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一个大环境,林奚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却仿佛看到了人生百态。有人为了住院费昂贵不让家人住院执意办出院手续,有人在病床旁无怨无悔地照料着自己的爱人,有人身上带着阳光般的朝气,有人却已垂垂不堪。但无论情景如何,病房里人不断更迭,带来的故事也都各不相同。

    再过一个月,林奚就可以出院了,她在病房待了太久有些怀念忙碌的日子。她今天听到了隔壁女孩的消息久久不能平静,隔壁的女孩是昨天下午住进来的,伤痕遍布全身。林奚路过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女孩很憔悴而且精神状态很差,甚至有些害怕与人交流。后来她听其他人说女孩被施暴了,而且是被自己亲近的人。病房里大家都来自不同的环境有着不同的看法,有人觉得女孩很可怜,遇上了人渣。也有人说是女孩自己不知检点,不然怎么只有她遇到了这种事情。

    林奚很想反驳他,但是理性让自己克制住了。难道女性的不知检点就可以成为被人施暴的理由吗?更何况那个女孩至少看上去不像他们口中说的不堪。她又想起白天看到的场景:女孩瑟缩在床头,整个人惊慌失措,而旁边的人大声地训斥着她为什么不注意一点,现在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了她的事,让他们的脸往哪儿搁。

    林奚鬼使神差地走出了病房,她悄悄打开女孩的房门,房间很暗。她站定一会儿等自己适应了一会儿黑暗的环境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孩身边。女孩在梦里还有轻微的抽泣声,林奚给女孩掖了掖被角。把手中的花束插入了桌上的玻璃瓶中,希望她明天看见能够开心一点。林奚轻轻地退了出去,只有瓶中的花和一张纸条证明有人来过,纸条上写着:好好生活,希望你天天开心。

    林奚并没有立刻回去,查房已经结束了,没有人会知道她此刻不在病房。她走到楼道靠窗的一侧看着月亮,又想起那些人对女孩的评价,“不知检点”、“长得一副狐媚样子,不被施暴才怪”、“会遭遇这种事情她自己肯定也有责任”……林奚回想着一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她缓缓地蹲了下去来缓解自己的难受和不自觉地呕吐的感觉。

    自从乔言给了他的联系方式以来,林奚在两个月里只联系过他一次。

    “乔医生,我要出院啦!感谢你对我的照顾,谢谢!”

    乔言看着手机消息,没有回复就按灭了屏幕。

    林奚在回家的路上给肖扬打了电话,肖扬是她从小到大的伙伴,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两家长辈甚至起过让他们两结婚的想法,但最后肖扬成了林奚最好的死党。

    “喂,小奚,你怎么有空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人这么久都不联系我!”

    “肖扬。”

    “嗯,有什么事快说。你兄弟我的时间还是很宝贵的。”

    “我又出现躯体反应了。”

    “你说你又……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吗?小祖宗你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别吓我。”

    “我这周末到你工作的地点再跟你说吧。”

    “不管怎么样,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林奚正在收拾公寓里的东西,这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住了。林奚的父母执意要林奚搬离这里,甚至已经找好了新的住处,就等她把东西搬过去。新的住所离事务所很近,环境也很好,想来安全系数很高。但林奚看了看这间自己租下来的小房子,有一点儿遗憾。房间的摆设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的,当初还费了林奚一番功夫,现在这些生活的痕迹都要清理掉了。

    新的住处是一层两户的设计,从楼梯上去通向两家。林奚依旧住在三层,她的对门也住了人,但林奚一次也没有遇到过自己的邻居。

    风波总算过去了,生活可以有条不紊地进行。梁律师对林奚很重视,一些重要的案件都会带着林奚,因此她在这个社会大环境中努力学习成长。一件件的案子结束林奚似乎好像没有了第一件案子办结后那么浓的喜悦,或许这就是第一次与往后无数次的区别待遇。

    案件总是有输有赢,林奚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有的时候仍会想起乔言,但随着时间一步步推移,林奚理所当然地把乔言当成了生活中暂时的惊喜,对他的感情像是不安中的自己希望找到的依靠。虽然她有了乔言的微信,但实际上作用和医院的咨询号相差无几,林奚看着对话栏中仅有的几条信息,沉默着删除了。

    乔言的实习在六月的时候结束了,生活慢了下来。他没有打算留在这所城市,此前也一直在准备X市大学的研究生考试,本校的老师有意让他读自己的研究生,但乔言拒绝了。当初报考这所大学的医学院是父母的意愿,而研究生学校则是为了完成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晚上十一点半他终于从医院回到了家里,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自从他开始在医院实习,几乎没怎么回过家。这次回来对门好像住进了新的住户,但是无所谓,乔言拿出钥匙开了门。

    今年六月的天气仍然让人焦灼,林奚午后会趴在办公桌上小憩一会儿,窗外的树木茂盛,一点儿也不似屋内的人被工作压得急需找寻出口。林奚到事务所工作快要一年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见到形形色色的案件,每一件她都用十二分的干劲完成,因此一年的时间里她成长了许多,虽然有时会有些烦恼,但时间还是这样溜走,林奚也这样一步步地走过来了。

    “林奚,打电话中凯酒店订一个大一点的包厢,你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还有,记得把这份文件看一下。”梁律走到林奚身边放下一份文件。

    “好的。”林奚抽出文件袋里的材料,有些诧异。

    “这不是这次案件的承办法官吗?”说起这次案件,林奚有些头疼。本来这次的案子并不算太复杂但是法官迟迟不开庭,她有些摸不准法官在想些什么。

    “看来这次boss还是准备对张法官出手了。”萧静凑到林奚身边。

    萧静看到林奚一脸懵就知道她还不知道张法官的脾气秉性。拿过林奚手里还没有看过的材料,指着上面的照片。

    “奚奚,你看啊,这就是张法官,你应该也清楚他这次负责我们当事人的案件,但你一定不知道这个张法官可是出了名的拖延症,而治好他症状的药呢就是今天晚上了。”

    “今天晚上?”

    “就是那几样,吃喝玩乐。”萧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boss晚上要和张法官吃饭,然后……”

    “bingo!”

    林奚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像一根弦断了。她深呼了一口气,推开了梁律的门。

    “梁律,我们晚上是要和这次案件的承办法官打交道?”

    梁胜还在翻看案件材料,随意答了一声。

    “为什么,这次的案件根本不需要用这些手段,就现有证据来说我们胜诉的概率很大,而且案件有输有赢才是正常的,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

    感受到林奚语气里的责问意味,梁胜眉头皱了皱。

    “林奚,我问你,做律师最重要的是什么?”

    “为当事人争取最大利益,但是在不违反职业道德的情况下。”

    “那你觉得我们怎么尽力维护当事人的利益?你知不知道对方律师在一周前就联系张法官了,你以为张法官为什么迟迟不开庭?”

    “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压着案子,在法庭上我们还是站在有利的一方,他不可能视法律于无物。”

    “如果我跟你说他就是呢?你不了解这个法官,虽然说现在的环境越来越好,但终究有些角落还是黑暗的。这件事已经决定了,你等会儿马上给我订好包厢,晚上和我一起参加。”

    “我不会参加这种交易。”

    “我再说一次,我们要做的是尽最大的努力维护当事人的利益,而且当事人已经同意我们这么做了,你现在这种幼稚的行为就是在抛下你的当事人。”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违背自己的初心,我会用我的能力证明不用这些我也可以不辜负当事人的委托。”

    “林奚,你真的太天真了,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还是逃避不敢面对,你的行为只会给当事人带来困扰。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出去告诉萧静让她打电话给酒店预订下周一的位置,这也是给你最后的考虑期限,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梁胜没有再理会林奚。

    走出梁律的办公室,林奚把话转达给梁静就坐回了位置,她拿起张法官的材料仔细看了看又把它压在了其他文件的下面。

    “奚奚,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其实之前也挣扎过,但还是过来了。我知道大多数人选择读法律刚开始都是有法律人的梦的,要尽力捍卫法律的尊严,但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如果你不踩进这个泥潭,你永远看不到真实的环境是什么样的,有的时候热血其实什么作用都没有。”梁静盯着林奚,林奚觉得她好像看到梁静眼中的无奈。

    “我知道的,我只是需要时间。”

    “嗯,你自己好好想想。”

    其实林奚一直都知道的,虽然她没有真正接触过,但大学里的课程或多或少会谈论到大环境的问题,她现在还记得在报考法律系的那一刻自己的信念,也知道像张法官这样的人不会只有一个。她想要真正地融入法律这个圈子就必须跨过眼前的问题,梁胜说得对,自己不过是在逃避罢了,她侥幸地认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但此前的刘先生时间已经打碎了幻想的玻璃,如何走出去才是眼下林奚需要思考的。

    在林奚犹豫不决的时候,庭审在周四开始了。林奚感觉到这个法官有意针对被告方,短短三十分钟的庭审,语气不善地打断自己方的陈述,多亏了boss都应了下来,场上的气氛一直很压抑。

    结束后,林奚与梁胜走出法院,到了停车场两人一同上了车。

    “你觉得今天庭审有什么不对?”

    “法官在针对我们,而且不带避讳。”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梁律,张法官真的这么......”林奚没有把“目无法纪”四个字说出口。

    梁胜叹了口气,“没办法,总会遇上的,这样下去案件结局已经很明显了。”

    “计划可以提前吗?”林奚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像极了漂在大海上抓住仅有的一根浮木的求生者。

    “我打听过了,如果要提前就是这周六晚上。林奚,你真的决定了?”

    “嗯,你放心,我既然已经决定做就不会再犹豫不决。”

    林奚晚上的时候仔细看了梁律给的文件,还向在法院工作的同学了解了情况,发现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如果说法律织了一张严密的网,那这位法官可以说是不在乎被捕的鱼:判案完全不考虑控辩双方的对抗,全靠自己的喜好来判案,而他的喜好偏向就看双方谁更得他的欢心。这种人的存在简直侮辱了法庭,无视法律的威严,他把林奚坚守的底线踩的粉碎,但她没有办法,她不能拿委托人开玩笑。

    手中的材料被捏得褶皱不堪,而坐在桌前的女孩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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