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贺逸宁一行人便被邀去旁观重审前桐饶县令曾仁的案子。
比起昨日的瞻前顾后，今日的卢刺史多了几丝从容。
“钱伍，这麻布中的官盐，你要如何解释？！”
只见那钱掌柜当场便吓得跪到在地上求饶，“大、大人，小的实在是不知啊！”
“这麻布是你派人去城南防洪池挖出来，然后又从你店中搜出的，你还要如何狡辩？！”
钱掌柜听罢向着卢刺史连连磕头，“大人明察！这种事情，哪怕是借了几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
一旁的项子骞摸着下巴小声道，“这钱掌柜看起来倒不像是个知情的。”
“子骞，”贺逸宁轻唤，向着项子骞摇了摇头，“眼见未必为真。”
许明昭道，“此事证据确凿，他已经是抵赖不掉。如今矢口否认，不过是不愿供出背后的人罢了。”
说到此处，许明昭叹了口气，“若他嘴风严一些，这桩私运官盐的案子也只得查到此处了。”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滴水不漏之事，”贺逸宁转头对许明昭说道，“事情既然做了，便必有法子查个水落石出。”
在他们闲聊之时，卢刺史已经按证给曾仁以及钱伍定了罪。
“桐饶县令曾仁与钱伍，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私运官盐总计约三石，按律当杖责一百，当街问斩！曾仁强抢民女，买\凶\杀\人，罪加一等！鉴于曾仁已死，则改抄家充公，祸及三代！”
钱伍听完直接昏厥过去，被狱卒架走。门外的百姓听了倒是都在欢呼，此处奔走相告。
见卢刺史忙着安排案子后续，贺逸宁四人便先行离开了。
“贺师兄，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项子骞插着手边走边问道。
“非也。”贺逸宁摇摇头，他想起院长杜饮溪在递给他此案状时的话语。
杜饮溪待他一直都是客客气气地，唯独那次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态度，“贺学子切莫操之过急，恐留祸患。”
彼时贺逸宁便对他说的‘祸患’多加揣摩，并未有所收获。
如今来这桐饶走上一遭，贺逸宁对‘祸患’这一词有了些全新的体悟。
贺逸宁垂眸，细长的睫毛遮着他的眸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过无妨，我们出来几日也该回去复命了。”
待到他们走到了客栈，身后追来一个衙役。
“大人，卢刺史让小的来传口信。今晚卢大人在醉里乡备了一桌酒菜，想要犒劳一下各位大人。”
贺逸宁回头望向众人，“明日便要启程回彰德了，今日小聚一下如何？”
傅骅率先开口，“不去，官场上的人都叽叽歪歪的，不如去找张小子吃酒来得爽快。”
“你天天都和张宁吃酒，还没喝够吗？”项子骞一脸嫌弃。
许明昭倒没什么意见，贺逸宁卖了卢刺史这么大一个人情，请他们吃一顿倒也在情理之中。
“卢大人如此慷慨，那自然是要去的！”孟策刚开了个口，看到傅骅在盯着自己，又默默咽下了接下来想说的话。
“傅学子，此宴不同以往，不可任性。”贺逸宁对着傅骅说道，“张宁那边，必然是要再去道别的。”
只见傅骅有些不满，但也应下来。
见众人都同意，贺逸宁回复道，“卢刺史盛情难却，我等却之不恭。”
是夜，醉里乡灯火通明。包厢中人数无多，似乎只是个小宴。
寒暄过后，卢刺史便与贺逸宁攀谈了起来。
“逸宁啊，令尊大人近来身体可好？尚书省公务繁忙，可要保重好身体啊。”
贺逸宁恭敬答道，“多谢刺史关心，家父一切安好。逸宁定向家父转达刺史好意。”
卢刺史听罢又笑呵呵地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逸宁是不是有个哥哥？”
一说到贺逸宁家事相关，许明昭默默竖起了耳朵。
“确实如此，”贺逸宁答道，“家兄逸哲拜吏部郎中。”
吏部郎中，正五品上，是这科举考试的两大主考官之一。许明昭看了一眼卢刺史，州刺史也不过才位列正六品。
卢刺史听罢便是一脸的钦佩，“贺尚书果然教子有方，竟然能养育出如此两个出类拔萃的人才！”
“刺史谬赞了，逸宁尚未步入官场，无甚功绩，岂敢担这人才之名。”
卢刺史又让一旁的小厮添了些酒，“逸宁不必如此自谦，这曾仁之案竟没想到还有如此这般的隐秘之事。若非你敏锐，此案也无法如此之快的了结。”
“只是，”卢刺史话锋一转，“料想曾仁与这钱伍，仅凭他俩一己之力，如何做得了这种事情？不知逸宁有何看法？”
许明昭眉头一皱，这看似是在询问，实则是在试探贺逸宁是否有继续查下去的意思。
贺逸宁倒是一派从容不迫，“回刺史，逸宁以为，桐饶城此番事件已是打草惊蛇。若要揪出这幕后主使，还需从长计议。”
卢刺史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确实如此，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逸宁放心，我必会派人查下去。”
贺逸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回道，“多谢刺史。”
许明昭却觉得，听刺史这语气，却是一幅想着不了了之的样子。但见贺逸宁并没有点破，她也就暂时作罢。
正当许明昭还在思索之时，话题竟然已经移到了她身上。
“不知这位许学子身出何处啊？”卢刺史笑呵呵地问道。贺逸宁竟然也好奇地看向她。
“回刺史，在下无父无母，自幼流浪。”许明昭答道，“拜师之后才学了些礼数。”
“哦？”卢刺史似乎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毕竟许明昭一看便不像是出身草莽之人，更何况还身为女子。
“那许学子师从何处啊？”
“回刺史，在下忝列李学真学士门下。”
此话一出倒是让卢刺史高看了许明昭一眼，李学真乃属朝中清流学者一派，以治学严谨著称。一心治学，从不参与党争。
近些年李学士告老还乡之后，对当地百姓更是多加照拂，收几个天分高的徒弟教导着倒也不甚奇怪。
卢刺史回道，“当真是少年英才！”说着又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对菜品似乎颇为挑剔的项子骞。
“这些菜品似乎不是很合项公子胃口？”卢刺史问道。
“倒也没有，”项子骞罢筷答道，“这些菜卖相极好，口味独特。只是我吃不太惯这湖鱼河虾罢了。”
卢刺史见状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只点了些当地特色的楚菜，这就再给项公子点些豫菜。”
说着他吩咐小厮，“让厨子做些中原菜品端上来。”
“不知令太公致仕之后，可还安好？”
见问到自己祖父，项子骞也正色了些，“祖父解佩归来倒也闲散了些，身子骨还很硬朗。”
“那就好，那就好，改日我定当亲自上门拜会项侍郎。”卢刺史寒暄道。
“这位……”卢刺史见傅骅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低气压模样。
“傅骅，无甚背景，江湖人士。”傅骅很是敷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让卢刺史有些尴尬。
一旁的孟策见状前来打圆场，“卢刺史不必介怀，傅学子性格一向如此，待我们也是这般。”
“呃……真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啊！”卢刺史有些尴尬地回应着，说着便对孟策道，“这位学子……”
孟策见卢刺史终于注意到自己，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在下河东孟氏孟策，久仰淮州卢刺史尊名！这几日相见果真不负众望！”
“刺史明察秋毫之姿、运筹帷幄之态已经深深铭刻在下心中。在下定当多多思忆揣摩，时时体悟刺史之英明神武！”
项子骞听着凑近傅骅，小声说道，“傅兄，要不回去的路上再给他喂些哑药吧。”
酒足饭饱之时，贺逸宁一行人便要告辞，卢刺史相送。
“我明日便要将罪人钱伍押送至淮州府，恐无缘送别众学子。”
“刺史官差要紧，不必相送。”贺逸宁拱手客气道。
回客栈的路上，许明昭发现今日的贺逸宁似乎时时陷入思索，便主动追了上去。
“贺师兄正为何事发愁？”许明昭问道。
见许明昭追上来，贺逸宁温和地笑了笑，“无妨，只是一些小事罢了。”
许明昭看他不肯说，便直接点破，“贺师兄怕不是还在想，如何去查那钱伍的官盐的出处？”
“你呀……”贺逸宁摇了摇头，“有时我真的希望你不要这么聪颖。”
“你也看到了，卢刺史对接着查下去一事，也是处处回避。”贺逸宁正色道，“此事定有许多隐秘，你最好不要再与这事扯上干系。”
“贺师兄的意思是……”许明昭皱眉道，“你是打算自己去查？”
贺逸宁叹了一口气，“若就这样放过他们，此心难安。”
贺逸宁笑着揉乱了许明昭的头发，“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身后的三人看着他俩的互动，项子骞向傅骅说道，“傅兄，你觉不觉得……？”
“不关心。”傅骅冷漠道。
“项学子，在下以为……”孟策刚开了个头便被项子骞打断。
“行了行了，你别说话。”
-------------------------------------
到了回彰德的日子，柳玉珂一大早便蹲守在他们的客栈。一见许明昭出来，她便扑了上去。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刚见了几日，便又要弃我而去了。”柳玉珂声泪俱下道。
许明昭默默地推了推她，“我不是前几日便同你说过了吗？”
柳玉珂仍然不撒手，“哪有？我不记得了。”
“柳学子？”一旁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柳玉珂抬头一看是贺逸宁，便立马撒手乖巧地站在一边。
乖乖，可别让男主以为她柳玉珂是要和他抢女主，幸好这男主不是腹黑记仇类型的，不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死呢。
“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许明昭有些头疼。
“没、没什么，就是戏瘾上来了。”柳玉珂尴尬一笑，“原本是想给你来一个十里相送之类的……”
贺逸宁哑然失笑，这柳学子倒是很有活力。
柳玉珂在项子骞怪异的眼神中默默后退，想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待一切安顿好，许明昭十分爽利地拉着缰绳翻上马背，对着柳玉珂拱手道别，“柳学子，后会有期。”
柳玉珂捻着白手绢，向她的方向摇了摇，“明昭，你可别把我给忘了！”然后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
回去的路上，许明昭见贺逸宁似乎还在为查线索的事情发愁，自己也没了游玩的兴致，便开始复盘。
贺逸宁在来时虽然是暂且找了个理由敷衍她，细细想来倒也没什么问题。尚未有明确证据指向的猜想，贺逸宁定是不会随便外传的。
所以在刚见入城之时，他定当已经在为此处处留意细节线索。只是细致如贺逸宁，也没找出什么指向性线索，对方行事如此隐秘，城中百姓能够提供的线索必然有限。
那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了，桐饶地处淮州南部，紧靠荆楚之地。官盐通常都是从东边一路运进来，这么说来只能是……苏淮盐场！
虽然只是推测，但官盐产出运输通常都有详细的记录，若是私造海盐便会有些麻烦……但至少算是有些方向。
正当许明昭思索完毕想要开口之时，抬头见却贺逸宁似乎已经不再纠结。
“许师妹不必忧虑，切莫辜负这大好春光。”贺逸宁笑道，温柔的眉眼之间满是宠溺。
和煦的阳光映照在贺逸宁如玉瓷般白皙的皮肤上，为一向恭敬从容的他添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许明昭一时间分不清，耀眼的究竟是他还是这春光。
她心下一动，打马跟上贺逸宁疾驰的背影。
虽然前方仍有重重谜团，但此刻许明昭已然确定，自己的这颗已经紧紧地系在了那少年人的身上。
比起昨日的瞻前顾后，今日的卢刺史多了几丝从容。
“钱伍，这麻布中的官盐，你要如何解释？！”
只见那钱掌柜当场便吓得跪到在地上求饶，“大、大人，小的实在是不知啊！”
“这麻布是你派人去城南防洪池挖出来，然后又从你店中搜出的，你还要如何狡辩？！”
钱掌柜听罢向着卢刺史连连磕头，“大人明察！这种事情，哪怕是借了几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
一旁的项子骞摸着下巴小声道，“这钱掌柜看起来倒不像是个知情的。”
“子骞，”贺逸宁轻唤，向着项子骞摇了摇头，“眼见未必为真。”
许明昭道，“此事证据确凿，他已经是抵赖不掉。如今矢口否认，不过是不愿供出背后的人罢了。”
说到此处，许明昭叹了口气，“若他嘴风严一些，这桩私运官盐的案子也只得查到此处了。”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滴水不漏之事，”贺逸宁转头对许明昭说道，“事情既然做了，便必有法子查个水落石出。”
在他们闲聊之时，卢刺史已经按证给曾仁以及钱伍定了罪。
“桐饶县令曾仁与钱伍，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私运官盐总计约三石，按律当杖责一百，当街问斩！曾仁强抢民女，买\凶\杀\人，罪加一等！鉴于曾仁已死，则改抄家充公，祸及三代！”
钱伍听完直接昏厥过去，被狱卒架走。门外的百姓听了倒是都在欢呼，此处奔走相告。
见卢刺史忙着安排案子后续，贺逸宁四人便先行离开了。
“贺师兄，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项子骞插着手边走边问道。
“非也。”贺逸宁摇摇头，他想起院长杜饮溪在递给他此案状时的话语。
杜饮溪待他一直都是客客气气地，唯独那次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态度，“贺学子切莫操之过急，恐留祸患。”
彼时贺逸宁便对他说的‘祸患’多加揣摩，并未有所收获。
如今来这桐饶走上一遭，贺逸宁对‘祸患’这一词有了些全新的体悟。
贺逸宁垂眸，细长的睫毛遮着他的眸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过无妨，我们出来几日也该回去复命了。”
待到他们走到了客栈，身后追来一个衙役。
“大人，卢刺史让小的来传口信。今晚卢大人在醉里乡备了一桌酒菜，想要犒劳一下各位大人。”
贺逸宁回头望向众人，“明日便要启程回彰德了，今日小聚一下如何？”
傅骅率先开口，“不去，官场上的人都叽叽歪歪的，不如去找张小子吃酒来得爽快。”
“你天天都和张宁吃酒，还没喝够吗？”项子骞一脸嫌弃。
许明昭倒没什么意见，贺逸宁卖了卢刺史这么大一个人情，请他们吃一顿倒也在情理之中。
“卢大人如此慷慨，那自然是要去的！”孟策刚开了个口，看到傅骅在盯着自己，又默默咽下了接下来想说的话。
“傅学子，此宴不同以往，不可任性。”贺逸宁对着傅骅说道，“张宁那边，必然是要再去道别的。”
只见傅骅有些不满，但也应下来。
见众人都同意，贺逸宁回复道，“卢刺史盛情难却，我等却之不恭。”
是夜，醉里乡灯火通明。包厢中人数无多，似乎只是个小宴。
寒暄过后，卢刺史便与贺逸宁攀谈了起来。
“逸宁啊，令尊大人近来身体可好？尚书省公务繁忙，可要保重好身体啊。”
贺逸宁恭敬答道，“多谢刺史关心，家父一切安好。逸宁定向家父转达刺史好意。”
卢刺史听罢又笑呵呵地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逸宁是不是有个哥哥？”
一说到贺逸宁家事相关，许明昭默默竖起了耳朵。
“确实如此，”贺逸宁答道，“家兄逸哲拜吏部郎中。”
吏部郎中，正五品上，是这科举考试的两大主考官之一。许明昭看了一眼卢刺史，州刺史也不过才位列正六品。
卢刺史听罢便是一脸的钦佩，“贺尚书果然教子有方，竟然能养育出如此两个出类拔萃的人才！”
“刺史谬赞了，逸宁尚未步入官场，无甚功绩，岂敢担这人才之名。”
卢刺史又让一旁的小厮添了些酒，“逸宁不必如此自谦，这曾仁之案竟没想到还有如此这般的隐秘之事。若非你敏锐，此案也无法如此之快的了结。”
“只是，”卢刺史话锋一转，“料想曾仁与这钱伍，仅凭他俩一己之力，如何做得了这种事情？不知逸宁有何看法？”
许明昭眉头一皱，这看似是在询问，实则是在试探贺逸宁是否有继续查下去的意思。
贺逸宁倒是一派从容不迫，“回刺史，逸宁以为，桐饶城此番事件已是打草惊蛇。若要揪出这幕后主使，还需从长计议。”
卢刺史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确实如此，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逸宁放心，我必会派人查下去。”
贺逸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回道，“多谢刺史。”
许明昭却觉得，听刺史这语气，却是一幅想着不了了之的样子。但见贺逸宁并没有点破，她也就暂时作罢。
正当许明昭还在思索之时，话题竟然已经移到了她身上。
“不知这位许学子身出何处啊？”卢刺史笑呵呵地问道。贺逸宁竟然也好奇地看向她。
“回刺史，在下无父无母，自幼流浪。”许明昭答道，“拜师之后才学了些礼数。”
“哦？”卢刺史似乎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毕竟许明昭一看便不像是出身草莽之人，更何况还身为女子。
“那许学子师从何处啊？”
“回刺史，在下忝列李学真学士门下。”
此话一出倒是让卢刺史高看了许明昭一眼，李学真乃属朝中清流学者一派，以治学严谨著称。一心治学，从不参与党争。
近些年李学士告老还乡之后，对当地百姓更是多加照拂，收几个天分高的徒弟教导着倒也不甚奇怪。
卢刺史回道，“当真是少年英才！”说着又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对菜品似乎颇为挑剔的项子骞。
“这些菜品似乎不是很合项公子胃口？”卢刺史问道。
“倒也没有，”项子骞罢筷答道，“这些菜卖相极好，口味独特。只是我吃不太惯这湖鱼河虾罢了。”
卢刺史见状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只点了些当地特色的楚菜，这就再给项公子点些豫菜。”
说着他吩咐小厮，“让厨子做些中原菜品端上来。”
“不知令太公致仕之后，可还安好？”
见问到自己祖父，项子骞也正色了些，“祖父解佩归来倒也闲散了些，身子骨还很硬朗。”
“那就好，那就好，改日我定当亲自上门拜会项侍郎。”卢刺史寒暄道。
“这位……”卢刺史见傅骅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低气压模样。
“傅骅，无甚背景，江湖人士。”傅骅很是敷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让卢刺史有些尴尬。
一旁的孟策见状前来打圆场，“卢刺史不必介怀，傅学子性格一向如此，待我们也是这般。”
“呃……真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啊！”卢刺史有些尴尬地回应着，说着便对孟策道，“这位学子……”
孟策见卢刺史终于注意到自己，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在下河东孟氏孟策，久仰淮州卢刺史尊名！这几日相见果真不负众望！”
“刺史明察秋毫之姿、运筹帷幄之态已经深深铭刻在下心中。在下定当多多思忆揣摩，时时体悟刺史之英明神武！”
项子骞听着凑近傅骅，小声说道，“傅兄，要不回去的路上再给他喂些哑药吧。”
酒足饭饱之时，贺逸宁一行人便要告辞，卢刺史相送。
“我明日便要将罪人钱伍押送至淮州府，恐无缘送别众学子。”
“刺史官差要紧，不必相送。”贺逸宁拱手客气道。
回客栈的路上，许明昭发现今日的贺逸宁似乎时时陷入思索，便主动追了上去。
“贺师兄正为何事发愁？”许明昭问道。
见许明昭追上来，贺逸宁温和地笑了笑，“无妨，只是一些小事罢了。”
许明昭看他不肯说，便直接点破，“贺师兄怕不是还在想，如何去查那钱伍的官盐的出处？”
“你呀……”贺逸宁摇了摇头，“有时我真的希望你不要这么聪颖。”
“你也看到了，卢刺史对接着查下去一事，也是处处回避。”贺逸宁正色道，“此事定有许多隐秘，你最好不要再与这事扯上干系。”
“贺师兄的意思是……”许明昭皱眉道，“你是打算自己去查？”
贺逸宁叹了一口气，“若就这样放过他们，此心难安。”
贺逸宁笑着揉乱了许明昭的头发，“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身后的三人看着他俩的互动，项子骞向傅骅说道，“傅兄，你觉不觉得……？”
“不关心。”傅骅冷漠道。
“项学子，在下以为……”孟策刚开了个头便被项子骞打断。
“行了行了，你别说话。”
-------------------------------------
到了回彰德的日子，柳玉珂一大早便蹲守在他们的客栈。一见许明昭出来，她便扑了上去。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刚见了几日，便又要弃我而去了。”柳玉珂声泪俱下道。
许明昭默默地推了推她，“我不是前几日便同你说过了吗？”
柳玉珂仍然不撒手，“哪有？我不记得了。”
“柳学子？”一旁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柳玉珂抬头一看是贺逸宁，便立马撒手乖巧地站在一边。
乖乖，可别让男主以为她柳玉珂是要和他抢女主，幸好这男主不是腹黑记仇类型的，不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死呢。
“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许明昭有些头疼。
“没、没什么，就是戏瘾上来了。”柳玉珂尴尬一笑，“原本是想给你来一个十里相送之类的……”
贺逸宁哑然失笑，这柳学子倒是很有活力。
柳玉珂在项子骞怪异的眼神中默默后退，想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待一切安顿好，许明昭十分爽利地拉着缰绳翻上马背，对着柳玉珂拱手道别，“柳学子，后会有期。”
柳玉珂捻着白手绢，向她的方向摇了摇，“明昭，你可别把我给忘了！”然后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
回去的路上，许明昭见贺逸宁似乎还在为查线索的事情发愁，自己也没了游玩的兴致，便开始复盘。
贺逸宁在来时虽然是暂且找了个理由敷衍她，细细想来倒也没什么问题。尚未有明确证据指向的猜想，贺逸宁定是不会随便外传的。
所以在刚见入城之时，他定当已经在为此处处留意细节线索。只是细致如贺逸宁，也没找出什么指向性线索，对方行事如此隐秘，城中百姓能够提供的线索必然有限。
那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了，桐饶地处淮州南部，紧靠荆楚之地。官盐通常都是从东边一路运进来，这么说来只能是……苏淮盐场！
虽然只是推测，但官盐产出运输通常都有详细的记录，若是私造海盐便会有些麻烦……但至少算是有些方向。
正当许明昭思索完毕想要开口之时，抬头见却贺逸宁似乎已经不再纠结。
“许师妹不必忧虑，切莫辜负这大好春光。”贺逸宁笑道，温柔的眉眼之间满是宠溺。
和煦的阳光映照在贺逸宁如玉瓷般白皙的皮肤上，为一向恭敬从容的他添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许明昭一时间分不清，耀眼的究竟是他还是这春光。
她心下一动，打马跟上贺逸宁疾驰的背影。
虽然前方仍有重重谜团，但此刻许明昭已然确定，自己的这颗已经紧紧地系在了那少年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