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谊摇头,出了马厩低喝一声:“驾。”这金色流云就扬起四蹄轻快的奔跑起来。

    突然这么一颠,苏成婉吓了一跳,顾不得姿势下意识就搂紧他的腰,掉下去真不是玩的。

    好在跑出去天地开阔,除了绿草白云也就没有其他,身后侍卫都识趣的只是散开远远的跟着。

    长孙谊揽着她纵马跑了一阵,沿着草场一路跑到河边方慢下来,松了缰绳,由着马儿慢慢沿着河边踱步。

    小河清澈潺潺,正是草长莺飞时节,河岸野花开得缤纷肆意,远远的铺出去,似大地织就的华丽缎锦。

    走的慢苏成婉也就不慌了,依着长孙谊坚实胸膛很是安全,欣赏着这纯天然野趣的美景,才觉得胸中透出一口气,放松了这段时间在宫里忙碌中紧绷的神经。

    长孙谊圈她在怀,轻轻将脸颊挨着她的脑袋,日光融融,是满溢的幸福。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随性的走了一段,走到一处浅滩,马儿想是有些累了,要凑到河边去喝水。

    长孙谊翻身下马,再将她抱下来,放马儿去喝水歇息。

    长孙谊牵着她走到树荫下,寻了块大石,揽着她也坐下歇会。

    问她:“喜欢骑马?”

    苏成婉靠着他点点头,宫中毕竟拘束,行动要顾忌他帝王身份,哪有这样轻松自在。

    “秋日北上带你去看草原,再好好的骑。”

    苏成婉笑,那时候带着帝王仪仗,全副执事摆开,又有禁卫前呼后拥,只怕不好跟他这般肆意共骑。

    长孙谊将她转过来,看着她,认真了神色,说:“婉儿我有东西给你。”

    苏成婉疑惑的眨眨眼,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带到这里来给她?

    长孙谊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锦袋,抽开封绳,递给她。

    苏成婉接过,里面有什么相碰发出一声轻盈的脆响。

    抬手倒出,两颗深红色的圆环落在掌心。

    苏成婉放下锦袋,拿起来看,竟然是纯红宝石做成的两个圈戒。

    一个较大较宽,线条硬朗,一个较细窄,圆润柔和。

    苏成婉愣住,慨叹这也太奢侈了!人家好好的红宝最多切个戒面镶嵌,他倒好,跟不要钱似的掏空了做成圆环,这得多浪费啊。。。

    拿起宽的那枚细看,这宝石红的没有一丝杂色,对光晶莹透亮,氤氲着柔和的光泽,她抬起长孙谊骨节分明的大手,给他套到右手大拇指上,嗯,红宝石的扳指,只有当皇帝的能这么不拿宝石当回事了。

    不过这深红透亮的扳指戴在他白润的大手上,红的逾红,白的清透,苏成婉捏着他的手细细的看。

    长孙谊反手握住她的,拿起那枚小的,圈到她拇指上,现在还没有西方流传过来的戒指要戴无名指的习俗,长孙谊这明显都是按扳指的尺寸做的。

    苏成婉的这个戴着就柔美了许多,刚好套在她拇指第二节上,占据一多半宽度,大小贴合,圆润剔透。

    “此石质地坚硬,颜色纯净,我命工匠磨成一对,你我各执一只,可好?”长孙谊一直不知怎么赏她好,又十分的想要跟她有个什么不一样的,细细琢磨着还从未许过她什么特别之物,正好宫里还有一块大的红玉,想来只有扳指适合常戴,便做了这个。

    怎么不好,苏成婉心里潮潮的,这种被人放在心上,视作珍宝的感觉,让她觉得幸福得都有些惶恐,好怕一切只在梦中。

    长孙谊见她红了眼圈,心中酸酸涨涨,她总是一点点就会很满足,让他忍不住想给她更多,又不知从何给起,只得紧紧的将她揽在怀里,听彼此同频的心跳声。

    自此满朝文武就发现,无论陛下穿戴什么颜色的朝服,拇指上那枚殷红扳指就再没有换过。

    不多几日,傅春霖给程叙回话,说是后日有位相熟内官出宫办差,他特地做东招待,让程叙也来相见,届时再细问。

    程叙早早的就到了,他此前从未接触过宫内侍,不知道该执什么样的礼仪,想着多看看傅春霖行事,傅春霖豪奢,订的汴京城有名的登仙阁,单辟的一间水榭,不光吃酒,隔着一道纱帘,还有拨弦唱曲的歌姬。

    程叙不惯这种场合,坐得拘谨,傅春霖自是潇洒写意,跟着歌姬的曲调打着拍子,不一时,那位内官到了,两人忙站起行礼相见。

    那内官倒是不敢托大,态度十分谦逊,宫人虽有聪明有愚笨,但察言观色基本上都是看家的本事,这位原不过是个宫中杂使,因着巴结了贤妃娘娘殿中的掌事太监,认了爷爷,才得以在贤妃娘娘的琼環宫中任职,今日宴请的这位,好不好也是位候府的少爷,另一位更是新科探花,他自然只有恭敬的。

    因此一顿饭吃得轻松惬意,宾主尽欢。

    宫人能有什么卖弄的?无非是后宫的一些是非故事,见两位对这个感兴趣,他自是搜罗了当新鲜话来说:“若说现今后宫众位娘娘,谁最受恩宠?”

    他拿着太监特有的尖细腔调,摇头晃脑的说,“那必须是桂棹宫那位无疑。”

    傅春霖感兴趣的一拍扇子,问:“此话怎讲?”

    “桂棹宫那位不得了哇,满宫里她年是最小的,听说入王府满算不过二年,就给陛下添了三皇子,长得也最是温柔可人,虽说比不上贤妃娘娘明艳华贵,却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公公说的可是那刘昭仪?”傅春霖接话道。

    “可不就是那位,陛下来十次后宫,有八次要去桂棹宫转转的 ”那太监压低了声音笑道。

    傅春霖寻思着,说道:“怪道,她父亲原不过是个八品的都水监丞,这不上二年,都坐上从五品的水司郎中了。”他虽不在官场,对官场上大小官员倒是门清。

    程叙不耐这些后宫八卦,只想探听婉儿的情况,于是问道:“敢问公公,您方才说这位刘昭仪年是最小,那与她一同入府那位呢?现今是个什么位份?”

    那太监疑惑的看着他:“满宫里并无与刘昭仪年龄相仿的娘娘了,探花这话是从哪里说来?”他又想了想,拍手道:“倒是隐约听说过,有那么一位娘娘,因些缘故未曾入宫,一直在别院休养的,好似是位婕妤,探花说的可是那位?”

    苏成婉的事,皇后宫中的人知道得多些,其他宫中有与坤和宫相熟有旧的,也有些知道,似这位这般原就是宫中的太监,又职级不高的,倒还没能探听到太清楚的细枝末节。

    程叙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只是肯定了他的婉儿妹妹不在后宫,虽然坐实心中所想,还是觉得十分惊骇,婉儿妹妹究竟是遭了何种变故,才会被降为宫女的?

    傅春霖见他呆呆的,只得帮他问道:“我这位好友,有个远房表妹说是入了宫中做使女的,有一二年不曾闻得消息,想托公公打探一番不知可方便?”

    太监忙问:“不知那位姑姑姓甚名谁,哪年入的宫?”

    “早年入的是峪王府,想是随着娘娘们一同入的宫,姓苏名婉。”程叙知道一般宫女都不会唤全名,多是取姓或名的一个字那么喊,甚或改个别名也是有的,因此他没有说苏成婉的全名。

    傅春霖看了看他,自觉有些明白,他这位表妹当是家道艰难,当年将女儿卖了做奴婢,现今听说入了宫,又想着回头来找了,看程叙如此上心,只怕与这表妹有些首尾。

    那太监寻思半晌,摇头:“宫中苏姓的姑姑,杂家知道的倒是有几位,没有叫这个名儿的。”他又想了想:“听说前殿有位苏姑姑很是了得,只是后宫与前朝向来不甚相与,倒是不清楚叫什么名儿。”

    程叙姑么着说的就是婉儿,那日见她那一眼,便是在章华殿前的宫道上,忙问道:“不知公公可否帮忙探听一二?甚或能带句话儿,在下当感激不尽。”

    那太监沉吟,若是后宫,不拘哪个宫里,甚或六局,带句话也都容易,只是这前殿的人,结交起来,就要颇费一番功夫。

    傅春霖忙笑着端起酒杯敬他:“来来,边喝边聊。”

    又塞了个荷包过去,笑道:“公公想想法子,给我这位兄弟帮帮忙,定然承你这个情的。”

    那太监捏了捏,心里有数,像这种找上门的外财,岂有往外推的道理?他又不是什么陛下身边的红人,有众官员赶着巴结,今次若不是碰巧,贤妃娘娘日前翻出些旧首饰,嫌颜色不新了,让出宫寻珍宝阁炸一炸的,他爷爷派了这么件差事给他,他哪里能结交到这样的贵人,来这样的地方吃酒。

    莫说这些好处,他孝敬完爷爷,自己还能落下些个,不过是打听个人带句话的事,也不费什么,也就欣然应了,只是道了千万的难,说后宫不予干涉前朝的事,他冒然打听担着多大的风险云云,傅春霖少不得巴结着,又许了他些好处,他才应下。

    这太监倒也不算胡说,因着三皇子不过半岁有余,长孙谊探望的次数便多些,赏赐也较其他宫频繁,张氏本就与刘氏一宫,也就顺带见了。

    坤和宫是按日子去用晚饭的,侧妃是个热闹性子,每常不在自己宫中,长孙谊去的便少些,在后宫众人眼里,显得刘氏最为受宠。

    刘云湘最近却有些不开心,她也说不清原由,眼看着就要入夏,也许是屋子里闷闷的热,总让她有点莫名的烦闷。

    她坐在窗前,纤细白嫩的手指捏着青瓷汤勺,无意识的慢慢搅动面前的金丝燕盏,叹了口气,送了一勺进口,浓甜的粘腻感让她皱眉,扔了勺子,命宫人撤下。

    又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娘娘,戌时一刻了。”近身大宫女小心的说,又跟了句:“早些洗漱了,也清爽些?”

    刘云湘没动,只是摆了摆手,宫女没说什么,安静退下。

    这个时辰没有通传,今天陛下是不会来了。

    刘云湘微叹着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其实按说,她自入王府始,就一直很顺遂。生产时虽有些波折,也算有惊无险,入宫升了位份,与陈氏比肩,父亲官职也一升再升,说明陛下对自家很是看重,每常过来,对她也是和颜悦色,不似在王府时,总是冷着脸,有些让她惶恐的不耐烦。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陛下不像在王府时那般紧张又害怕?

    也许是陛下目光和蔼,微带笑意的看着琅哥儿时,也许是陛下温声跟她说,稚儿难带,也要多多保重自身时。

    她渐渐的期盼陛下来桂棹宫的日子,早早的就有些心思雀跃,会着意挑拣衣饰与妆容,只为陛下见着她时,目光能多停留一瞬。

    可陛下来后宫的时候实在太少了,其实以前在王府也是这般,那时候一月也见不到王爷一两次,她还觉得庆幸,去见王爷她太过紧张,但在这偌大皇宫之中,她却总觉得心有不足,却不知哪里不足。

    她现在偶尔会想起苏成婉,以前在王府时,她一直拿她当假想敌,暗中跟她较着劲,直到怀上三皇子,她觉得自己胜了,便不再在意。

    到入宫后,她着实被苏成婉吓着了,她竟然没有入宫!她这才知道自己一直将苏成婉想岔了,一时有些讪讪,又有些想不明白,然而这一向,宫中却有流言,说其实她是入了宫的,不过是在章华殿做宫女,这话刘云湘是不信的,这是什么无稽之谈,不入宫她尚且有些能够理解,若说她突然变成宫女,就太奇怪了,她好好的,图什么。

    不过这两日,她却有些惊疑,只因那日在太液池畔抱着琅儿玩耍时,远远的,她分明是看见了,那个宫女,确是苏成婉无疑。

    苏成婉却操心不到她头上,她近日又有了别致的忙头。

    只因方姑姑突然找着她,郑重其事的说:“婉儿姑娘,您替我做个主吧。”

    苏成婉愣住,问她何事?

    方姑姑一向活泼爽快,倒不是扭捏的性子,直言道:“您是知道我的,打小入的王府就在前院,大些伺候爷,直到跟着陛下入宫,算来已有十六个年头了。”

    苏成婉点点头,怎么找她诉起古来?

    “宫女子依例满二十五就能出宫归家,现今我已老大,若论虚岁,今年就已是足岁的,只是说到出宫,我老子娘早年卖了我就举家离京去南边投奔亲戚去了,这许多年音讯全无,是一点子指望不上的,按说似我这般到了年纪的,若是家中无人,尚功局也会酌情安排,交到掌事嬷嬷手里,给许个人家,只是跟尚功局的嬷嬷们毕竟不熟,好歹也是自己的终身,总是不大放心。”

    苏成婉眨眨眼,她说了这么半天,是想找自己给她做媒?

    “您是有大本事的,这殿内偌大的事,您都顺顺当当的办了下来,我这点子小事,您也抬抬手给办了吧,省得去尚功局被人随意打发。”

    说实话,苏成婉刚进章华殿的时候,她最开始是惊骇,后来又有些不服不忿的,不就是仗着陛下宠爱,有什么,直到今年,她不声不响就将章华殿内整修这样的大事办了下来,连陛下的亲姑母大长公主都栽在她手里,她对这位就除了叹服也有些后怕的,幸好赵姐姐一直压着劝着,她没做出过给这位使什么绊子的蠢事,现在想想,那无疑是作死。

    她跟赵姐姐是早就想通了,陛下她们是不敢指望的,莫说十六年,就是再多个十年八年的,陛下知道她们是谁?

    但婉儿姑娘不同,她带进来的雪珠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下面的宫人知不知道她们不好说,她们俩连着吴公公却是心知肚明的,那金吾卫冯大将军正眼巴巴的等着这位点头好迎娶雪珠进门做正头娘子的。

    冯大将军啊,那是多炙手可热的京城新贵,满汴京多少贵女明里暗里打听,媒人都快踏破他家门槛,人家却心无杂念等着娶她身边的丫头。

    若说雪珠有多了不起的过人之处,他们也是看得清楚,不过是个姿色尚可,老实勤谨的丫头,最大的优势只有一项,是这位婉儿姑娘的贴心人,这冯将军看重的是什么,她们觉得是不言而喻的,说起来,冯田以前在王府做随从时,出来进去的,他们也算面熟,那冯田怎么就从来没个正眼瞧她们。

    当然,冯将军今非昔比,她也没有这么大的心,要跟雪珠比肩去许个像冯大将军这样的,她与婉儿姑娘有多少情分她们都有数,但她将自己的终身交与她,一则毕竟是一个殿里的,多少指望她照顾些个,更重要的,也是向她投诚,自此就是她的人了,她出宫不拘哪里,婉儿姑娘自然也能给她安排,想明白了这层,她才如此直接的来求她。

    苏成婉讶然一瞬,也就想明白了,方姑姑这是在跟自己交投名状。

    自从章华殿内部所有殿宇都修缮一新,长孙谊便正式在御书房批折子接见官员,处理政务。

    因此章华殿内要再进十数名宫人,长孙谊拟将殿内宫人分做两拨,御书房与寑殿侍应的要分开,专人专职。

    苏成婉也觉得理应如此,工作助理与生活助理自然不能混为一谈,但这人员怎么进,怎么分配,又是苏成婉的事,长孙谊当然没空操心这个。

    他最近烦心的是今年雨水暴增,眼见着汛期将至,怕是各地都会冒出灾情,工部报上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关注这个,派了多支人手去各紧要河段排查,务必做到提前预警,组织灾民撤离安置等,力求将灾情影响减至尽可能低。

    苏成婉这两日正想着章华殿内的人员安排,准备找赵方二位谈谈分派的事,想不到方姑姑倒先来找她,还给她找了这么大一件事。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插手别人的人生是大忌,做媒这种事,肯定是敬谢不敏的。

    但这不是现代,古代女子寻夫家并不完全是寻个爱人,更多的是寻个生存的环境,更进一步是发展的平台。

    苏成婉若是想让章华殿内部人员稳定,宫人听她调遣,真心服她,光靠陛下的威压只能做到表面。

    就像企业,领导想得到底下人员的忠心,光喊口号,批评教育都没用,要让人能看到,跟着你能有的前程,让人觉得有奔头,才会真心实意的跟随。

    所以方姑姑这事她还不能推,太监们好说,基本都是老死宫中的,图的无非是财,宫女到了二十五都要放出去,当然,也有不愿出宫嫁人的,比如赵姑姑,她比方姑姑更早的就来找过苏成婉,说习惯了宫中生活,不愿再去小家小户伺候男人公婆,现在是宫女,年纪大了就做嬷嬷,不想出宫。

    但大部分的女子做不到赵姑姑这样冷静,更多的还是对家庭有向往,但进过宫的女子,格局总较一般闺中女子大些,即便出宫嫁人,也会想着自身的前途,宫中有六局,需要那许多掌事嬷嬷以及皇子公主们的奶母等,她们嫁了人不见得就要跟宫里彻底切断,有能力的依然会想在这些地方某个差事,不光是银钱,也是一份尊荣体面。

    就比如方姑姑,她的终身她自己做不了主,因此上,与其去与尚功局那些不熟的嬷嬷们打磨旋,不如投靠她更为靠谱,自然,苏成婉也明白有雪珠的成分在里面,雪珠与冯田的事虽然不是她安排的,但其他人却不会这么看。

    她若是想要管好章华殿的内务,就得让这些宫人看到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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