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如许叼着根棒冰从自习室出来,室外的热空气瞬间包裹住皮肤,与冷气开放的室内俨然两个季节。

    临近高三开学她被家里赶去了自习室,但辛如许日常不干正事,在自习室偷偷摸摸和同学打牌。到了中午饭点,她又飞快地溜回家。

    中考时,辛如许算是以不错的成绩考进了市重点高中,一开始成绩也还好,能保证班里前几名,直到在上高二的一次考试失利后,她开始一蹶不振,虽然后来也提升了些,但也大不如前。

    家里人对她的成绩比较重视,物化生都报了补习班,临开学前两周还把她送进了自习室,奈何现在辛如许早已没了学习的动力,一直在班里前二十吊着,能不能考上一本都是个问题。

    并非辛如许一开始就想摆烂,只是挣扎了几次毫无效果后,她才开始真正接受了自己的定位,日常在自习室打打扑克虚度光阴。

    辛如许想,她大概就是别人口中那种“没有后劲”的女生。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摆在那儿。

    自甘堕落的干饭少女把棒冰叼在嘴里,飞奔向自己停在路边的小电驴,一个飞身坐上去。

    小电驴没有停在树荫下,辛如许接触到座椅的一瞬间就感到不妙——这太阳暴晒了一上午的温度真不是她能承受的。

    辛如许“噌”地一下站起身,肌肤与肌肤的相撞的触感随之袭来。

    她意识到自己是撞到人了。

    在自习室吹了一上午空调,辛如许的皮肤算得上冰凉,那人的体温才是真的滚烫。

    前者忙不迭的两句“对不起”,嘴里的棒冰却顺势掉了出来,她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棒冰头朝下掉到了地上,溅起的乳液落到了对方手里拿的文件袋的封皮上。

    受害者1号已经阵亡,辛如许抿上嘴唇,不知所措地望向了受害者2号。

    那人戴了顶黑色鸭舌帽,颈间坠着一个用红绳系着的桃筐,正微微颔首看向自己手中的文件袋。

    从辛如许的角度,看得见的是他两鬓的头发和流畅的下颌线,却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只知道大概是个少年。

    辛如许:“……”

    现在两句对不起是不是不够了。

    热空气伴随着阳光打在皮肤表面,路旁斑驳的树影在地面上不断晃动。

    辛如许咽了口口水。

    “你这冰棍儿……”

    受害者2号先说话了。

    “嗯……嗯?”辛如许大概是脑子短路了。

    “它碰瓷儿啊。”

    受害者2号又说。

    几个字剥开滚烫的空气,传入辛如许的听觉神经,仿佛有无比清晰的回响。

    它碰瓷啊

    碰瓷啊

    瓷啊

    啊

    “对……对不起,它不是故意的,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辛如许听不出对方是真的幽默宽容还是生气时的阴阳怪气,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舌头像是打了结。

    “我……我现在没有纸啊,啊啊我去自习室楼上拿,你等一下。”

    被溅到的部分其实并不多,只有一个直径一厘米左右的白色奶渍,但辛如许急得很。

    她刚要下车,就被那人握住了手臂,他的掌心灼热,刺激顺着皮肤感受器流向大脑皮层。

    似乎是觉得不妥,那人连忙撒了手。

    “不必了,我还有事。”

    动作进行到一半的辛如许看见他若无其实地走了,僵硬在原地。

    她心跳得厉害,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对方生气了,但这位受害者大哥没为难她,看得出来是极有素质和教养了。

    毕竟,那根棒冰上可能都是她、的、口、水。

    感谢受害者大哥不杀之恩。

    辛如许摸了把冷汗,又望了望地上的雪糕棍,弯下腰捏着手指将它勉强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处理好一切后,辛如许重新启动了小电驴,遥远地又看见了“受害者”的背影,清瘦挺拔,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正走向了她高中的方向。

    辛如许有些头热,愧疚之余是不再希望再见到他。

    几分钟后,她到了自家小区门口,辛如许把小电驴停在楼下的车棚里,然后上了楼。

    这是栋老旧的住宅楼,有个二、三十年历史,红色楼梯扶手漆皮大片脱落,楼道墙壁的大部分区域漆黑得像被油污熏了很久的灶台,并点缀以大片大片的小广告。

    整个楼最高为六层,辛如许家住顶层。

    辛如许掏出钥匙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饭香,她嗅了嗅,大概是炒牛肉。

    辛佳露正趴在沙发上边晃着脚丫子边看电视,她正值小升初毕业的暑假,没有作业,悠哉得很。

    “哎呀,老姐你回来啦。”

    “昂。”辛如许直叹气,在门口换了鞋子。

    临关门前,她望了眼对门,发现对门门口多了两双男士运动鞋。

    辛如许顺口一问:“老妈,李叔他们回来了?还是把房子租出去了?”

    “李叔”是对门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其实和辛如许家之前有点交情,但因为他的工作原因,一家四口在六、七年前搬去了市里,辛如许居住的地方充其量算一个小县城,搬去市里其实也是为了给他的儿女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这六、七年里,房子没卖也没租出去,屋主偶尔会回来看看,收拾收拾房子,但他们那一双儿女却几乎没再回来过。孩子是对龙凤胎,比辛如许高一届的样子,是一个与辛如许很谈得来的幽默姐姐和一个她很讨厌的拽得要死的老弟。

    汤如把菜端到餐桌上,“是李理回来了,今天早上看见他拿了行李,估计是要住一段时间,哎呀要不是这孩子和我打招呼我都认不出来,个子现在可高了。”

    “李……理?”

    “不记得了?隔壁的那个不太愿意说话的男孩,小时候怪腼腆的不愿意和你们一起玩,算起来还是你哥哥呢。”

    辛如许:“……”

    不愿意说话是真的,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也是真的,但绝对不是因为他腼腆。

    小时候辛如许觉得这个李理真的很拽,话不多,但总是一击毙命,一开始玩什么都赢,展现出超出同龄人的冷静与智商,让同龄的小孩们毫无还手的余地,渐渐地也就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玩了。

    或许也可以说得上他自己退出的,辛如许想,他大概是觉得他们的游戏幼稚。

    辛如许小时候真是讨厌死他啦!!!

    “他回来做什么啊?”辛如许边盛饭边问道。

    “没多问啊,估计就是高考完了回老家放松放松玩一玩呗。”

    一个月前高考出分,一向愿意炫耀自己儿子女儿的李理老妈徐阿姨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汤如通知分数,但后来也还是知道了,姐姐李雨薇学文,正常发挥,分数稳进985。

    出事的是李理,模考一直省前五的他发挥失常只打了五百八十多分,对于汤如来说,那是自家女儿高不可攀的分数,但对于李家来说却似乎是个致命的打击。

    说实话,第一时间听到李理发挥失常辛如许有些小窃喜,这样拽的人就应该受点什么打击,但又听到发挥失常也有五百八十多分后辛如许觉得小丑是她自己。

    “丽丽是谁啊?”辛佳露伸着懒腰凑到桌前要吃饭。

    “他们一家走的时候啾啾才几岁啊?估计不太记得吧。”啾啾,是辛佳露的小名。

    “老妈不要总叫我啾啾,丢死人了!姐姐都没有小名!”

    听着老妈老妈的无趣对话,辛如许埋着头吃饭。

    .

    吃过饭后,辛如许倒在床上睡了个午觉。

    一点钟,她又被手机闹钟吵醒了,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下午还要被勒令去自习室,辛如许只好懒洋洋地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看见辛佳露还没醒。

    小孩子就是无忧无虑。

    辛如许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外面是黑漆漆的楼道墙面,中午的阳光照进来,像照进废墟里。

    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蹦下去,听到下面有了脚步声,她才开始改成迈步子。

    午后的阳光无疑是浓重的,辛如许看着来人一点一点出现在视野里,黑色鸭舌帽,白衣黑裤,颈间戴着一个红绳系着的桃筐,阳光浇满他的全身,像是在黑暗里打了胜仗荣获光明的骑士。

    辛如许正常下着楼,步子却明显慢了下来,似乎是确认那人已经上去,她在五楼的平台上悄悄朝六楼的方向扬了扬头。

    她看见,那个人缓缓开了她隔壁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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