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将军和尚颂宁挽着手出来到大厅,全场目光聚焦,夫妻二人说着开场词,看着尚颂宁微笑的模样,不知怎的,尚思年觉得那仿佛是一张假面,没有任何温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尚思年赶忙喝了一口果汁平复心情,开始认真端详起到场的宾客。宴会按照西方的样式举办,男性宾客大都穿着西式的服装,女性宾客则穿着中式改良的礼服,近处尚思年就看到了好几位眼熟的,都是孙三请来的各界的名流。

    “.....对各位的到场,孙某人再次表示感谢,希望今晚各位不醉不归!”话音刚落,掌声响起。尚思年敷衍地拍了拍手,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这位小姐,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回过头,尚思年无奈的举了举杯,“学长你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想成为今晚最遭眼红的人。”眼前的人是尚思年早年的玩伴蔡世恒,其父正是沪商会的会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尚思年正愁不认识沪商会的人,两人就碰上了。

    蔡世恒露出一个微笑,“小妹风采不减当年,倒是我这些年操劳了不少,快要成为你的长辈了。”

    两人儿时相交,但长大就没了联系,在英国又重逢,尚思年在国外受他照拂,因此回国后也经常拜访,倒也没有生疏。

    尚思年看着他身穿剪裁得当的燕尾服,袖扣胸针熠熠生辉,发型也是精心打理过,整个人意气风发,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学长,这会场的才俊你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了。”

    蔡世恒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你啊你,嘴皮子还是这么伶俐。”虽是谦逊之姿,但他语气中满是愉悦。

    尚思年看向刚刚他来的位置,“你怎么刚才不在宴会厅?”

    蔡世恒冲大厅中心示意,“刚刚被一群老头子叫去讨论,好不容易才脱身,商会事情忒多,他们真以为谁都像你大哥那么热爱工作啊。”

    大厅中心站着的,正是以尚启安和蔡世恒父亲蔡光磊为首的沪商会成员。

    听到这话,尚思年眼睛一亮,“听说沪商会最近内部出了点问题,你有消息没?”

    蔡世恒漫不经心地又拿了一杯酒,“不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什么捐款、赈灾救济.....为了点钱差点撕破脸皮。”

    刚刚他口中的名字说的飞快,尚思年只隐约听到了秘书两字,但听他毫不在意的口吻,心里有点不舒服,“你是大少爷,自然不懂普通百姓的生活,这个世道下,能吃饱饭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见尚思年神色不虞,蔡世恒轻轻撇嘴,转移话题,“刚刚问我商会的事情作甚,莫不是想拿商会的事情给你们报社增加销量?”他瞟了一眼孙将军和尚颂宁的方向,“商会面子上是我家老爷子掌权,背地里不还是孙将军说了算。”

    尚思年点点头,“但商会毕竟关系着整个上海商界的利益,不会胡乱来吧 ?”

    蔡世恒晃了晃杯子,淡淡的酒香散发出来,“这可不一定有时候这些军官的命,可比什么商界利益重要多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转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不过你们家和我们可不同,谁不知道孙将军现下最重要的人就是三太太,瞧今晚这排场。”

    尚思年瞪了他一眼,“你这是拐着弯说我大哥卖妹妹呢?”

    蔡世恒冲她一笑,“这话我可不敢说,不说这些了,你最近在家怎么样,有没有被你们家那个大夫人刁难?”

    “还是那样,我们也没有什么交流。”尚思年拿起一个糕点,准备先填饱肚子再说,要知道她中午只吃了一个蟹壳黄,拿了之后又用眼神示意蔡世恒也拿一个。

    蔡世恒有些无奈,“你啊,凡事多留个心眼。”转头看到不远处有人朝他招手,“先不和你说了,去那边打个招呼,好好吃。”

    尚思年点点头,往那边看去,原来是蔡世恒的大哥。

    传闻中这两人本来不对付,但是一年前他们的父亲成为沪商会会长后,蔡世恒逐渐得到重用,二人关系也有所缓和。蔡世恒和尚思年一样,都是家里的姨太所出,不过蔡家内斗更为激烈,因此蔡世恒的成长环境更复杂一些。

    送走蔡世恒,尚思年本想朝二姐走去,结果远远就看到尚颂宁身边站着雍容华贵又面容冷肃的大夫人,也是尚家的女主人。

    不想自讨没趣,尚思年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今晚打听到的情报或许和梦然的死有关.....当初靳梦然离开新知报社正是因为调查到高层的交易,或许那个叫十三的少年听说了这件事,才拜托靳梦然帮忙调查。

    尚思年默默想了一会,正打算转身离开,一只手拦在她身前,“这位小同志,见到我怎也不打声招呼?”

    抬眼一看,竟是宋卓然。

    宋卓然刚刚就看到尚思年的身影了,刚想去找她,结果被之前委托过他的几位小姐拦住了步伐,碍于身份只能附和了几句,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无关紧要的人,一转头,人都要走了,赶忙过来拦人。

    “思年,又见面了。”

    尚思年上下打量他了一下,“你怎么进来的?”据她所知,虽然宋卓然家世优越,但毕竟远在北京,和上海牵扯很少。

    宋卓然将她带到酒会的偏僻处,低声道:“那小子不是说靳梦然是调查沪商会出事的吗,我找熟人要了张邀请函,就进来了。”

    看着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俩,尚思年放下心来,“你这熟人可真厉害,今晚除了将军府和沪商会相关的人,没听说有其他人能进来。”

    宋卓然挑眉,“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你不是最讨厌做这种表面功夫了。”

    虽然尚思年和他相识于英国,但那时宋卓然就已经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嫡庶有别,作为姨太所出,决不能越雷池半步,对家产有任何妄想。

    尚思年看着他摇了摇头,“有时候如果表面关系能帮的上忙,还是很有必要装一下的。”

    “比如刚刚你身边那位?”心里话脱口而出,宋卓然也有些愣神。

    尚思年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那是蔡世恒。”

    宋卓然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他啊.....”,随后又正色道:“我与他本就不熟,在英国算是点头之交,看背影哪能认出来。”

    远远看着尚启安和孙山正在交谈,尚颂宁又不在孙山身边,尚思年想起他今天在车上的嘱咐,“咱们去庭院说。”

    刚出门就一阵风吹来,尚思年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上突然被披上一件衣服,宋卓然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小心感冒了。”

    身上实在是感受到了温暖,尚思年有点舍不得脱下来,只好拢了拢衣服,“多谢。”

    宋卓然的脸在月光下有些看不真切,尚思年开口,“明明今天才见到你,却又觉得你好像回来了好久。”

    “希望现在陪在你身边也不算晚。”宋卓然嘴角一弯,又有点浪荡公子的模样。

    见他又这样,尚思年又将心里的旖旎念头打消,认真说起今晚打听到的消息。

    “这么说,商会内部因为捐款的事情有争执?”听完尚思年的话,宋卓然低头思索了一会。

    尚思年和他并肩走着,继续说,“我听说秘书处是蔡会长的心腹,但财务部多是我大哥的人,所以,或许是他们之间有问题?”

    “我打听到,虽然沪商会表面一团和气,但最近因为昆山的事斗得很凶。”

    想到最近的报道,尚思年了然,“你是说昆山的矿场爆炸?”

    宋卓然:“没错,加上昆山流民问题严重,他们最近就在商量捐款救济。”说完这句,他声音放低,“不仅如此,几年前沪商会前会长的死也有蹊跷。”

    三年前,沪商会会长元岗去世,副会长蔡光磊接任。两年前,财务部长尚启安成为副会长。

    听到这话,尚思年有些不寒而栗,“你是说元岗的死可能和蔡光磊还有我大哥有关?”

    虽然关系并不亲近,但是真正听到自家大哥和杀人牵扯上关系的时候,尚思年心里还是下意识想否认。

    宋卓然沉默片刻,再开口又恢复了轻松:“这可不一定,虽然元岗死后你大哥和蔡光磊都得益,但元岗树敌不少,说不定想他死的不止是商会里的人。”

    走到无人处,尚思年将外套脱下还给宋卓然,“多谢你的外套。”

    宋卓然没有接过,“给我干吗?你穿着就是。”

    “我再穿着,只怕会有人误会,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你,也惹得其他小姐伤心。”尚思年还是坚持要给他。

    宋卓然眯了眯眼,伸手接过了衣服。

    尚思年心里有些发酸,过去在英国是两个人渐行渐远,本以为回国后这辈子都不会见了,结果现在碰着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个人的关系,当朋友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看她有些神游,宋卓然伸手又给她披上了外套,“你啊,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穿着不感冒就行了。”

    尚思年有些愣神,抬头看着宋卓然,一时间两个人之间只剩静默。

    衰草枯杨,青春易过,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握住彼此的手。

    片刻,尚思年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沪商会去年除了换会长之外,还走了一批职员,其中有昆山的,正好可以去看看能不能发现线索。”

    “不仅如此,沪商会所谓的捐款项目也一定有问题,这次昆山的事就是一个契机,让我去调查清楚。”宋卓然附和,昆山很多商人都在沪商会的庇护之下,此次出事,商会一定会有所行动,或许这次的捐款对象就是昆山矿业的相关企业。

    听了他的话,尚思年皱眉,“让你去调查清楚?你的意思是要单独去调查?”

    宋卓然的语气理所当然:“那小子拜托了我去调查,有了线索我自然要去。”

    看着他的样子,尚思年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把“我们一起去”这几个字说出口,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好,那你一切小心。”

    见尚思年这样,宋卓然彻底收起了逗她的心思,“你们报社不对这件事做一个报道?我听说现在都是记者自己出去找素材,写新闻。”

    “之前光刊登了这个消息,昆山毕竟是外地,本地人没有多大兴趣。”连报道的价值都微乎其微,尚思年心里对前往昆山也有所拉扯。

    想到今天上午从陈诚那里听来的消息,宋卓然说:“我听说这次爆炸不是意外,昆山那边的警察还在调查,甚至向这边借调了几名警官过去。”虽然危险,但他还是希望能和尚思年一起,“所以如果你们能拿到一手资料,或许会成为一个新闻爆点。”

    “看不出来,你的消息还挺灵通,”话虽这么说,但线索就在眼前,尚思年也不想错过,“等我明天请示一下我们经理。”

    交谈中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尚思年和宋卓然看向大厅中的人,不知这一张张笑面背后隐藏的是处心积虑的算计还是赤诚相交的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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