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岭村天色已深,漆黑天幕下,散落在山脚下的万户灯火像是星星的倒影。

    老伯的一只脚被包成了粽子,刘二帅和林瑜一起把他搀扶回回住的地方,道别后刘二帅说他哥做了饭,让直接他那去吃。

    爬山时吃的自热米饭已经消耗殆尽,加上腿脚开始酸痛,林瑜便也不推辞。

    刘二帅饿急了,就着面前的山椒炒牛肉扒完了大半碗饭,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

    没有口罩,林瑜发现这两兄弟长得还是有些不太一样,刘大帅的下颌偏圆,看上去更加敦厚老实。

    估计是刘二帅提前交代过,他看见林瑜并不惊讶。

    刘大帅用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着手,问:“阿风又乐于助人了?”

    “可不是嘛,这会帮的还是个外国人。”刘二帅含着一口饭,口齿不清的。

    听他俩的意思,老伯不是团队里的人,祁风本来没有救助的义务,但类似的事情他好像经常做。

    刘二帅盛了碗蛋花汤,边溜缝边说:“其实也可以理解,他爸妈就是因为山难死的,可能有阴影吧。”

    林瑜伸向排骨的筷子顿了顿,犹豫着开口:“…是他亲生爸妈?”

    “他没跟你说吗?”刘二帅抬起眼,奇怪地看了林瑜一眼,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当年那场雪崩还挺严重的,云岭村的人都知道。

    林瑜咬了咬筷子。

    那天在民宿跟樊福尚对峙,偶然知道祁风和祁芳姐弟可能没有血缘关系,但却不知道他父母竟然是因为山难离开的。

    刘二帅把碗吃的干干净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开始审视面前的女人。

    她的教养该是很好,累了一天了,吃饭仍是不急不缓的,吐下来的骨头会用纸巾垫着。

    刘二帅:“我听阿风说,你是海城人?怎么会来我们这地方,看你也不像是经常登山的人。”

    这个判断没错,林瑜懒得解释那么多,只说:“我来散心。”

    “散心?!”刘二帅忽然坐直,夸张道,“你失恋了啊?”

    林瑜:“……”

    祁风这个朋友想象力多少有点丰富,她只好答:“工作上的事情。”

    得到否定回答的刘二帅替兄弟松了一口气,不是感情问题就好:“那你之后还是要回海城?”

    林瑜觉得他这问题莫名其妙,她来这不过就是为了散心,不回海城她还能去哪?

    她点了点头,然后就从刘二帅脸上看到一副痛心疾首纠结万分的表情。

    他没事吧?

    -

    林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祈福客栈,前台仍是上午见过的那个女人,一问,得知祁芳已经回来了,正在楼下休息。

    林瑜也上楼,路过祁风的房间时,她往门缝处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没光。

    拿房卡刷开自己的房门,林瑜卸下身上的背包,给手机充上电,勾起床上的睡裙便去了浴室。

    今天的热水器仿佛跟她作对似的,水温忽冷忽热,洗完澡出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身上被烫红了一层。

    换上睡裙,林瑜把吹风机档位调到最大,实在没有力气把头发吹到完全干,抓了抓发根觉得差不多了,便躺到了床上去。

    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发现隔壁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刚刚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回来了?】

    林瑜回了一个“嗯”,聊天框上方,那显示正在输入的字眼出现又消失 ,反复了几遍,下方又弹出来新信息:【阳台门开着吗?】

    ?

    林瑜往阳台的方向看去,回来时为了通风,她特意开了一条缝。

    他要干嘛,不会要过来吧?

    林瑜紧了紧盖在身上的被子。

    不一会儿,阳台处响起一阵规律的哒哒哒的声音,林瑜探头看去,一只机器狗在扒拉她的阳台门,因为门缝开得小,它被卡住了。

    “滴,此处有障碍物,此处有障碍物。”

    报错的机械音显得它有些滑稽可爱。

    整日的疲惫连同困意顷刻消散,林瑜的注意力全被这可爱的小东西吸引了去,她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帮它打开门。

    “滴,障碍物解除。”

    机器狗越过她往前边走去,它背上还有一个小包,床边绕了一圈,有些茫然地停住,头向两旁转来转去。

    “你要找我吗?”林瑜仍站在原地,看着它似乎不太聪明地又走回来,在她明前停下,坐好。

    这时候,扬声器又发出了声音,只不过不是冰冷机械的机器音,而是男人磁哑的声音:“背包里有个筋膜球,你拿出来。”

    林瑜从善如流,打开小包拉链,摸出一个带凸点的小球,像是硅胶材质。

    “睡前用它在肌肉酸痛的位置滚一下,明天会没那么难受。”祁风再度开口。

    说完,机器狗的眼睛闪了闪红光,林瑜把睡裙领口往上拉了拉,“你能看见我吗?”

    祁风:“放心,他还没被开发出这个功能。”

    他今晚本来就是想给她送个筋膜球,猜到她累了一天,估计不想动,才找到当年为了比赛设计小狗,不过听声音,应该还是她给开了门。

    没用的东西。

    林瑜目送机器狗离开,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拿出手机问祁风。

    【风】:1号。

    1号?好随意的名字,林瑜又问:【明天,可以把1号借给我玩吗?】

    【风】:随你喜欢,但是你要是还不休息的话。

    【风】:我怕你没心情跟它玩。

    随后,他发来一张放松肌肉的动作的示意图。

    -

    林瑜做完成套动作,第二天一早,依旧被一股酸痛疼醒,不过这酸痛是来源于小腹的。

    她下意识回想昨晚吃错了什么东西。

    艰难地翻了个身坐起来,大腿的酸痛不是很明显,然而等她起身,发现雪白的床单上赫然一抹暗红色的印记。

    “……”

    她一直都有给大姨妈提前做准备的习惯,只是昨晚太累一时忘了,又抱着侥幸的心理,才落至这狼狈的场面。

    所以说,做人千万不能有侥幸心理!

    林瑜换下身上的裙子,打湿了浴室擦手的毛巾去清理,但这床单的料子,越擦范围扩散得越大。

    她最终放弃,拿起床头柜的座机拨通了前台的内线电话。

    祁芳一般都起得比较早,女人之间说话比较方便。

    电话接通,话筒里响起一记沉浑的男声。

    林瑜:“……”

    “林瑜?”祁风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不确定道。

    “嗯…芳姐在吗?”林瑜手指绕着座机上的电话线。

    “她出去了,找她做什么?”

    “那…她回来帮我跟她说一声,我有事找她。”

    挂了电话,林瑜到浴室去清洗换下来的裙子,刚给裙子打上泡沫,外面就有人敲门。

    猜是祁芳回来了,她忙不迭地跑到门边,用手肘开了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立马冻结。

    “这么不欢迎我?”祁风捕捉到她表情的变化,挑眉道。

    “没有…”

    看到她两只手全是泡沫,祁风有些奇怪:“你在做什么?”

    “洗衣服…”

    “楼下有洗衣机。”话一出口,祁风就觉得不对劲,这个点洗衣服,放着楼下洗衣机不用用手搓,还要找他姐…

    一股赧色攀上了他的耳朵,犹豫着开口:“你不会是,亲戚来了?”

    然后,他就在林瑜脸上看到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

    事情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当林瑜坐在干净的床单上,看着浴室里的人弯着腰在帮她搓洗衣服时,林瑜只觉得诡异。

    那间浴室她自己用着不觉得,高大的男人站在里面,空间就明显拥挤起来,仿佛他只要站直,就能碰到门框。

    桌子上还放着只用过一次的蛋巢垫和筋膜球。

    她若有所思。

    祁风给衣服打了两次泡,过了几遍水后,确认那道印记终于浅淡到看不见,才拧干水份,挂到阳台上去。

    刚把衣服晾好,身后便响起女人柔软轻细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

    “祁风,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拿着晾衣杆的身影一顿。

    外面太阳很大,光线不管不顾地打在他身上,此刻的林瑜靠坐在床边,与他隔了一扇玻璃门,仿佛身在暗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将他一览无遗。

    “是又怎么样?”

    “咔”的一声,林瑜听见他把晾衣杆放回原处,踢踏着拖鞋回到浴室,每一步都像走在她心上。

    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他这两天的行为有些反常,联想刘二帅昨晚那些奇怪的话,她才半开玩笑般问出了心里的想法,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快。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回答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一丝雀跃。

    抓着被子的手心全是汗。

    许久,林瑜才开口:“我这个月底就要走了。”

    意思是,你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收一收,我们不会有比队长和队员更加复杂的关系了。

    祁风怎么可能听不懂,甚至他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他笑了一下,听不出来是自嘲还是自信,一手卷起换下来的脏床单,拉开了房门。

    门合上前,林瑜听见他说:

    “知道,这是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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