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晚霞给整个简单的院子染上温暖的色彩,滚烫的热水冲入盛了茶叶的陶瓷杯。

    朝暮暮轻轻晃动将其搅拌均匀,而后捧着茶杯懒洋洋倚靠在藤椅上。

    “啊,太舒服了,不枉住了三个月的小仓库。”朝暮暮感到十分满足。

    朝府出事距今已半年,她隐姓埋名,从朝家大小姐开始了自己的盖房种田农民生活。

    朝暮暮想到这,从兜里掏出了仅剩的一贯铜板。

    已经成为一个彻底的穷人。

    朝暮暮这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她八岁时候被卖到朝老爷家,朝家上有五个儿子,就是生不出女儿,朝老爷见她长得水灵,便对外称朝暮暮是他早年寄样在外的亲女儿,取名为朝琬。

    后来朝暮暮才知道,原是朝中局势复杂,老爷缺个联姻的工具罢了。在注重血缘关系的时代,朝暮暮不受朝家待见,十年来活得算不上多快活。

    朝暮暮狗屎运一直很好,除了能以这种方式进入锦衣玉食地活了十年,在朝家火灾第二日,只有她活着爬了出来。

    那些个伯母舅舅婶婶姑姑叽叽喳喳地赶来,说是要将朝暮暮接过去。看着他们绞尽脑汁地找理由搬走朝家的小金库,朝暮暮趁乱悄悄地走了,除了身上的些许金银首饰,什么也没带走。

    典当完金银首饰,喊了一帮人帮自己盖个房子,自己则在一旁转个身都嫌小的小仓库那儿将就了三个月,现在生活总算是安定下来。

    好在,再也没有人打扰她,今后在院中种种田能填饱肚子,自己画的话本子也能带来一些微小的收入。

    比起朝府的冷眼,朝暮暮很满足这样的生活,光是展望便充满了动力。

    朝暮暮正想得出神,忽然见一颗星星动了动。

    她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大白天,怎么看得到星星。

    正准备尝一口茶,那颗“星星”突然径直朝她飞来!

    是一颗小火球?

    朝暮暮脑中闪过很多疑虑,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她一下子从藤椅上滚落下来。

    陶瓷杯子满满的开水洒了一地,朝暮暮还没顾得上被烫得通红的手,小腿后面就传来一阵剧痛。

    那火球居然擦着她的小腿钻过去,留下了深深一道被灼烧和割裂的伤口。

    什么鬼东西!

    朝暮暮定睛一看,“火球”已然熄灭,一块发黑的石头躺在地上。

    朝暮暮一碰,竟全碎了。

    小腿疼得不行,伤口看上去皮开肉绽,煞是恐怖,朝暮暮强撑着爬起来。

    她必须得去处理一下。

    朝暮暮随手抓过旁的锄头当拐杖,咬咬牙,一步步挪走。

    即使是这个时辰,谭郎中医馆门前仍有零星几位客人。

    “夫人您胎儿安康,只是平日房事多需节制,给您开点安胎药。”

    朝暮暮刚到便听到温润的嗓音。

    对方那看诊的妇人羞红了脸,忙低着头应声,提着药急匆匆便走了。

    那温润的嗓音还在继续:

    “您肚子太大,湿气很重。”

    “青楼便不要去了,这些疹子都是那儿来的。”

    “您身体没问题,改日带您丈夫来看看。”

    “……”

    原来一个人的说话语气好听,真的可以防止被打。

    朝暮暮是最后一位,轮到她时,夜晚已然爬上枝头,医馆渐渐安寂下来。

    谭郎中总是一袭白衣,近看睫毛很长,似乎总掩盖着他的情绪,屋里点上了烛灯,如雪的皮肤在暖色灯光下如瓷器一般通透。

    也难怪少女们总没事找事来诊所看病。

    “我的腿受了伤,劳烦您看看。”

    谭郎中的神情仍然看不出情绪,他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然后起身,缓缓蹲下,一双微凉的手捧起朝暮暮的小腿。

    这个姿势,朝暮暮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但她不敢动,脸上发烫,只庆幸现在光线昏暗,且人家没有看自己。

    谭郎中认真检查她的伤口,她望着他的头顶出神。

    指节修长白皙,指甲还泛着淡淡的粉色,就连头发也好漂亮……

    如今这么近距离一接触,才知道为什么那些姑娘冒着被当中说“肚子太大”“纵欲过度”等风险也要来看病。

    “没有很大的渗血,无大碍,是用火烧了止血吗?”他突然开口。

    “啊……啊?”

    谭郎中见她发愣,又抬起头问一遍:“你是用火烧……”

    在对上朝暮暮的眼睛后,他突然顿了一下。

    朝暮暮看见谭郎中本是平静的眸中眼中如此汹涌的情绪,一时之间比他还吃惊。

    怎么了?自己也不至于吓到他吧?

    谭郎中迅速躲开视线,低头开始处理她的伤口。

    “……”朝暮暮更加慌了,忙回忆了一下他刚刚问的是什么,答道,“就是带火的东西擦过去,大概是一个石头……”

    “嗯。”没等她说完,对方就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救命,更慌了。

    朝暮暮没敢说话,看着他有序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可能会有点疼。”半晌他突然开口。

    “嘶……”朝暮暮没个心理准备,突然被一阵刺痛侵袭。

    对方手法娴熟,朝暮暮只疼了一瞬便结束了。

    她松了口气,发现眼中不自觉盛了一些泪。

    这该不会是真的看她不顺眼吧?

    这时候,面前突然递过来一个小纸包,谭郎中笑道:“若回去后实在不舒服,可以吃一点。”

    朝暮暮一下认出来这是崔记的甜品铺。

    ……现在的郎中服务还这么周到的吗?

    对方见她迟迟不接,便抬起头,朝暮暮一下子装进了那双萤亮的眼眸中。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朝暮暮的话本需要素材,她早就暗中注意这位郎中许久,平日里虽救人医人毫无怨言,但大家伙对他的评价都是“不可采摘的高岭之花”,虽看上去温和,却总给人一种毫无感情的高洁感,今日这般到达眼底的情绪,是绝对不多见的。

    “不……不用了吧。”朝暮暮下意识拒绝。

    对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将糖塞到她手中。

    “你的伤口没有伤到筋骨,血也止住了,无需包扎,每日记得撒些药。”

    “啊,好。”朝暮暮应声,掏出了仅剩的一贯铜板。

    “且慢,手烫伤了?”谭郎中没接,却注意到了朝暮暮通红的手。

    朝暮暮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手背这才隐约传来刺痛感,只怪腿上的伤口太大,自己竟一时没注意其他地方。

    谭郎中叫她稍等,转身拿出一瓶烫伤膏。

    “一日抹三次。”

    “……好。”朝暮暮又摸了摸口袋,里面只剩下三个铜板,她一并给摸了出来,道,“谢谢郎中,那个,一共多少钱?”

    他微微蹙眉。

    可他今日实在是怪,明知她不是富贵人家,就是拿了最好的药给她。

    他拿的是最好的药,这些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刚好。”他一直在努力保持自己平日的语调。

    他向来是坦率面对自己内心的,从与她视线对上的一刹那他便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当前,少女身穿粗布麻衣,衣服似乎有些小了,勾勒出漂亮的曲线。此刻她歪着脑袋有些迷茫,如同一只好奇的小猫。

    他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他移开视线,垂眸道:“姑娘可还有其他不适?”

    朝暮暮认真感知了一下,摇摇头,微微颔首谢过,准备离开。

    “吾名谭星。”谭郎中第一次感受到呼吸有些局促,“姑娘面色发白,许是脾胃虚弱,回去须得好好吃饭,若以后姑娘有需要,任何时间,来找我便是。”

    朝暮暮这段时间为了建房子,确实经常忘了吃饭,心中一阵暖意,她严肃地点点头,道:

    “嗯,您真是一位负责的好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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