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禾县的郊外,有一座寺庙,名金福寺,是前朝大禅师净理大师所建,至今已有600余年。

    空中飘落一阵绵绵细雨,不大,仅仅滋润大地的表层,人眼中的景色也因此变得鲜亮起来。

    林雪君举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走在金福寺后面通往一处荷花池的青石板上。

    她不信神佛,就没有和友人一起进行撒香油钱上香许愿的活动。

    这种将自己的愿望诉求寄予满天神佛的行为,早在她十二岁时就不会做了,求了也不会改变现实。

    雪白的靴子踏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啪嗒,啪嗒……”耳边是细雨柔风在这方天地间发出的细微声音。

    就在林雪君以为这里只有自己的时候,青石板路的尽头,那处荷花池,有一个披着青色披风的人举着伞面画着红梅的油纸伞静静的站在那。

    林雪君放慢脚步停下,想了一下,她自己是不愿意和陌生人待在一处的,就打算转身回去。

    没成想,对方与她并无互不打扰的默契,反而转身,抬伞,露出一张苍白的清丽的脸。

    “林公子,又见面了。”颜翎君努力地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但肉眼可见的失败了,她并不是在此方面天赋卓绝之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林雪君轻轻点头,“颜姑娘。”

    “真没想到,林公子还记得我。”因为对方的回应,她的心情好了一点儿,“若是不嫌弃,林公子可与小女子共赏此处风景。”

    林雪君抬眼望着对方,与常人的褐色或棕色的瞳孔不同,她的眼眸漆黑,似有万千思绪翻滚又沉寂。

    “好。”她干脆的应道。

    不知二人在这清冷的荷花池静默站立了多久,细雨也停了,只剩下柔风还在。

    “林公子,昨日回去,我与父亲母亲吵架了。”颜翎君轻轻一笑,好似不在意般,“吵了什么我就不说了,反正他们认为他们是对的,我认为自己是对的。”

    “你,为何同我说这些?”林雪君不解的问道。

    “只是觉得林公子不会说我不孝。”少女眉眼流转间生有一股灵气,“你看,这世人不都是要求女子对父母要恭顺柔和,我这样和他们争吵,在别人看来就是不对的。”

    “而且林公子内心也有烦恼,你倾听我的,我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林雪君点头答应。

    少女沉顿了顿,说道:“我今早知道赵小姐的死讯后,就想,自己的生活虽然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是一跟她比较,最起码我还好好的活着。”

    “或者那些为了生存忙忙碌碌的人相比,我衣食无忧,还能学习琴棋书画,过得是上等人的生活。这些都是父母给予的,我这样是幸福的吧?”

    她的笑容带着苦涩的意味,懂得太多,想得太多,最后演变成的就是不甘心。

    “无论你的生活多么美好,都不是你想要的,所以你想逃离,却又不敢。”林雪君直白的说道。

    “没错。”颜翎君望着林雪君漆黑的眼眸,就像看见自己的深渊,“没错。我想走,但又害怕,我走到外面,靠自己,能活下来吗?”

    林雪君收起伞,看着池中的努力保存自己最后一份艳色的荷花:“我的武功是师父教的,山庄也是师父给建的,你若是哪天想走出来,不妨拜入秋墨书院。秋墨书院乃是武林门派,但并不要求门下弟子的根骨,求的是一点灵光。这一代的院长是个女子,对女子并无偏见。”

    颜翎君听懂了林雪君所说的话,笑了起来:“林公子的师父对你一定很好。”

    林雪君点头,她的师父自是对她极好,只是过于龟毛,对收徒要求极高,这么多年也只有她一个徒弟,不然还能捡个小师妹。她喜欢这种会自己的思考又看得透彻的女孩的。

    颜翎君等了一阵,看旁边的人还不说话,就先开口:“林公子,你的烦恼呢?”

    林雪君想了想,说道:“前不久,我的妹妹回来了,但我不知如何和她相处?”

    “是太长时间没见面的缘故吗?”少女问道。

    “嗯,很长的时间,大概十二年吧。”林雪君大概说了一下,“她十二年前离家出走,前不久自己回来了。”

    这么一说,颜翎君一下就反应过来林公子的妹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必是既聪慧又厉害,她没有思考的说道:“林公子,有一种人,真心是打动不了她的,只有千锤百炼的真心才能打动她。我想,你只要把自己想做的都做出来,再把你想说的直接说出来就好了。”

    “不要犹豫,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

    林雪君低着头,她的一句话点醒了自己,于是真诚道:“多谢,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真羡慕,林公子的妹妹有这么好的一个兄长。”颜翎君感慨道,“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回来的吧。”

    二人在山顶待了不短的时间,估摸着快到中午了,这才往回走。

    到了金福寺里,林雪君走在前,颜翎君走在后,二人一前一后,离了三四米的距离。

    林雪君走进金福寺的前院,打算去往斋堂,他们几人早在来时就说好中午在此品尝素斋。

    金福寺的前院都是官差,林雪君一进来就被拦下请入了大殿,随后颜翎君也被请进来了。

    林雪君在人群后,找到纪景焕他们两人,问道:“这里发生何事了?”

    纪景焕凑到林雪君的耳旁,小声说道:“林兄,你绝对想不到。又有人被杀了,就在金福寺里。”

    又小声叨叨:“林兄,沈兄,你们说这赤禾县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呀?这都第二个了,而且昨天一个,今天一个,这是要天天死一个的节奏吗?”

    沈三白手中折扇打开,遮着嘴,同样小声道:“哪是风水有问题,是人心有问题。”

    “我也同意沈大侠的观点。”林雪君小声道,“我觉得凶手早早就离开了。”

    沈三白点头表示他也是同样的看法。

    “你们是从哪看出来的?”纪景焕踮着脚,环视了一遍视线范围内的人群,“我怎么看不出来?”

    林雪君直接甩出两个字,“直觉。”

    “我倒不是直觉。”可以看出沈三白想笑,但忍住了,“我观察了这里每个人对于这件事的态度,都不太像连续杀害两人的凶手,大概率凶手下完毒手后就撤离了。”

    “沈兄,为何认为两起案件都是同一人所为?”纪景焕问道。

    “第一受害者都是年轻女子,第二赤禾县治安良好,年轻的姑娘都可孤身一人摆摊,这种地方总不可能一下就出两个杀人凶手吧?”他解释道。

    纪景焕也知道沈三白比他聪慧的多,经历的多,他说的可能多半是对的,但是他依旧不愿意相信凶手如此穷凶恶极,他抿着唇,轻声道:“就不能是两个人犯案吗?你们看,两个案发地点离得挺远的……这种小地方也没有武林中人来……”

    他越说越小声,谁说这里没有武林中人,他旁边这两位不就是吗?

    沈三白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纪景焕不说话。

    他被看得又尴尬又羞愧,明明是三个人中最高大的,却低着个头,像一个发抖的小鹌鹑。

    林雪君插了一嘴:“近期,的确没有听到有哪位武林中人来此。不过……”她顿了顿,“如今没有,不代表过去没有武林中人在此隐居。二十年前,冥手尹络络金盆洗手后,就定居于此。”

    “尹络络是盗墓世家尹家的家主,因她施展毒术的双手就像冥府之手主宰他人的生死,就有了个冥手的称号。在她最后一次盗墓之后,家里的所有人突然猝死,她认为是盗了太多墓,损了阴德的缘故,于是就金盆洗手,隐居于此。”

    沈三白突兀的说了一句,“林庄主倒是对此地颇为了解。”

    林雪君看了一眼对方,她知道沈三白不止对她怀疑,现在他对每一个人都怀疑。

    纪景焕急切道:“林兄不可能是此事的凶手,他是第一次来赤禾县。”

    沈三白道:“林庄主当然不是凶手,但是他是凶手的共犯的可能并不是没有。”

    “我接受沈大侠的怀疑。”林雪君漆黑的眼眸带着光,即使对方怀疑自己,她依旧相信对方的为人,“若是这份怀疑能早日抓到凶手,沈大侠尽可怀疑在下。”

    沈三白笑而不语,摇了摇扇子。

    林雪君继续说道:“关于尹络络的消息都是听我师叔说的。若是杀人的手法乃是下毒,到可以去查查这个人,当年她就是江湖中少有的制毒大家,只是我并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林雪君尽可能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沈大侠。

    沈三白恢复早上那副悠闲的样子,慢慢道:“林庄主不伤心吗?”

    林雪君莞尔,“因为我和沈大侠已经是朋友了,我知道你会用尽每一份证据排除朋友的嫌疑,而且你是相信我和这个案件无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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