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秦述看了眼挂在天边那颗最亮的启明星。

    “你刚才为什么要帮她?”

    闻星知道他指的是依依。

    “没有为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相信,如果今天她遇到的不是我,还会有人帮她。”

    这世上有坏人但也有好人,秦述以前运气不好,没遇到多少好人,可这不代表,这世上就没有好人。

    她不介意和他说实话,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点。

    “依依是个女孩子,女孩和男孩不一样,除了先天的生理差距,还会遭受更多不公平的待遇和歧视,我只是觉得,像她这样努力生活的孩子值得被尊重,也值得被保护。”

    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出生,但这并不代表着她永远只能身在沼泽。

    闻星看到依依家墙壁上张贴的那一张张奖状,那就是证明。

    处在社会底层的女孩,没有健全的家庭,更没有父母提供殷实的经济基础,同龄人唾手可得的一切对她而言可能难于登天,但她也拥有着别人没有的东西。

    那种强大的生命力和不放弃的勇气,这也是最难能可贵的。

    闻星相信她也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如同,秦述一样。

    晚风阵阵,扑面而来,像是夜晚里悄然开放的花。

    秦述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景星只是在被圈养在象牙塔上的公主,不知人间疾苦,更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她竟然也能感同身受。

    这一刻,他们是平等的,不再是仰望与被仰望。

    这样的平等感源自内心,装是装不出来的。

    闻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怎么,我是不是又让你刮目相看了?”

    秦述轻笑了一下,不予置否。

    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落在他的头顶上渲染出一圈淡淡的光晕,还有那如水般温柔的眼神。

    闻星觉得她可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的秦述。

    “咔嚓”,是手机拍照的声音。

    秦述一怔,来不及阻拦她。

    “你干嘛?”

    闻星将手机举到他面前。

    “你看,多帅呀。”

    帅?

    秦述听过不少女孩这么形容自己,还有说喜欢他,想他能做自己的男朋友,她们抱着各不相同的目的,说得天花乱坠,秦述从没当真过。

    “我没答应让你拍。”

    闻星冲他挑眉。

    “那你刚才抱我,还不是没经过我的同意。”

    秦述:“……”

    看吧,他果然哑口无言了。

    闻星觉得秦述拘束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唉,你刚才为什么抱我?”

    她故意这么问。

    秦述比谁都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抱她。

    因为情难自抑,因为情不自禁,因为害怕她离开。

    他不可自拔地喜欢上她了,在某程度上也开始依赖她,有些感情,有些事实是没办法骗自己的,那是一种本能,秦述不想否认。

    他重新将目光移了回去,女孩目光灼灼还在看着他,仿佛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晚来的风微微吹拂起闻星额头的碎发,惹得女孩有些痒,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撩开。

    秦述注意到她的手腕。

    被绳子绑过的手腕已经好了,依稀能看到一点痕迹,不算太明显,却像是一道疤深深刻进他的心里。

    秦述意识到自己真实地伤害过她,也想过利用她,这是再怎么否认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现在的景星太美好了,美好的反义词是卑劣,是无耻,是属于他的代名词,而如此不堪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用什么样的身份承认喜欢她呢?

    “对不起。”

    他突然道了歉。

    闻星一怔,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了。

    “怎么说?”

    秦述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她。

    “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和林嘉合的纠葛。”

    除了那天谈话的时候他简单提了一句把她绑来的原因,之后,秦述就再也没有解释过了,当然,她很聪明,没有问起过这件事,但他还是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她。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拥有同一个父亲,他抛弃了我妈从没承认过我们,小时候我去找过他一次,他认出了我却让保安赶我走。”

    “我就当他死了这世上没有这个人,直到那一年我妈生病急需要钱,我实在凑不出只能去找他,你不是看到我背上有块疤吗?”

    “我没借到钱还他被踢了一脚,那晚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回到家的时候却看到了我妈直直地挂在卧室里……”

    “我时常在想,当初如果没去找,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轻轻地说着,语气平淡到几乎没有波澜,可谁能感受在这平静之下的绝望呢。

    “我恨林正国,这笔账没有一个真正的结果是不会罢休的,至于林嘉合,我羡慕他更嫉妒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一照镜子就会想到他,虽然我们长得并不相像,可他依旧是我的梦魇,也是我这么多年挥之不去的阴影……”

    闻星静静听着,即便这些都是早已心知肚明的事,但她不会因为自己站在上帝视角就看低秦述,相反,这样的坦白让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有些人幸运,一出生就站在了别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他的起点是别人的终点,而作为故事的男主角,林嘉合也有着让所有人羡慕的资本,闻星并不认为这是难以启齿的事,但这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闪光点。”

    闪光点,这有什么安慰人的词语。

    秦述自嘲地笑笑。

    “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他说着,眼神微微闪躲。

    秦述是自卑的,这种自卑潜藏在他的骨子里,日积月累周而复始,即便现在的他有了自己的事业,早已摆脱了从前的窘境。

    他太需要被肯定和认可了。

    闻星握住他的手。

    “我不允许你贬低自己,”这话真不是哄他,是发自内心的,“你有责任心也有本事,并不比林嘉合差。”

    闻星看着他,眼底是诚挚的。

    如果别人说这句话他不会相信,但景星不一样,她有这个立场说服自己。

    秦述有了些动摇。

    他真的不比他差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他的求婚吗?”

    “他从小顺风顺水,理所当然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喜欢他,但我不喜欢。”

    这大概是很大一部分富家子弟的通病,他们拥有幸福的家庭和强大的依靠,却没办法给予他们真正独立的人格。

    “他太理想化了,也可以说有些幼稚,他习惯于单方面的向我表达爱意,却根本不知道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景星是自由的,是不被拘束的,她喜欢拉大提琴,喜欢舞台,她想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而不是一天到晚被绑在林嘉合身边和他谈恋爱。

    这一点,林嘉合从来没有理解过。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喜欢是占有,是单箭头的,不然,他不会在知道景星不喜欢玫瑰的情况下还执着地送她。

    也许,这个时候的林嘉合依旧喜欢她,但这样的喜欢,更多的只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故事的结尾他爱上了颜沫,也印证了这个结论。

    “你和他不一样,你是坚强的,也是独立的,你经受住了那些苦难,他们成为了你的铠甲也成为了你的资本。”

    女孩的手心温暖柔软,教人忍不住想回握。

    秦述贪恋这份温暖。

    明明道歉的是他,怎么好像忽然转变了。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什么,只是觉得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对不起,星星。”

    他沉着眼眸郑重其事地向她道歉,像是等待宣判的罪人。

    对于绑架这件事,秦述确实做得不对,这个迟来的道歉,闻星不知道真正的景星到底会不会接受,当然,她也没有资格替景星接受。

    可事实是真正伤害景星的人并不是秦述,而是蔡阳,换句话说,秦述的所作所为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救了她,不然,落到蔡阳手里,后果更不堪设想……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才一件事,会不会太少了?十件百件他都答应。

    不过,没关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秦述稳了稳心情。

    “你说。”

    “你还记得我上午和你提起的那个蔡阳吗?”

    他记得。

    “齐桐把我带到你那儿的那个晚上,我和他一起出现在乐团的停车场里,我却晕倒了。”

    闻星已经想好了,既然害死景星的是蔡阳,那最好的道歉方式就是抓住罪魁祸首,当然,这件事,光靠她一个人是办不到的,如果有秦述帮忙说不定会有机会。

    “所以,你能帮帮我吗?”

    她没把话说透,秦述倒是一下就听懂了。

    不就是抓个人吗?这还不简单。

    “行,我会派人盯着,尽快给你答复。”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闻星还挺开心的。

    “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秦述巴不得她的请求越多越好。

    “你说。”

    “我想吃大排档。”

    想吃大排档,这算什么请求。

    秦述记得她好像喜欢吃螃蟹,这附近也有几家排挡店还算干净,拐个弯儿就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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