺只会查到如意赌坊是……三殿下舅父的产业。”

    “先生妙计。”

    “多谢王爷给属下施展的机会,属下才得以为王爷效劳。”

    ……

    林之奕是晚膳时分才知道林府三人遇刺的情况。

    她差点打翻手边的一碗银耳汤。

    “你确定他们都没事?谁都没受伤,对吗?”

    佑一忙道:“对,殿下请宽心,叶大人、周小公子和谢二郎都在,佑七也在,驸马和两位小姐都安然无恙。只有谢二郎手心被箭矢划破,皮外伤而已,过几天便能痊愈。”

    “是什么人做的,叶大人可有结论?”

    佑一把驸马交代他传递的信息一一告知公主,而后安慰道:“驸马说,此事闹大了,以后万民街都会戒备森严,不会再出意外了。还请殿下放心。”

    林之奕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放心有什么用。

    重要的是景玥无恙,林府无恙才是。

    哦,还得抓住幕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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