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一阵清风徐来,撕扯着树上黄褐色枯竭的茎叶,和着那扑棱着翅膀划过黑夜的乌鸦一齐掠过,远去。

    纳入乌黑的看不透边界的荒野中,水泥杆上连贯着一条条荡荡悠悠的线杆。

    几栋紧挨一起的公寓楼上,浅白的白炽灯光在几家住户的窗棂上刷着存在感。

    这栋小区前年不久修建的,年底住进来的户主甚是少。

    “来喽,药来了,宝贝女儿开门,看爸爸给你熬的。”一记厚颜憨笑的吆喝从门缝外穿越进来。

    邱季窝在床上,全身上下瑟缩成一条冰棍,即钻厚重的棉绒被子里,她还是与被窝擦不出什么火花。

    这还没进冬,为什么天气预报今天没显示啊。跟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这天气说翻脸就翻脸。

    唔啊!!!!!

    邱季五指深陷进绒毛里,裹着,脑袋晕沉沉的,苦得欲哭无泪啊!!!!

    现在连掐着被子的力气都没了,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走两步路来跟灌了铅似的。

    听到进来的动静,她警铃大作,预示着接下来她得罐完这些年剩下来的“苦”。

    嗖地一下拽上被子蒙住脑袋。

    “唔我不要喝,太苦了。”她最讨厌苦苦的东西了,就好比如药。

    “哎呀,药都是这样,快起来喝了,我给你备了糖。”说着还翻倒口袋,掏出了一把糖,放在床头柜上。

    “……”

    “糖都不要?”见她没有要动身起来的意思,邱父邱申場佯装要收走它。

    可是邱季就是要死鸭子和他杠到底,“不要!”糖也没用,她都多大了,还拿糖诱惑我,说不要就不要。

    每年快进冬都是这样往复,一点冷也熬不住,身体细胞生命力太脆了,扛不住。所以她每逢这个时间都会有持续两到三天的感冒发烧。

    不过今年同样的怎么却来早了?!

    “再不喝,我就叫你学长进来了啊。”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想必他们会治得了你。

    果然——

    邱季猛地从被窝里钻出一颗脑袋,倏地坐起来,挺直腰板。

    “哎哟,揪子,都这么大了还不敢喝药啊。”颜初喃不知何时已经倚在边上了。

    室内灯光暗,她只能看到颜初喃的侧颜。

    不用多说,又被抓到笑柄了。

    这么多年来,她到现在都不敢吃药,因为怕苦,颜初喃到这都还记得。

    邱季的丑事皆知,这些都除了她还是她!

    合着做了这么多年的发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睡一张床同穿一条抹布也就算了,在学校被抓弄了她得事先嘲笑一番,然后在替她出手。

    她总爱嘻嘻哈哈嘲笑邱季。

    天真的,单纯的,但也无害的笑。

    邱季深知此人会过来炸雷,索性也就任由着她来了。无奈地,她真想这个时候把颜初喃轰出去。

    她一股脑的,接过爸爸手中端了几分钟酸麻的手的碗,问出了一个想打自己的脑抽的问题:“这药能放糖吗?”

    邱申場哈哈大笑,说:“谁会把糖放药里的,快喝了吧。”他催促。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邱季憋气,然后一咕咚把它灌进了嘴里。

    苦苦的,又涩又呛鼻!!!

    她忍不住咳了出来。

    心脏紧缩,有点反酸似的想吐。

    “喝完了?”大概是被大声的呛咳声给招致过来了,一道成熟且稳重的,但颇有些疲倦的声腔传到这边,像是没休息好。

    邱季看向来人,在看到有着同样一副皮囊却不同性格的陆绛时,颇有些意外。

    他不是在外面上大学吗?

    怎么今天会回来?

    那……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没到寒假吗?你哥呢?”

    “我怎么不能回来了,再说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回来。”见对方跟猪一样的脑袋跟脸上还没转换过来惊愕的表情时,陆降抿唇微微一笑。

    接着道:“至于我哥,他转机去陇城那边了,什么时候会回来不确定,他目前在收集他朋友的一家娱乐传媒公司的资料,可能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快回来。”

    想了想,他说:“哦忘了,他还去那边把之前的那把吉他给修好了。”

    邱季听着,神色无常,说不上什么,只觉得心里翻云覆雨的,有一股莫名的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失落的同时又压抑的不是滋味。

    “那他未来可期啊。”尽管如此,邱季还是牵起一抹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讪讪打趣道。

    也不是没有谁会看不出来的,她心里什么感受,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他还给你留了电话。”说着把手中的电话递给她。

    邱季接过,鼻尖袭来一阵酸涩,难受的同时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尽量面露得正常一点。

    可喉咙有些卡壳似的,同时又觉得沙哑得厉害,涩涩的,还有一些苦味萦绕在喉间。

    她咳了又咳,脸色因为咳嗽涨红了。

    “你们聊,我们就先出去了。”陆绛笑了笑,勾过旁边的人的手腕,连带着一起拽着出去了。

    “既然药也喝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走了啊。”邱申場接过碗,憨憨地会心一笑,转身退出房间,虚掩上门。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月光撒进来,倒映着枝叶茎条的轮廓。

    手机上的荧屏亮着,谁也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着彼此低低的呼吸声,还有对方鞋板磨着地面的声音。

    貌似在外面,她能清晰地听到对方那边车辆经过的簌簌声。

    “学长?”邱季轻轻地唤他。

    “……”

    好像没听到,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他的名字:“陆迎生?”

    “我在。”他说。

    “陆迎生。”

    “嗯,在。”

    “陆迎生。”

    “在。我在。”

    “哈哈哈咳咳。”邱季一遍一遍唤着对方,忍不住轻嗤笑场了,虚弱着身体也不忘叫他。

    她发现,比起叫学长,她好喜欢叫他的全名。

    “又感冒了?”被叫做陆迎生的男人担忧起来,柔和的语气隔着冰冷的话筒里传过来。

    邱季愣了几秒,有些小小的失落感。

    她耸拉下脑袋,想着对方也看不见:“嗯。”

    “揪揪不开心吗?怎么了?”听到她弱弱的貌似低落的声音,陆迎生先是柔情的这么一问。

    邱季更无法深陷下去了,快点转回神,佯装轻松似的深吸一口气,“没有啊,我哪有。”她躺下。

    “行吧,等我回来,我看看这个揪揪啊有没有不开心。”陆迎生宠溺地喷出一个气息,笑了笑,调侃道。

    邱季心跳漏了一拍,不知乱了节奏,急忙解释道:“真没有,没有。”

    “嗤,我知道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他顺着她的意愿。

    “嗯…你现在在陇城吗?”不确定似的,她又重新问了一遍。

    “嗯。”陆迎生嗯了一声。

    邱季握着手机的手松了松,药效上来了,声音越来越虚脱,眼皮子开始打架了,沉沉的。

    “唔……”

    话筒里面,脚步声停了下来,接着又听到了风铃摇晃的声音,推门声。“迎生来啦。”这一声,把邱季提起了三分醒。

    只见里面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是见他的朋友了吗?

    “陆迎生,我想见你。”邱季弱弱地喃喃着,眼皮子又要关门了。

    好难受。

    “别聊太晚了,聊完就睡了啊。”门外,邱申場提高分贝地提醒邱季。

    邱季低沉的唔了一声,糯糯的,像小糯米糕一样,蜷缩着,太可爱了。

    对方轻轻一笑,电话回到了耳朵边:“我明天就回来。”

    “好难受。”她继续喃喃着,鼻子又是一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使劲吸了吸鼻子。

    “好了好了,不难受,吃了药了吧,安心躺着,我给你唱歌好不好。”他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轻轻哄着这边的邱季。

    她又冷又难受,躺在被窝里也不行了。

    “不是的,我……心里难受。”她哽咽着,把小脸埋进枕头上,不让自己哭出来。

    闷闷的,又暗自不爽,这种心情,跟着空唠唠腾出来的小屋一样。

    “心里…?”

    “我是不是喜欢你?”想见又见不到的他,挂念漂泊在他乡的他,害怕离开了的他。

    到后来慢慢的在乎他,被其他女生当众表白的暗暗不爽,同他感受落寞,感受悲伤感,不知不觉注意力只会在他一个人身上的狭小的范围。

    能每天见到他很开心,被撩拨时会不知其脸红,心跳加速,嘴角上扬。

    这些,难道就是喜欢吗?

    “…嗤,笨。”对方轻声笑了笑,但还是柔情地,接着说:“不要抢我的台词。”

    “唔……??”

    “能给我三分钟清醒的时间吗?你听我说。”他语气突然莫名地严肃起来。

    郑重地,没有一点要开玩笑的意思。

    邱季强硬地撑着最后一丝意识,用仅剩的力气搭上去。“好。”

    “我喜欢你,我说——等你高考后,我们——交往吧。!”

    邱季又清醒了一点点,惊住了,听到了这样的毫无预料之外的告白下,当即脸色涨得更加的红。

    滚烫的,炽热的,纯真的,郑重的,坚定的告白!

    她捂住脸,激动的鹅蛋般小巧嘟嘟的脸颊像抹上了蜜饯。

    在极力地控制自己溢出来的欣喜下,答:“好。”

    而陇城这边,陆迎生也取回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把吉他。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弹心乐器店里,中年男人挑了挑眉,问他。

    “没什么,我爱的人说想我了。”

    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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