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受重伤的天枢,叶怀远大叫道:“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疯了般推攮着身旁的弟子:“去!杀了他们!杀光他们……你们怎么不动……去啊!”

    所有弟子都低着头,这件事本就是他们不对,要不是天枢长老使阴招,谢行止也不会下此狠手。

    何况,他们根本得罪不起谢行止,叫他们去杀人,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所有弟子都当没听见。

    谢行止走过去将银针捡了起来,上面淬了毒,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浅青色,这根针要是刺到了沈清语,即便不致命,他也会要了天枢的命。

    叶怀远冲到谢行止身旁,怒道:“谢行止,你敢打伤我师尊,这笔账,我一定会讨回来!”

    谢行止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叶公子,你怕是搞错了吧?天枢敢在我的地盘使阴招,我没要他的命,已经是手下留情,我不跟你计较,你倒要跟我算账?”

    他嘴角轻蔑,姿态傲慢。

    叶怀远已经忘了眼前是什么人,怨恨像恶鬼吞噬了他,双眼猩红可怖,恶狠狠道:“谢行止,你以为这事会儿这样算了吗?我们北辰门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和这个贱人的!你们不得好死!!”

    寒光一闪而过,叶怀远重重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银针。

    谢行止眸光幽寒,连看都不看一眼,腕骨上的绿檀佛珠因刚才的动作在轻轻晃荡。

    “你说北辰门的人不会放过我,那你不妨猜猜,我是否会放过北辰门?”漫不经心地嗓音里透着一股刺寒。

    北辰门在场的弟子都忍不住抖了抖,想起了当年的事——

    谢行止十七岁那年成了聚缘书院的掌门,是修真界最年轻的掌门,可以说是少年得意,风华正茂,仙门众人都对这位青年才俊可以说是称赞有加,本就与聚缘书院交好的门派都生出了两派结亲的想法。

    谢行止一时间成了仙门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少仙子为之倾心,可以说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

    不料,同年,谢行止做了一件令人骇闻的事。

    他一夜之间屠了青溪派满门,无一人活口。

    青溪派虽不比七大门派,但也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在仙门之中也算有一席之地。

    这件事发生后,仙门众人之所以没有讨伐谢行止,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当时青溪派所在的春山城有邪魔潜入,青溪派满门为护住城中百姓都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为了避免祸害世人,只能尽数杀之。

    二是,据传言,青溪派掌门生前留下一封书信,信中言明,青溪满门是自愿赴死,以身殉道,与旁人无关。

    至于信的真假,因为没人亲眼见过那封信,所以无从考究。

    青溪派可以说是舍身取义,为护城中百姓而走火入魔,而谢行止又是为了避免走火入魔后的青溪派众人危害苍生而屠了他们满门。

    两者的性质可以说是一样,但世人的评论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青溪派是以身殉道的正道名士,得世人称赞,其英勇就义的事迹被广为流传。明明做了一样的事,谢行止得到的确实世人的畏惧。

    认为他心狠手辣,一个门派的人竟然说杀就杀,毫不手软。“大魔头”的称号由此而来,从这件事里,仙门中人还有了一个认知,那就是——这个大魔头修为了得、身手非凡。

    渐渐地,仙门中原本对他称赞有加的声音减少了,想与他结亲的仙门也敬而远之。

    一夜之间,那个风头正盛的少年从高处跌到了泥潭,从满身热闹变成了寂静无声。

    慢慢地,仙门中人发现谢行止行事狠厉,喜怒难测,不顺他意的人说杀就杀,他们纷纷认为这才是谢行止的本性,对他的恶意越发的大。

    久而久之,仙门众人提起他,就只能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此刻,听这个大魔头说不放过北辰门,众人不约而同想到的是:这人要灭门。

    倒在地上的叶怀远也想起了谢行止一夜之间灭了青溪派的事,他脸色颓然,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他想求饶,却因毒发根本说不出话。

    北辰门的弟子战战兢兢,一动不敢动。

    谢行止并不打算为难他们,他道:“将这两个人给我打哪儿来的,打哪儿扔回去,至于这根针,算你出言不逊的教训。”

    他眸光一扫,北辰门的人都紧绷了起来:“至于你们,可以继续留下。”

    话虽如此,北辰门的人到底没敢多留,带上他们的长老公子忙不迭地溜了,生怕谢行止迁怒他们。

    等人走后,谢行止环视一圈,道:“以后再让我听见什么不干不净的,别怪我不客气。”

    再让他听见什么“贱人”,他就让那人真变成“剑人”。

    萧碧涛感动地热泪盈眶,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能听见谢行止这个大魔头给他出头,冲着这一点,他以后再也不悄悄说他坏话了。

    他真诚地道谢:“谢掌门,谢姑娘,谢谢你们,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南月派一定义不容辞。”

    见萧碧涛那傻样,谢行止没告诉他,他主要是维护沈清语,帮他那只是顺便。

    “你放心,用得着你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萧碧涛不由地担心道:“北辰门不会真的找上门来算账吧?”

    谢行止道:“那你可就想多了,北辰门的现任掌门刚坐上掌门没几年,是个不顶事的,其他本事没有,拍须溜马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看看他派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堂堂长老竟然还不如门下弟子有眼色,这些年,他不知给姓叶的这小子擦过多少屁股,你瞧好了,不出三日,那人道歉的书信就会传来。”

    萧碧涛觉得谢行止有些过于目中无人了,破船尚有三千钉,北辰门再怎说也是七派之一,掌门不成器,可还有各位长老顶着,再不济,一战之力尚有吧,这样小瞧别人,也不怕别人给他套麻袋,一通好打。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做派才是谢行止,怕这怕那的,还是谢魔头才怪。

    果然,还不到三日,北辰门的书信就传了传了上来,上面写得天花乱坠,大体意思就是都是他门下弟子的错,不小心惹怒了谢掌门,请求见谅的。除此,还附上了十箱金银珠宝,算作赔罪礼。

    这件事后,前来弈灵会的仙门再没人敢为难萧碧涛,沈清语空闲之时也会指导一下他的剑术,萧碧涛刚开始还有疑虑,后面发现经过沈清语的指导,他的剑术进步飞快,每天巴不得沈清语来指导督促他。

    弈灵会时间一月,在此期间,各家弟子都会各自交流切磋,提升自己,长老们则是忙着增进各派之间的情谊。

    其中就属沈清语最为清闲,各派的长老弟子都知道沈清语不是南月派的长老,根本没人来找她攀谈,偶尔遇见,对她也客气有礼。

    晃眼时间过半,沈清语这日没去指导萧碧涛剑术,她在文渊阁翻看是否存有玉灵派的秘籍手抄,跟她一起的还有顾欢。

    看着浩如烟海的书籍,顾欢找的十分用心,她本以为自己进不来这文渊阁,没想到傅言凉告诉她可以进,这可是找门派秘籍的大好机会,顾欢简直求之不得,于是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文渊阁里度过。

    看了一下午,顾欢眼睛都有些花了,她仰躺在椅子上,找了一本书盖在脸上,语气恹恹:“沈姐姐,我们什么时候看得完啊?我眼睛都快瞎了。”

    沈清语失笑:“这事急不来,得慢慢找。”

    顾欢想仰天大叫,她将书一把拿下来,眼珠一转:“沈姐姐,你就不可以直接问谢掌门吗?”

    她眼睛不瞎,看得出谢掌门对沈清语与众不同,沈清语要是肯问,肯定比她们自己一本本的查来的快。

    沈清语将手上的书放回架子,道:“他知道我是谁,可我没告诉他我是阴山境主,直接问他讨要,不好。”

    顾欢抓着沈清语的衣袖央求道:“沈姐姐,你就问问嘛?他都可以接受你是个师门弃徒,你问他,说不定他就告诉你了,实在不行,你委婉一点,用点计策?”

    沈清语手上重新拿了一本书,听到这话,不禁问道:“什么计策?”

    顾欢眨了眨眼,调皮道:“美人计。”

    沈清语直接拿书敲上了她的脑门:“你哪来的馊主意?”

    顾欢吃痛,无奈地撇了撇嘴,又跟着找了起来。

    沈清语的视线停在了泛黄的扉页上,这人能接受她师门弃徒的身份已经很好了,她不想过于麻烦他,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她可以参与以前没参加过的仙门盛事,与其他门派的弟子聊聊天,闲着的时候,跟他一起喝喝茶,聊一些仙门趣事。

    这样,已经很好了。

    二人从文渊阁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上碰到了聚缘书院的弟子白朝。

    聚缘书院上下皆知,沈清语与掌门关系匪浅,对她更是恭敬有礼,白朝道:“谢姑娘,掌门有请。”

    书看久了,沈清语眼睛有些酸涩,“他找我有事?”

    “好像是有事,具体是什么事,弟子不知。”白朝接着对顾欢说:“顾姑娘,傅长老也有事找你,我带你过去,顺便替你掌灯。”

    顾欢十分有眼力见,道:“好啊,那我们快走吧。”

    走前还用眼神示意沈清语:别忘了问秘籍。

    “……”

    沈清语对谢行止的九思院已经熟门熟路,但大多数都是白日里来,这还是第一次晚上来。

    这次与上次不同,沈清语才到门口,就见里面灯火通明。

    走近一瞧,那人在上次喝酒的地方摆上了一桌好酒好菜,一旁的桃树上挂满了灯笼,远远望去,有点像凡间集市上的灯火。

    她环视周遭,不见那修长的人影。

    “咔擦”一声,房门打开,谢行止端着个白瓷碗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沈清语到了,笑道:“来了就坐吧,准备吃饭了。”

    沈清语微愣,这种感觉很亲切,像是家人一般,转眼看到那人热切的目光,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手上端着什么?”

    坐下后,谢行止将冒着热气的白瓷碗放在了沈清语面前,道:“尝尝?”

    沈清语低头一看:“饺子?”

    这饺子包的精致可爱,饺皮煮的通透明亮,隐隐能看见里面的肉馅,配上特制的汤料,撒上葱花,一看就很有食欲。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想起了吃饺子?”

    谢行止眸子很亮,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他盯着碗里的饺子,转而看向沈清语,道:“不是什么日子,只是想吃了,所以就做了。”

    见他面前的碗空荡荡地,“既然想吃,为何只做一碗?”

    不待谢行止回答,沈清语就拿起空碗,将饺子匀了一半给他,“下次就多做一点,今日菜多,分你一半也还够吃。”

    谢行止静默地看着碗里的饺子,眼帘颤了颤,最后笑了起来。

    这碗饺子,本来就是她的,迟了这些年,总算给她补上了。

    今日有幸,竟还能从她那儿蹭得半碗。

    抬眼望去,桃花正盛,灯火给那人身上渡了一层浅浅地光晕,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吃着。

    等沈清语吃完,谢行止问道:“味道怎么样?”

    “味道不错。”沈清语说:“想不到聚缘书院的掌门人,竟有这般的好厨艺,真是令人意外。”

    谢行止道:“你若喜欢吃,我以后常做。”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沈清语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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