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一点一点爬上半空。

    寝殿内,李静霜缓缓睁开眼。

    阳光从大开的窗户外投了进来,刺眼的紧,她抬手在眼前遮了一下,偏头要翻身,入目却是一张越放越大的脸庞。

    李静霜惊叫一声,一边撑着要坐起来一边朝后退,不料退的过了头,到了床榻的边缘还没注意到,她手下一空,翻倒下去。

    谢清荷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仰躲了一下,再伸手去抓时已经迟了,让她直接掉了下去。

    “娘娘!”

    杏花刚刚被谢清荷支出去打水,好给李静霜擦脸,谁知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幕,连忙把水盆放到一边,小跑过来把李静霜扶起来。

    “娘娘没事吧?”

    “没事。”李静霜撑着床站起来,朝杏花摇了摇头,然后回头看向谢清荷,皱眉,“谢清荷,你做什么呢?”

    “叫你起床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躺着。不过我刚要出声,你就醒过来了。”谢清荷道,“你刚才在叫什么啊,吓了我一跳,一回神你怎么还掉下去了?”

    “...”

    李静霜对她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是服气。

    “你来做什么?”

    这话提醒了谢清荷,她一拍手:“对了,杏花,快,给她梳妆打扮,再换一身衣服,我们出宫去。”

    “出宫?我不...”

    李静霜话还没说完,谢清荷就已经把她拔起来,然后按到了妆台前:“不许拒绝,心情不好就该多走走,放你一个人闷着才会出问题,杏花,再等一会,外头只会更热,你真想让她顶着暑气行走吗?”

    杏花一愣,然后手速飞快的翻出各色脂膏给她上妆,谢清荷则转到衣柜前,给她挑了一身衣服出来。

    不到半个时辰,李静霜被两人架到了出宫的马车上。

    饶是坚定的觉得自己此时正陷在一场美梦之中,李静霜也不由地动摇了一下,谢清荷此等人物,真的是她所能想象出来的吗?

    马车骨碌碌的碾过青石地板,不多时,停在了一栋四层小楼面前。

    李静霜弯腰下了马车,看着牌匾上“天茗阁”四个大字,神色微妙:“茶楼?”

    催着赶着让她出门,就是为了来这里?

    店小二迎了出来:“两位客官里面请,本店茶水点心都有,不知客官想要点什么?座位要大堂还有雅座?”

    谢清荷拿出一个牌子给小二看了一眼:“老样子。”

    小二点头哈腰,一边扬声道:“四楼丁字号房两位!”

    挥退了小二,三人从楼梯慢慢走了上去。

    一楼是大堂,什么人都可以坐,这会子人还不多,嘈杂的声音还没大起来,但已然不算清净了,二楼座位就稀疏多了,彼此之间用屏风相隔,三楼是小的包间,到了四楼,则是大的包间,房间内很是宽敞,可以容纳几十人。

    关了门,谢清荷溜溜达达到了窗户跟前,抬手推开一扇窗户,热浪和音浪瞬间翻涌了进来。

    李静霜不自觉皱眉,谢清荷却朝她招了招手。

    “怎么了?”李静霜走过去。

    谢清荷神神秘秘道:“今天有热闹看。”

    “什么热闹?”

    “不知道。”

    “谁的热闹?”

    “不知道。”

    “那什么时候会出现?”

    “不知道。”

    “...”是认真的吗?

    不多时,一壶茶水和三四盘点心一起送了上来,谢清荷把其中一盘推过来:“你最喜欢的,红豆酥。”

    李静霜愣了一下,继而神色柔和下来,捏了一块咬下一口细细品味。

    谢清荷本来也要取一块,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楼下,视线突然一亮,她一巴掌拍到李静霜肩上:“来了!”

    李静霜猝不及防被她拍了一下,差点被呛住。她咳了两声,杏花连忙倒了杯茶过来,李静霜接过来一饮而尽,把红豆酥一起咽了下去。

    “什么...来了?”

    谢清荷没想到李静霜会被呛住,手忙脚乱的帮她拍背,听到问话,眨了眨眼:“唔,热闹。”

    见她恢复的差不多了,谢清荷拉着她一起坐到了窗边,抬手指向楼下:“你看那里。”

    李静霜抬眼看过去。

    四楼偏高,因此看的并不十分清晰,只能确定是一辆马车正缓慢的向前行驶,马车外还有人骑着马与之并行,时不时弯腰偏头与马车里的人说些什么。

    “马车里的是位女眷,看马上那人的身形装扮,至多不过加冠的年岁,应该是兄长带妹妹出游,或者一对刚成亲不久的夫妻。”李静霜道。

    “大部分对了,不过你真的不眼熟吗?”

    “隔着这么远,又看不清楚细节,哪里来的眼熟不眼熟?”

    见她是真的猜不到,谢清荷摸了摸鼻子,只好公布了正确答案:“是左相府的马车。”

    “左相...里面的是李静雪?”李静霜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好端端的,特意跑出来看她做什么?”

    “自然是有热闹可看。”

    楼下,迅疾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中间夹杂着行人和摊贩躲闪的疾呼声。马蹄声越来越近,李静霜探头看去,少年人一身黑衣黑袍,单手驭马,另一手抬起噙在嘴里打了个呼哨,端的是意气风发。

    “那是谁?”

    谢清荷抬手捂脸,露出了一个牙疼似的表情:“谢扬。”

    “永宁侯府三子?”李静霜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弟弟。”

    “我祖宗。”谢清荷咧嘴,“惯的他,一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晚上回去就让他跪祠堂。”她摆了摆手,“不用管他,看那边。”

    “但是,他过来的方向和左相府的马车会撞上,这也不用管吗?”

    “什么?”

    谢清荷低头一看,果然,就这几秒的功夫,两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能相互看见对方了。

    李景饶和李静雪显然不相信有人胆敢冲撞左相府的马车,停在道路中间不动了,谢扬那边的速度却一点也没放缓下来。

    两方的距离不断接近,快要脸对脸的时候,李景饶终于慌了神,一拽马缰躲到了旁侧去。

    拉车的两匹马也受了惊吓,又没有人来牵制,两匹马便各自朝着一个方向窜了出去。两马角力,谁也比不过谁,拉着马车左摇右撞,李静雪一下子失了平衡,在车厢里滚来滚去,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即将撞上马车的时候,谢扬才拉紧了缰绳,马匹高高扬起前蹄,然后跃到一边,几步就载着谢扬跑了出去。

    李景饶大怒:“谢扬!你站住!”

    谢扬一拉马缰,他身下的马便转了方向,几步走了回来。

    李景饶愣了一下,忍不住拉紧了马缰,控制着马朝后退了几步。

    那边受惊的马匹还没有平静下来,带着车厢左蹦右跳,车厢里传出来微弱的呼救声。

    谢扬一挑眉,自以为明白了李景饶为什么叫住了他,忽而出手砍断了两匹马的缰绳,两匹马嘶鸣着跑远了,车厢“哐当”一声砸到地上,倒也算停了下来,他收剑归鞘,扬长而去。

    李静雪在车厢里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终于停了下来,车身突然大幅度的倾斜,她骨碌碌滚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到了地上。

    “好疼...”李静雪只觉得头痛身子也痛,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周围被刚才的大动静惊走的人群又都走了回来,隔着远远的距离朝着这边指指点点,李景饶隐约听到有人说“细皮嫩肉”“真白”,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粗俗的窃笑。

    李景饶大怒:“看什么看,都转过去!”

    然而这就跟法不责众一个道理,他管不了所有人的目光,李景饶气的打颤,他愤怒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的面貌,大步走到李静雪跟前,拽着她就要往车厢里拖。

    李静雪正头晕脑胀,站都站不稳,完全是被李景饶生拉硬拽着移动的,胳膊被拽的生疼,她愤怒地大骂了一句,抬手就抓向了李景饶,成功地在他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李景饶怎么吃得了这亏,愤而还手,两人当街打了起来,用的还都是些扯头发打耳光之类的泼妇手段,不多时就聚集起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一小队衙役闻声赶来,不敢劝,又请来了府尹,府尹又请来了都尉,都尉又上报给了禁军统领,总算把人给劝走了,没让他们继续丢人现眼。

    不过出了今天这一遭,十天半个月之内,各府上茶余饭后的谈资是有了的,李景饶也就罢了,对于李静雪日后的婚事,只怕就添了一层困难了。

    热闹没了,人群便逐渐散了,谢清荷突兀站了起来:“静霜,我恐怕要现在进宫一趟,马车就在楼下,车夫是太子的人,完全可以放心,你想去哪里说一声就行,出马车时记得戴着斗笠,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走,脚步声很是急促。

    杏花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要拦:“等一下,谢二...”

    “别叫。”李静霜挡住她的手。

    “娘娘?”杏花不解,“但是,回宫的话,娘娘与谢二小姐完全可以同路,而且马车只有一辆,一同回去不是方便的多吗?”

    李静霜摇头:“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她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好好梳理一下梦中,不,应该说真实的那个世界,还有这个美梦一般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她要怎么做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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