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把秦沐带进房间,二人坐到床边的小沙发上。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抬手在茶几上用茶壶给她倒了杯水。

    秦沐一脸疑惑,刚刚这人还抱她那么紧,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吗?心里这么想着,手却还是乖乖端起那杯水喝了下去。

    周南却没停,她喝完,又倒一杯,她也只好再喝,就这样,他不停歇,她一下喝了五六杯,两人心照不宣的互不说话。

    就在他要倒第七杯时,她终于忍不住了,转头对周南说:“我不想喝了,你别倒了。”

    谁知这第七杯周南不是给她的,而是给自己的。他毫不在意她的话,将提着的茶壶倒到另一个杯子里,然后端起被子一杯下肚,眼神一下也不往她这里瞟。

    秦沐顿时有些尴尬,将头扭回去,身子在沙发上重新坐正,但心里莫名的不服气,便回头问周南:“你到底怎么了?不能和我说吗?”

    “你不是都知道吗?”周南依旧心不在焉,用平淡的语气回复。

    是,她大概知道,许生说周南和父母吵架了,可她还想听周南说点什么,而且是想听他亲口说。

    她一个机灵,突然想到什么,便用他的话回他:“你不是说道听途说不如听你说吗,我想听你说。”

    直白,直球,这是周南没想到的,现在的秦沐对自己很是大胆。

    周南一脸无奈,将手里的水杯放下,用略带无语的眼神白了她一眼,然后突然起身,绕过床铺,走向阳台。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夜无云,天空中有一大片的繁星,它们点缀着夜空,没有月亮,天空却很是闪亮。

    周南看着夜空的颗颗星辰,淡淡说道:“无所谓,我已经习惯了。”

    听着他说话,她也起身,走到阳台,陪他看着夜空的繁星种种。

    “说说吧,我想听。”

    周南愣了几秒,随后他坐到阳台铺的毯子上,背靠着阳台和室内隔着的窗户,他看向秦沐,示意她也坐。

    她坐下来,听他说着他很久没说过的心声。

    “你知道的,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打电竞,做个电竞职业选手,但我爸妈并不同意。”

    周南缓缓开口。

    “从小,我爸妈就望子成龙,他们希望我能好好学习,考个好高中,再考个好大学,然后找份稳定的工作。”

    “我一直照做,以前我的成绩没现在这么差,虽然没你好,但是也算是中等,在班里还勉强跟得上老师。”

    听到周南说自己成绩好,秦沐不知不觉脸微微红起来,她转头认真听他继续讲着。

    “这样的生活循规蹈矩,日复一日,我慢慢觉得枯燥,我时常问自己,就这样按照他们的期望,按照他们安排好的去过自己的一生吗?”

    秦沐听到这,突然心声共鸣,她想到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又何尝不像周南父母一样?

    “直到,我舅舅从上海回来墨城,”说到舅舅,周南眼里闪着光,秦沐觉得他眼里不止是夜空中的星辰大海,还有自己的未来,“我舅舅是退役的电子竞技职业选手,他是他们队伍的队长,他在全国拿过很多奖项,知名度也在国内电子竞技里数一数二。”

    “他曾也被父母家里反对,可他不愿管这些,终于,他硬是在这条路上闯出了自己的名堂。”

    “他回来时,我正值暑假,爸妈忙,就让舅舅带我出去玩玩转转,他便带我在网吧打了几局游戏,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对游戏很有兴趣,他又给我讲解了很多电子竞技的事情,虽然我早有耳闻,但听他说他的那些光亮事迹,我心里越发激动。”

    “慢慢的,我发现我对电子竞技也像他一样有兴趣,我想把他作为我的榜样,我也想成为电子竞技职业选手。”

    说到这,周南停顿了下。秦沐看到他心里的苦涩,她想,人有梦想,很坚定,想实现,如果周围的人都一味地反对,那他怎么会有动力呢。

    周南轻笑一声,接着说:“中考备考的时候,我爸说我能考上墨城二中就不反对我的梦想了,因为这句承诺,那段时间的我拼命学习,拼命努力,最终以我最大的能力,正好卡上二中的分数线,勉强进了二中,但他们却又说话不算数了,继续逼着我学习,反对我的梦想。”

    周南看着夜空,叹了一声气,“他们的反对越来越强烈,我慢慢意识到,他们只会越来越逼我。我妈还好,有的时候还会体谅我心疼我,而我爸呢,根本不会顾忌我什么感受,就这样,我开始叛逆,开始不想再循规蹈矩。”

    停顿了好一会儿,周南环视着整个房间,半笑着说:“这间俱乐部,是我舅舅在墨城的一笔资产,他把这儿的主人改成了我的名字,签了合同,想换主人,就算违约,得赔个几十万,我爸妈没辙,心里怪着舅舅,却只能让我舅舅留给我。”

    本来秦沐还在难过共情,最后一段话她被听得目瞪口呆,问道:“你…成年了?”

    “去年给我的,我去年三月份刚成年。”

    依旧是一副贱贱的语气,贱贱的嘴角…

    “咳咳,”秦沐咳嗽两声,一本正经起来,想安慰他,“父母不理解自己,确实很心酸,我……”

    “安慰的话就不必说了,”周南看出来她的勉强,便打断她,“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很久没人能听我这么说了,今天能说出来我心里好受些。”

    秦沐一时被说的语塞,她心里是极其共鸣的,因为她也有同样的遭遇和经历,只是面对相同的困境,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脱险,又怎么安慰周南呢。

    周南看着她,突然换了个问题问她:“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秦沐听着这个被问了很多次的问题,作出了个一直以来用来回复亲戚,朋友当他们问和周南同样问题的回答:“我妈,想让我考上清华。”

    这个回答周南不想要,他一脸认真的说:“我不是在问你妈,我在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

    秦沐被问的不知所措,她似乎没有太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直到现在也还是像以前的周南一样,循规蹈矩,日复一日,遵循母亲的安排,度过这平淡甚至枯燥无味的一生。

    而如今这个问题,她却不知如何回答。

    她仔细考虑了一番,心里贸然生出一个答案:“其实,我是有感兴趣的职业的,我喜欢播音主持,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时候,上学习兴趣班,偶然被妈妈的朋友带过几节课,那个时候我发现只对学习有兴趣的我其实也喜欢艺术类的项目,虽然只上了几节课就被妈妈又拉去上学习辅导班,但对播音主持的兴趣和喜欢却永远深入我心,我发现我会像喜欢学习一样喜欢播音主持,这种喜欢的感觉真好。”

    周南心里却不自主的跟了一句:是啊,喜欢的感觉真好…

    秦沐说着,心里笑着。周南回过神,故作镇定,他接着问她:“那,为什么不追寻自己的梦想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秦沐心里突然暗淡下来,脸上也没了笑意,用和周南一样淡淡的语气回答:“我爸爸原来是公司的董事长,大家都叫他秦总,我妈妈也是个在商业领域的女强人。”

    “自小时候起,我妈就要我努力学习,她对我的学习高强度要求,十分苛刻,但那个时候有我爸护在我身边,我爸不要我多优秀,他只要我健康幸福,平安喜乐,所以每次我妈妈要求我学习的时候,我爸爸总会想方设法讨好我妈妈,带我出去玩。”

    “他们很恩爱,我们家被他们的同事说是模范家庭。”

    “但,这一切都从我爸爸出车祸去世起……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秦沐说着,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周南感觉心脏突然一抽,变得心里不安,不知所措,他曾心生过疑惑,为何一直以来见到的都是秦沐的妈妈,从未见过爸爸,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然而现实却比想象中的更残酷骨感。

    “你捡到的那个手链,就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周南回想起秦沐给他递水后,他在座位上捡到的手链,心里变得更加难受。

    他没有打断她,而是默默听她说完。

    “爸爸走了,我妈一时接受不了,她开始恨自己,恨我,恨家里的一切,她说我不争气,我不好好学习,她也说自己没能留住我爸…”

    “我爸那边的亲戚,甚至奶奶爷爷都和我们断了联系,我妈这边没多少亲戚,他们都反对她一个人带着我生活,我妈又不想我受苦,也不想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就独自一个人带着我,又要照顾这个家又要照顾我。”

    “没有了我爸护着我,我妈对我更严格苛刻,她说我只有努力学习才对得起她”秦沐停顿了下,她的眼泪早已落下,周南拿着纸,抬手轻轻帮她擦去眼泪,“我知道,我妈很辛苦,所以我才要懂事,才要遵循她的安排,学习,工作。”

    秦沐话说完了,周南心里同样不好受,他们有着千差万别,却在梦想这件事的背后有着共同点,那他们距离近了吗?周南想问自己,但没有答案。

    周南默默给她擦着眼泪,虽然没有说什么,却给足了秦沐安慰。

    “可这不是你的错,你甘心就这样放弃梦想吗?”周南说了句理论上对的话,但面对秦沐这样的处境,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放到现实是对是错。

    秦沐短暂的停了两三秒,缓缓回答说:“不甘心又如何呢。”

    是啊,他们的力量太渺小了,不甘心又能怎样呢,他们终究会遵循父母的想法过完这一生的,他们的梦想终究会在这个残酷的社会沉沦,没落,没人会在意,没人会知道。

    可周南还是不甘心,他抬头看着漫天星辰,说:“我们的梦想是这万千星辰中的普普通通的一个,想引人注目太难,但我们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会发光的。”

    他指着远处最闪亮的三两颗星星,越说越大声,他想喊出来,声音在寂静的城市上空中显得尤为明亮:“我不甘心,你甘心吗,这样的人生是我们想要的吗,这是我们的人生,不该由我们做主吗?”

    秦沐眼里还闪着泪花,她抬头看着周南。

    少年的脸庞显得尤为好看,少年的身影在闪闪发光,少年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她想,这就是青春的气息吧,少年不惧风和浪,光芒披在他身上,他就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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