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候诊区的林奚四处打量着医院的环境,本来自己预约的是十一点的号,由于职业习还是提早十五分钟到了医院,眼前的叫号屏幕切换了三次界面,林奚终于找到自己的对应号1028,眼看着就要到十一点了,前面还有三个病患才轮到自己就诊。等待中林奚已经简单浏览了梁律传给她的案子,看完了霸榜的热搜,没注意到电视上敬妃数宫墙砖数多少,但乳腺科候诊室的地砖倒是整整齐齐三十二块。

    进入律所后的林奚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几个月前在宿舍群肆无忌惮谈论八卦的时光还是随着大学毕业划上了句号,有时回想起大学时候的日子似乎都感觉不太真切,就连看病,也是连续忙了好几周才挤出的时间。本来林奚并没有太在意身体出现的状况,以为是最近作息不规律,但情况似乎比她想得糟一些,当然她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上网搜了症状后,觉得自己病情加重的缘故,人长大的一个标志:惜命,百度查病,轻则晚期与微博判案,死刑起步有异曲同工之妙。

    病人及各色家属充斥了整个候诊区,护士为了维护秩序时不时大声阻止插队的人。许是暑假的缘故,有医学院的实习生跟着医生一起门诊,一群白大褂医生进进出出,似乎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请1028号林奚到乳腺科1号诊室门口候诊。”冰冷的电子语音播报终于响起。

    林奚坐到诊室门口的小板凳上,等待上一个病人结束,乘机瞟了一眼,看到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医生时顿时安了心,林奚在来医院前大致了解了自己需要触诊,因为是比较隐私的部位,她特地挂了一个女医生的门诊。自己近期只有这一天的休息时间,这意味着如果错过这次门诊,下次就不知道是多久之后。所以哪怕是男医生,林奚也只能说服自己医生眼中无性别,但愿微博上的社死段子别发生在自己身上。正胡思乱想着,上一个病人出来了,林奚看着走出来的大妈满脸笑意,心里很是疑惑,毕竟乳腺科门诊室和满脸的笑容实在是不搭。

    “医生,我三四个月前发现自己的胸部好像有肿块。”

    没错,林奚对于自己的胸居然长了肿块感到很无语。俗话说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可怜林奚一个在打车上班的途中总要被问去哪个中学的律所实习生因为乳腺问题走进医院。难道这仅有的隆起也是因为乳腺疾病,自己居然是个完全平胸……

    医生看了林奚一眼,和蔼地开口:“小姑娘,我需要触诊才能诊断。”

    “好的。”

    “另外我们附属医院来了一批新的实习生,你介意让他也给你触诊吗?”

    林奚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隔帘后面似乎有动静,然后看着一个年轻的医生拿着一瓶新的免洗洗手液放到桌面。

    “医生,男生就算了吧……”林奚看着走到面前的年轻医生,没错,是个男孩子。

    “小乔,这是你上午被拒绝的第多少次了?小姑娘,你是第几号?”

    “28号。”

    “哦,那差不多是20次,加上昨天的26次,没想到我们深受欢迎的小乔同志也会有受挫的时候啊。”医生打趣地笑笑。

    林奚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性子,又想了想新来的实习生才刚实习就被拒绝了无数次,心里估计也郁闷难受,“让他给我触诊吧,我不介意的,反正医生眼里无性别,病人眼里也一样的。

    “还是年轻一代的接受程度更高啊,那你到帘后的诊室等我一下,放心,我们文明人只做文明事,不会欺负你的,我在场呢。”医生看着林奚的眼神亮了亮。

    林奚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也有些排斥陌生人的碰触,但一来自己需要治病,二来医生的话也有道理,便暗自做好了心理建设,撩起挡帘后便坐在病床上等待。

    “等会我触诊后你按照我的手法再诊断一遍。介绍一下,这个是跟着我的实习生乔言,昨天轮转到我们乳腺科学习的,乳腺科比较特殊,大多数都是女患者,对于男实习生比较排斥,但医者仁心,所有的患者在我们眼里都是一样的,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今天我们的实习生被拒绝了很多次,患者不想让他治病倒是对他的婚姻大事很感兴趣。刚才有个阿姨还说要把自己的孙女介绍给他。”

    林奚想想刚才出诊室的奶奶的笑的跟花一样的表情,再看看眼前的乔言,深深叹了口气。

    眼前的少年一米八几的身高,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整齐扣好的白大褂勾勒出修长的身材。眉目清秀,口罩下大约是没有表情的,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不过这些目前都不是重点,望着医生赞赏的目光以及自己放出去的豪言壮语,林奚实在说不出自己要反悔的话。于是乎,林奚一咬牙决定索性一条路走到黑,出了这医院谁又认识谁呢!

    林奚配合着解开自己的衣扣,今天为了看病特意穿了轻便的衣服,再将胸前的衣服纽扣解开,身前的情形就全都显露了出来。医生用手探过林奚的身前,林奚紧张地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坚持住了没有再动,医生一边摸一边说:“确实有硬块,可能是乳腺纤维瘤。小乔,你来试一下。”

    男生答了一句“嗯”便走近林奚,近距离似乎能感受到他走动时风带过的气息,像消毒水的气味。林奚感受到他走近心里愈发紧张,抬眼望去只见少年坦然无波的神情,心里略微安心。少年抬手,转眼间就要覆上胸前。林奚还是败下阵来,在他伸手的那一刻用左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似是想将一切挡在外面,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脸与耳朵红成了什么样子。虽然事情让人有些措不及防,但也只能安慰自己既然答应了别人就应该做到,挡住自己的眼睛自我欺骗总不影响触诊吧。

    乔言看着眼前耳朵通红的女孩,用手挡着已经紧闭的眼睛在掩耳盗铃,紧张地不自觉紧咬唇瓣,但仍然没有退缩。他今天已经被无数女患者拒绝,而眼前的女孩明明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还是答应了老师让他进行触诊,真是个奇怪的人。

    林奚感觉到两根手指在自己胸前按压着,力度不大也没有给人轻佻的感觉,整个过程只是一场严谨的身体检查而已,心情逐渐平复,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乔言触诊完医生就走了出去,留下林奚整理衣服,乔言刚要走出去却在门诊室门把开启的一瞬间将医生出去时未重新拉回的挡帘扯回,遮住了内室的光景。帘子急促地发出“呲啦”的声响,林奚一愣,抬头望他。

    诊室的门应声而开,“医生,我忘记这个药的用法了,你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还有我是再过几周回来复查来着,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过会儿就忘,这记性真是不行了。”听声音是个老奶奶,门打开后也带入室外的喧哗。

    多年后林奚再次回忆起这个场景,她把这件事说给乔言听时,乔言坐在沙发上读着文献淡定的开了口:“保护病人的隐私是医生天生的职责,还有我的动作迅速是因为遇得多了。”林奚看着乔言一副别自作多情的模样,心里泄了气。乔言放下书,一手拉近林奚,“只是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喜欢上了我,那你之后那般避我不及的模样又是为了什么?”

    林奚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年轻时期的爱恋总是如此,开始时不了解自己的心意,避免尴尬只好迅速逃离。接触后对恋人心有惶恐,总觉得自己做再多都不够,满满的爱溢出后总会再满,多出的那些爱意便也不觉得可惜。分离时恨不得此人从未出现在你的生命中,却在整理与他共同置办的物品时泣不成声。爱情大抵如此,彼此折磨却又舍不得放手。如果黯然离场,那么生命中那些与爱情相关的故事的主人公又由谁来代替?

    此时的林奚是无法思考这么多的,只能向乔言投去感激的目光,但他并未回头,等患者再次退出诊室后掀起帘子走了出去,仍不忘拉好挡帘。

    等她迅速地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医生歉然,“抱歉,我不知道会有患者刚好跑进来,不过还好有我们的乔言同学,这也算是英雄救美了。”

    被称为“英雄”的乔言无动于衷,纤长的手指拿笔在写着什么,再抬头时已经对林奚的病情下了判断,“老师,应该是乳腺纤维瘤,症状还比较轻微,但建议尽快动手术。”

    “嗯,没错,和我诊断情况是一致的。”

    “小姑娘,你的情况需要进行手术,手术后需要住院一周观察。我查了一下,今天就可以先安排住院,明后天可以手术。”

    “医生,我近期没有时间进行手术,我跟的一个案子最近就要有结果了,这段时期非常重要,一周的时间稍微有点久,您看我这个病情目前并不是很严重,手术时间能不能缓一缓。”林奚最近是真的没有空,她已经连轴转了两个月了,为得就是完成自己实习的第一个离婚案子,她不能在这个时期掉链子。

    “你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实习律师。这个案子是我接触的第一个案子,还需要一个多月就要结案了,手术时间能不能缓一缓?”

    “你的病情目前确实不是太严重,但还是建议两个月内进行手术,如果你实在没有时间可以等案子结束后再进行手术。”医生似乎有些惊讶林奚的职业。林奚低下头看看自己,了然,今天她穿了一件白T,下身穿了一条简单的牛仔裤配了一双小白鞋,今天为了看病方便还特意扎了一个高马尾。林奚身高不高,要不是画了一个淡妆,配上这一身活脱脱一个初中生的模样。

    “那等这个案子一结束我就回来做手术。”

    “你现在有没有出现疼痛感?”

    “最近好像有一些,但不是很严重。”

    “后续可能会严重一些,你现在不做手术的话,我给你开些药,后面症状要是加重了可以联系我,我再给你一些意见。”医生似乎很喜欢林奚,语气很温和。

    “但是我有时候比较忙,可能不能及时回复你。”医生为难地思索了一下,林奚刚要接话表示自己很感激,医生有空时能够回复就好时,医生看一眼乔言,“对了,乔言这次轮转到乳腺科学习大概要两个月,那你加他吧,一些轻微的症状他可以解答。严重的情况他也可以及时告知我。乔言,等会儿加一下这个小姑娘的联系方式。”

    林奚心里腹诽,医生你也太明显了吧,不过我何德何能入了您的眼。还有您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像老家那些给我安排相亲的长辈。再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写着病例的乔言,要出声拒绝。

    “好。”乔言应声,手里动作不停。

    温柔的医生一副革命成功的神态,伸了个懒腰,“行了,今天上午的门诊结束了,我去吃饭了,乔言你病例写完就下班吧。”说着就走出了门诊室。

    林奚也起身准备离开,打算忽视加联系方式的过程。刚走到门口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等一下。”

    “干嘛?”林奚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难道他看不出自己的意图,我在避免尴尬啊,兄弟。

    “你的医保卡不要了?”乔言将医保卡从刷卡机上抽出,想来是刚给林奚开完药。

    “哦,谢谢乔医生。”林奚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取过医保卡放进包里打算离开,一个二维码递到了林奚面前。“加一下这个二维码,病情问题可以问我。”

    “不用了。我的情况不至于,真有问题我会抽空再来医院的,没有必要加好友。”

    “这是我们医院网上的问诊公众号,你在上面可以找到刚才的医生号,这一段时间的答复工作她已经交给我了,必要时我会向医生报告你的情况的。”乔言言简意赅地解释完就走出了房间,留下林奚凌乱。

    林奚怀疑自己到底是乳腺出了问题还是脑子出了问题,她到底是怎么就觉得那个二维码是乔言自己个人的,而且谁会把私人账号的二维码打印出来放在门诊室里啊。林奚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要是带自己实习的boss在场估计会骂她一句猪脑子。难怪乔言当时答应的那么干脆,原来从一开始就想好了退路。枉费她还纠结了一下想要当作无事发生地离开,既然是医院的公共账号就没关系了,她扫描了二维码添加了医院的公众号,果然有一个网上问诊的栏目。看来乔言一开始就没想和她有什么交集,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不去找他就结束了。完美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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