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收之时,各个村庄都是一片繁忙景象,但是赤禾县下属的村庄却都不慌不忙的,除了各家各户担水浇田的,几乎看不见人影。

    这赤禾县是一个农业县镇,大乾朝农业县不知凡几,使它从中脱颖而出的是这里种植的一种特殊的稻禾,名赤禾稻。其产出的稻米色雪白,煮之变为血色,有补气补血的功效,生长时间长,产量稀少。也因此,赤禾稻被选为贡品,为了满足上面的需求,赤禾县所有的登记在册的田地都种植赤禾稻。

    这赤禾县被选为贡品县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这里只收人头税,其他杂七杂八的税都被皇帝老爷一笔免了。

    赤禾稻收割的这几天,全国有门路的粮商都来到了赤禾县,就是为了上供完剩下的赤禾稻米的购买。

    按理说,所有的赤禾米应供上去。但一来这赤禾米的产量不可控,全看老天爷的意思,若是每年上贡的数量差距过大,可能会被问责,于是县令自作主张的留下了一部分,让每年的上贡的数量都差不多;二来,这赤禾米为贡品,价值颇高,卖给商人可以让本地官员们衣食无忧。

    这可真的是两全其美,一石二鸟。

    这些粮商里有一家主事的是一个二十三、四的青年,身材挺拔高挑,着一身青色的直裰,头戴一黑色桶状的帽子,手拿着一柄折扇,嘴角微翘,看着不像个商人倒像个书生。

    此人乃是大粮商纪家的二把手,纪家家主的亲弟弟纪景焕。

    他坐在天福楼的雅间里,喝着清茶,时不时尝一尝点心,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其实内心拿不定主意,他约了一个友人来此处相聚,对方一向不爱出门,也因此拿不准人是否会来。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雅间的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

    纪景焕立刻道了一声:“进。”

    来人推开门,一个长身玉立,容貌端庄俊秀,身着白色缠枝莲花暗纹锦缎直裰,头戴珍珠嵌宝银冠,有一双如同一汪寒潭的眼眸让人见之不忘的少年走了进来。

    此人虽然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但实则已经二十四岁,比纪景焕还要大几个月。

    林雪君冲纪景焕微微点头,便毫不客气坐在他的对面,又把随身携带的宝剑立在桌旁。

    纪景焕坐直身体,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林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见,就不能给小弟我一个笑脸吗?”

    林雪君淡淡地看了一眼眼前没个正行的青年,默默喝了口清茶,并不接话,而是正色道:“纪公子,许久未见,近来安好?”

    纪景焕深知对方是一个严于律己又严以待人的品性,不喜他人玩笑,立刻挺着腰板,有礼的笑着说道:“近来一切安好,长嫂还让我带了她亲手做的牛肉酱,又嘱托我告诉你有空记得过去家里玩。”

    林雪君的声音清冽,就像春天刚冰层融化的溪流:“多谢纪夫人的挂心,有空会去的。”

    纪景焕愉快的给对方的茶杯添水,放下茶壶后,道:“今年的赤禾稻要熟了,我就想着摆个赤禾宴,邀请三五好友一起品尝今年的赤禾稻米和当地的稻花鱼。”

    他想象着稻花鱼的美味,贪吃的本心让他的内心瘙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吃上。

    “蒸好的赤禾米色血红,就真的好像一粒粒凝固的鲜血,再加上当地养的稻花鱼,真的是天下数得上的美味。尤其是这稻花鱼,它是养在赤禾稻的水田里,吃着赤禾稻掉落的稻花长大的,鲜美极了。林兄可曾吃过这两样吗?”

    林雪君思考了半响,说道:“庄里倒是采购过两回赤禾米,不过都被我师父拿走了,因此这两样都不曾尝过。”

    “那可太好了,第一次吃绝对惊艳。”纪景焕摇了摇脑袋,闲聊道,“林兄家不怎么接触粮商这一行,可能不知道今年这赤禾米又涨价了。

    原本作为贡品的赤禾米就不便宜,可自从去年李三点李大神医研究出赤禾米可以入药的事,今年的价格就比去年涨了一半。

    你说他研究这个做什么?原本只有粮商购买赤禾米,现在药商也参与进来了。这赤禾米本身产量就不丰,除了供上去的,剩下的还不够我们这些粮商抢的呢。”

    林雪君面无表情,缓缓说道:“李先生只是发现赤禾米可以减少一些珍贵草药的用量,比起那些草药,赤禾米如今的价格是远远比不上的。”

    纪景焕好奇问道:“林兄是如何知道这么详细的?”

    林雪君看着纪景焕的眼睛,直白道:“那些被拿走的赤禾米就是李先生要用。出了成果后,李先生来山庄里做客,随口谈起了。”

    纪景焕双手用力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大声道:“天呐,我知道林兄是武林名人,会认识许多大佬,没想到你连李神医都认识,”

    李三点李大神医是如今天下公认的医术最为高超的人,行踪飘渺不定,一面难求。

    纪景焕非常殷勤的又给青年倒茶水,讨好道:“刚刚我那几句抱怨的话,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告诉李神医啊,小弟只是因赤禾米价格上涨了,不小心多说了两句。”

    林雪君皱着眉头,她实在是喝不下了,看着纪景焕装模作样伏低做小,嘴角下撇,这做作得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茶杯一撂,眼看某人还想倒茶,赶紧用手捂住杯口,急忙道:“够了,别到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纪景焕撂下茶壶,甩了甩袖子,拉了把椅子坐在林雪君的旁边,带着略微羞涩的笑容,“林兄,你能不能和李神医要个孕妇滋养的方子,我大姐这回怀孕过于辛苦。”

    “可以。”林雪君一口答应道,正好李神医还在她师父那做客,最少一个月不会离开,等她回去就派人去。

    纪景焕回到林雪君的对面坐下,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悠然道:“林兄你说,我买点赤禾米给李神医作为谢礼,怎么样?”

    林雪君不耐烦的把茶杯退远了,才道:“不用,李先生已经厌烦赤禾米了。你给我带的几瓶牛肉酱就不错,上回他在山庄里做客,就尝了纪夫人亲手做的牛肉酱,很是喜欢,回头我把这几瓶给他带过去就好了,你不用另外备礼。”

    纪景焕也不和她客气,直接举着茶杯,道:“小弟就不和林兄客气了,以茶代酒,聊表心意。”说完,干脆利落的一干而尽。

    林雪君目露痛苦之色,她实在是不想喝了,但对方已经一干而尽,就礼节而言,她也应回敬才对。不得已拿起茶杯,快速的饮尽杯中的液体。

    纪景焕“哈哈”一笑,他早已经看出对方不想和水了,却偏偏使了个小小的坏心眼子。而林雪君对于这点“恶行”还是包容的。

    二人都是一肚子水饱,一看什么都吃不下去了,纪景焕就提议打道回府。

    结账走出天福楼。

    街上人来人往,两旁摆满了各式的摊子,真是热闹非凡。

    这是一年一度的赤禾县的集市,因这段时间,有许多外来人士,附近的百姓都来此摆摊。

    纪景焕走在前面,左右看看,买了一堆不知是否有用的玩意。

    林雪君眉头微蹙,双臂抱着剑于胸前,不时地侧过身体躲避行人。

    她不是很喜欢集市。集市里大部分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可能六七天才洗一回澡,她的五感较常人灵敏,鼻子一呼吸都是汗臭味、狐臭味。

    她不得不拿袖子掩住口鼻。

    突然有一个少女被行人挤倒,正好往她这边倒下。

    林雪君不得已伸出一只手,抓住少女的肩膀,止住了对方摔倒的趋势。

    少女穿着米白色琵琶袖牡丹纹立领对襟金锦长衫,发髻上插着一支少见的如意犀角簪,皮肤白皙,眼睛明亮带着丝丝惊愕,微微张开的樱唇可以看到她洁白的贝齿,尽显少女可爱可怜的本色。

    被救的人急急慌慌的站稳,虽然脸面带着红羞赧,却还是大大方方的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颜,有礼道:“多谢公子的搭救。”

    林雪君收回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冷淡地说道:“姑娘,小心脚下。”

    “我叫颜翎君,还未请教公子姓名。”颜翎君道。

    “在下姓林。”

    “林公子。再次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林雪君淡淡地说道:“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在下还有事,就此告辞了。”

    青年冲颜翎君点了下头,转身就消失在人群里。

    少女久久望着青年消失的方向,小声嘀咕:“这就是武林侠士吗?救人也不图回报,真是洒脱之人。”

    “阿翎!你跑哪去了?”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衫的活泼可爱的少女跑到颜翎君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说道:“刚刚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可急死我了。”

    颜翎君回过神,拉着丁谷兰的手,撒娇道:“抱歉了,丁姐姐。都是刚刚人太多了,我没来得及牵你的手,下次我们牵着手逛,好不好嘛?”又把刚刚的事和她描述了一遍。

    丁谷兰拍了拍受到惊吓的胸口,严肃地说道:“下次咱俩可得牵好了,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谁想到人会这么多呀。”颜翎君挽着丁谷兰的手臂,二人向回家的方向走去,“你要早来一会儿,就能见到林公子了呢。”

    丁谷兰笑道:“林公子,林公子,再好看也还是一个人。”

    颜翎君摇了摇头,不赞同道:“那是你没见到。你见到了就知道他是多么特别的人,和什么杨公子李公子真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夜越来越深,慢慢的,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所有的商铺都已经关门休憩,小摊也都收摊走人了 。这热闹的大集市似乎将人们的胸怀变得广大了,他们并不吝啬那一两根蜡烛,整整一条街都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普通的青石板也变得辉煌明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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