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的大学生们为了避雨进入废弃的山中小屋,却意外遇到暴雨引起的山体滑坡,最终造成一伤五死的悲惨结局——这就是失踪事件明面上的结果。梦子在战斗中造成的破坏比起自然灾害也不遑多让,然而地底下埋藏的时间跨度超过二十年的尸骨却难以掩盖,黑田带领的挖掘队最终清理出二百三十一具较为完整的骨骼,远远超过明面上的失踪人数。

    即使在报道中对于详细情况含糊其辞,但是人们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不知何方神圣透露出事故现场为曾经轰动一时的鬼屋,一时间人心惶惶,乱七八糟的怪谈和奇诡故事甚嚣尘上,最终还是咒术联出手,直接从源头阻断信息传播的路径,避免了更多咒灵的出现。

    然而这一切都和梦子无关了,她重新回归在北海道满大街溜达捡垃圾找鬼火的锄地日常,偶尔去医院看看还没醒的逢田孝,表现一下对幸存者的关心态度。逢田孝在确认情况后就被转移到了另外的特殊病房中,隔壁就是金田一教授那个同样幸运的学生,而这座医院的病人也都是咒术事件相关的受害者。

    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十月份,秋天到来之际,咒术联借着官方活动的名义向这位来自御三家的客人发出了正式邀请。

    在此之前,咒术联一直对梦子一行人秉持着礼貌无视的态度,毕竟她走的不是公派出差的路子,仅仅是旅游般的私人行程,咒术联就当她是单纯来度假的大小姐,有金田一志保作为接洽的窗口已经足够,实在分不出更多的人手去看孩子了。直到松扇园事件发生,咒术联连夜开会探讨梦子的实力和来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到底看上北海道哪里了,总不能是总监部打算撕破脸了派她当占领北海道的前哨站吧?那也不至于劳动御三家的继承人啊。咒术联与空气斗智斗勇两个月,打心底不想和梦子扯上关系,然而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遭。

    看着由专人送到手上的邀请函,梦子的目光落在咒术联的地址上——旭川市神居町神居古潭。在这个名字出现的一刹那,那座森之洋馆的影子似乎又出现在眼前。

    *

    石狩川,日本三大河流之一,同时也是北海道第一大河,被誉为这片大地的母亲河。石狩川发源于虾夷山系,沿西南方向急流而下,注入上川盆地,水流深切山腹,塑造出长达十公里的嶙峋怪石,激流在河岸的凹陷处回转,侵蚀出深而险的瓯穴。

    来自雪山的河水在盆地汇集,形成清澈见底的湖泊,群山环抱,森林茂密。咒术联的总部坐落于此,而对咒术界一无所知的人们更习惯于用另一个名字称呼这里——神居古潭。

    风速狗行走在桥上,宽厚的脚掌踩过粗糙的木板,发出细微的木质纤维摩擦断裂的声响,最终□□地保持住原样。神居大桥建造于1898年,在1938年之后经过多次改建,但依旧保持着最初的纯木制结构,称得上本地珍贵的历史遗产。然而木桥的最大缺点就是承重能力有限,别说通车,承载上限都不能超过一百人,重达一百五十五千克的风速犬背上再加个训练家,属实有点为难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老桥了。

    金田一教授走在风速犬身边,手里还提着行李箱,看着这条大狗毫不留情地在桥上踩来踩去,偶尔忘记收回的爪尖还在桥面上留下显眼的刮痕,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身为学者的本能让他实在看不下去此等糟蹋东西的行为,但是对上风速狗那双清澈中透着耿直的眼睛,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最终选择扭头看风景眼不干为净。

    咒术联的总部神居村位于神居古潭的深处,有和帐类似的结界守护,普通人根本看不见,而没有登记过咒力的外来人员若是没有人引路连真正的入口都找不到。外来人员金田一志保原本以为来接自己的会是亲传弟子中的某一位,再不济也可能是两个便宜学生,愣是没想到梦子大小姐纡尊降贵亲自迎接,顿觉诚惶诚恐,并开始思考神居古潭已经被梦子占领的可行性。

    然而是他想多了,梦子出门实在是因为太闲,神居村位置偏僻,物资运输全靠最朴素的人力,娱乐活动要啥没啥,网络信号近乎于无,本土人员对外界来客严防死守,梦子去河边钓个鱼旁边都蹲俩式神看着,险些引起御三家的外交事故,最终双方各退一步,梦子保证不在神居古潭范围内乱翻乱看(指闯入各个建筑翻垃圾桶和漫山遍野上天下地),咒术联不限制梦子及其式神的正常活动。

    实际上咒术联对梦子的招待等级已经相当高了,揣摩着御三家大小姐的喜好为她安排了一间山中小屋,仿室町时代池泉鉴赏式的布局,屋外是层叠交错的枫叶,靠在栏杆上就能居高临下欣赏山林倒映在湖水中的美景,架子上摆着古朴可爱的动物木雕作为装饰,清澈的山泉经过竹子做成的水道倾入由一整块石头凿出的水槽中,连点点青苔都是刻意做出的写意造型。一日三餐有专人负责,整只的红帝王蟹敞开,新鲜的蟹肉整整齐齐码在壳里,章鱼海胆和鳜鱼都是一出水就被送过来。大师傅的头上绑着白毛巾手起刀落,将六个月大的鹿肉片成蝉翼般的薄片,放在冰盆上时还能看到肉筋的抖动。

    总而言之,这一套规格拿来招待御三家家主都够了,接待者满脸自豪地向梦子展现咒术联的友好态度,却见这位年轻的贵客脸色铁青,看上去很想扭头就走。

    金田一教授抵达神居古潭入口时刚好碰上梦子采购归来,Aeon Mall的购物袋挂在风速犬的背上,一袋是漫画碟片一袋是刷剧零食,梦子在货架前犹豫了半晌没买泡面,主要是因为觉得有点恶毒容易逼得厨师拿起菜刀和自己拼命。

    走在路上,梦子和金田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然而处于秃头危机的大学教授和青春靓丽美少女之间没有共同话题一度冷场,最终还是有着多年社交经验的金田一教授艰难地找到了话头。事实上此时松本怜、甚尔、幸助兄妹以及知里姐弟都在神居村,金田一教授反而是最后到的,而让他们聚集在此的原因是爱努族一年一度的重要祭典——熊灵祭。

    “熊灵祭一般是在每年的九月和十月,具体举办的时间会由爱努族的萨满占卜决定。”金田一教授回忆脑海中的资料,“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早就已经是被废弃的传统了,但在北海道的咒术界中,它却一直保存下来,有着极其特殊的重要意义。”

    “北海道的咒术界中,爱努族和咒术师的重合度很高,可以说本土的咒术师百分之九十都有着爱努族的血脉,而在官方登记过的爱努族人口里,能看到咒灵的也有一半以上。某种程度上,爱努族和日本的御三家差不多,只是他们以民族作为单位,而不是家族。”

    这也能解释为何咒术联这么排外,他们将北海道视为自家的庭院,本土的咒术师都是有着血缘维系的兄弟姐妹。御三家好歹还能以联姻的方式吸收活跃的普通人出身的咒术师,但这个方式显然在北海道行不通,爱努族的认可可不是入个籍改个姓就能获得的。

    “爱努族信仰万物有灵,人们依靠神灵获得食物、帮助和保护,神也依靠人获得地位和财富。熊灵祭就是人和神进行沟通的一种方式,爱努族人将幼熊精心饲养到成年,代表对神灵的供奉和尊重,随后将它杀死,寓意将神的灵魂从□□中解放,让他回到神灵的国度。而神灵在人间的落脚地,即’众神居住之地’,就是神居古潭。”金田一教授找到了上课的状态,思路清晰环节紧凑重点明确侃侃而谈,不愧是北海道大学最受欢迎的教授之一。

    “哇哦,”梦子礼节性鼓掌,虚心提问:“既然是一年一度,那就是每年都要杀一头熊吗?我记得棕熊的成年期一般是三岁到四岁,那就是要同时养着好几头熊,然后每年再去捕新的熊吗?还是把熊养到成年等他们生了小熊再杀?一家子整整齐齐这压榨的是不是有点过分,动保不管的吗?”

    “……,”金田一教授开始汗流浃背,略有些尴尬的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之前也没参加过祭典,这些都是资料上写的,还有一部分是京子告诉我的。”

    这下梦子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都在北海道定居二十年了,甚至收了两个爱努族的孩子当学生,却一次也没有被邀请过吗?”

    “爱努族是个很排外的民族,尤其是对于来自日本本土的人,”金田一教授苦笑,“而且熊灵祭对他们有着相当特殊的意义,甚至我怀疑可能和他们的结界有关……咳咳,总而言之,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只知道之前每年的这个时候整个北海道的本土咒术师都会聚集到神居村参加祭典。这在日本可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毕竟御三家之间的聚会都少见,更别提所有人都参加的大活动了。不过北海道的咒灵比较少,咒术师们也是陆陆续续分批赶回,真正全员聚齐的时间也就二十四小时左右,所以一般不会出什么事。”

    梦子满怀敬仰地看着把flag插了个遍的金田一教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出事就很难收场了。

    *

    比起闲不下来的梦子,住在神居村的其他人十分的随遇而安。神居村作为北海道咒术师的总部,不仅有着丰富的古籍储备,还有完善的训练设施,比如知里姐弟前脚刚到后脚就被族里的前辈拎去考核学习情况,□□练的死去活来。其余本土咒术师对于梦子这些外来者相当警惕,比较菜的幸助幸子和怜选择足不出户,甚尔倒是难得有兴致出门乱逛,在禅院家的经历让他早早练就一身对他人异样目光视若无睹的本事,甚至溜达去了训练场和人“友好切磋”了一通,梦子和金田一刚走下桥,就见站在不远处的甚尔提着一张快有一人高的弓,搭弓引弦,一箭击碎了立在河流对岸的靶子。

    “没射中中心,”梦子点评,“也就四五环的样子,全靠大力出奇迹。”

    “无所谓,反正平时用不上,”甚尔放下弓,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弓箭的效率太低了。”有这个功夫他空手也把敌人打死了。

    而一边旁观的爱努族人已经惊呆了,甚至忘记了他还处在对甚尔的监视中,忍不住上前询问:“你真的是第一次用弓箭?”

    “不算第一次,大概第两三次吧。”甚尔回答,斜着眼看向身边似乎同样好奇的大小姐:“别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禅院家一向鄙视用武器的咒术师,扇那个家伙用个刀都不情不愿的,更别提弓箭了——加茂家倒是有用弓箭的,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过。”

    “加茂家?他们喜欢用弓箭吗?”听到这个姓氏,比起同属御三家的大家族,梦子第一反应想起的却是加茂宪伦,下意识追问。

    “我了解的也不多。躯俱留会被派去执行巡查京都的任务,这个是三家一起分工的,偶尔会遇上。”资深打工人禅院甚尔经验丰富,比起上课全当耳旁风的梦子反而是他更了解其他两家:“禅院家以术式和体术为主,加茂用咒具和符咒多,弓箭可以同时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基本上人人都练过;五条家没什么特别之处,既不特别依赖术式,也不特别反感武器,不过一般也不会把五条和禅院安排到一块,就是怕在遇到咒灵之前先打起来。”

    “北海道这边的咒术师倒是没有看不起咒具的习惯,”金田一教授插嘴,“即使有着强大的术式,他们也习惯于带着武器以防万一。几乎每个爱努族出身的术士都会随身带一把小刀,他们以刀术和射术为主。京子的刀法就很好,而春彦更擅长弓箭。”

    另一边的爱努族术式似乎和金田一教授认识,对他没有向对甚尔那么排斥,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们一族是天生的射手,都是最优秀的猎人。”他又看向提着弓的甚尔,相当直率地夸赞道:“虽然没有咒力,但你也很强啊。这么恐怖的箭,我也只见过一个人射过。”

    能射出和甚尔一样威力的箭吗……

    梦子想到自己初到那日,如流星般袭来的一箭,当时的战斗被金田一教授打断,但现在看来,大概也是某一位爱努族的术士,并且放在整个咒术联中都是实力相当强劲的第一梯队。

    和金田一教授在路口分开,梦子继续骑着风速狗慢悠悠向着山上的贵宾套房前进,从前几天开始就有陌生的咒术师们陆陆续续到达,像知里姐弟这样出生在神居村的本地人直接回家住,像金田一教授这样的客人就住在湖边的招待专用的客房。梦子的贵宾套房比起她在禅院家的庭院小多了,塞下她和一众宝可梦勉勉强强,其他同伴很懂事地表示尊重大小姐私人空间,四个人单独在山下住一个小院,和梦子一样衣食住行有专人打理。

    咒术师们都是极其有个性的存在,即便身处咒术联的大本营,也都保持着几分警惕之心,尤其是对于眼生的人。然而在一众风格迥异的人群中,悠悠然骑在风速狗背上打游戏的梦子依旧是最显眼的那个。

    风速狗不用训练家指挥,熟门熟路地沿着小径前进,火焰般的皮毛几乎要融化在漫山遍野的红枫中。在距离小屋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它突然停下,向着面前呲牙,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嗯?怎么了?”梦子回神,看着呈警惕状的风速狗皱眉,随后翻身跃下,踩在落叶上却没发出一丝声响,一眨眼间便站在了木屋门口。屋外还保持着她出门时的样貌,门口信乐烧上的落叶都不多不少,锁孔完整窗沿干净,梦子掏出钥匙开门,屋里的陈设也井井有条,之前随手扔下的薯片袋子依旧轻飘飘地躺在地板上,哪怕用咒力覆盖眼睛,也找不出一丝多余的残秽。

    即便如此,梦子依旧十分肯定,就在她出门的时间里,有人进入过这里。

    *

    黑田擦着汗看向面前的少女,哪怕心里怒骂百八十回,面上依旧是温文尔雅的老好人样子。

    “您是说,您居住的住宅有人入侵?”

    他再次确认一遍,梦子坐在他对面的扶手椅上,鞋跟轻轻地敲击地面,点头做出肯定。

    “但是按理说钥匙只有一把,在一开始就交到您的手中了,而且我们刚刚检查过并没有入侵的痕迹……”他小心翼翼思考着措辞,却见梦子冷哼一声:“你在质疑我吗?”

    一句话把他憋了回去,活脱脱一个御三家被宠坏了的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形象。

    黑田忍气吞声:“那么您有丢失什么重要物品吗?”

    “要是丢了的话,你觉得我还会好好坐在这里跟你谈话吗。”梦子反问。黑田想想她之前展现出的破坏力,觉得这句话的可信度很高。

    但是既没有丢东西又没有证据,哪怕江户川柯南来了也找不到凶手啊,黑田甚至怀疑这个大小姐是不是太无聊了涮人玩,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还够不上禅院大小姐的眼。

    ……顿时感觉更悲伤了呢。

    “总之,我方可以以咒术联的名义担保,爱努族的术士绝不可能做出此等无礼的举动,”最终黑田说道,看着梦子的脸色又迅速补充另一个可能:“但是不确定受邀请的客人中是否会有心怀不轨之徒存在……毕竟这次的祭典十分盛大,许多不属于咒术联、但是居住在北海道的咒术师也被邀请来了,其中也有像金田一先生那样出身本州岛的术士,也许曾经和御三家有过嫌隙……”

    黑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一脸悲壮地立下保证:“我们会加强对您的保护,也会继续排查相关的人员,总而言之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的!”

    虽然说了会给梦子一个交代,但直到熊灵祭正式开始的那天,依旧没有相关的答复。

    *

    爱努族的咒术师们穿着极具特色的民族服装,无论男女老少头上都扎着带花纹的头巾,腰带上挂着名为“玛基里”的象牙小刀。咒术联还相当贴心地给客人准备了相似的服装,连配套的首饰都一应俱全,梦子饶有兴味地选择了一套深蓝色的服装,依旧戴着红色的丝巾,假装这是银河队(洗翠)的队服。

    入乡随俗,但是随的洗翠的俗。

    穿着古朴服饰的人们汇集到古潭前的广场,那里早已提前搭好一个木制的平台,一直延伸到河流之上,上面立着缠着绳子和布条的数根柱子。平台中间放着一个木制的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刚刚成年的棕熊,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熊表现的非常奇怪,来回在笼子里踱步,指甲抠挖木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死死盯着外面的人群,嘴角流下涎水,锋利的獠牙一闪而过。

    人们并不担心熊会挣脱笼子,毕竟在场的都是咒术师,战力要按坦克算,哪怕是巴索罗米熊和野比大雄来了都得挨两巴掌。

    骚动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在人群的簇拥中走上祭坛,梦子在之前从未见过她。

    爱努族相信女性比男性更接近神灵的世界,因此萨满常常是由女性担任。爱努族的管理阶层曾经由萨满、首领和长老会组成,长老会负责日常事务的运转,萨满是精神领袖,而首领由长老会选出,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利。根据金田一教授的研究,曾经爱努族部落里的萨满其实就是咒术师。

    然而如今爱努族人丁凋零,比起普通族人,反而以前是少数派的萨满派系(咒术师)更加繁荣。咒术联延续了曾经的传统,保留了长老会和萨满,因为长老会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在首领选择方面僵持不下,又没有一个实力强到能够压制所有人的咒术师出现,因此首领之位已经空悬多年,基本上只是一个象征符号了。而萨满拥有自己独特的地位,哪怕是长老会都无法对其指手画脚,继承人的选择和传承也自有一套标准。梦子类比了一下咒术联和总监部,长老会大概相当于御三家家主和地底下那群老不死的,而萨满的地位类似于天元,只不过铁打的天元流水的萨满。

    萨满走到笼子前,毫不费力地将体型比她还大的棕熊套上绳索牵引出来,向众人展示这位神的使者,同时以古老的爱努族的语言诵念祷词。客人们安静地聆听,而爱努族的术士们伴着她的节奏开始低低吟唱传统的歌谣。随着祷词和歌谣的曲调越来越激昂,之前围绕在萨满身边的穿着特殊服装的猎人们散开,从背后取下长弓,箭矢一一搭上,瞄准萨满身边的棕熊。

    即使被数支弓箭对着,萨满依旧面不改色,自顾自地继续高举双手进行仪式。而在被选中的猎人中,梦子看到一位身材高挑健壮的年轻女人,她搭弓的手臂十分平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而她身边的另一位猎人是知里京子,红发的少女大概是第一次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看上去相当紧张,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目标。

    意识到仪式的高潮即将到来,人类看热闹的天性凸现,熙熙攘攘地向着前方拥挤。人群涌动,梦子顺着人潮的趋势走了两步,一回头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比起眼前的仪式,梦子更讨厌被一群陌生人挤在中间,皱着眉走到人群的边缘,环顾四周,没找到一起过来的同伴,却看到另一个相对熟悉的人。

    黑田站在人群的最后,踩着一块石头看向祭坛,冷不丁耳边突然冒出一句话,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那个给他的工作带来诸多麻烦的大小姐揣着袖子坐在一只形似鲨鱼的式神肩头,闲聊似的开口:“为什么要安排好几个射箭的人呢?按理说一个就足够了吧。”

    黑田原本以为她还是来找自己询问调查进度的,心虚之余松了一口气,带着本地人特有的熟稔态度向她解释:“这只熊是用特殊的方式养大的,普通的箭是杀不死神的使者的,而特殊的箭只有一支,混在猎人使用的箭中,就连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是哪支箭。就像执行死刑时也是好几个狱警一起按下绞刑架的按钮一样,猎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杀死了熊,既能避免猎人心生负罪感,也能切断多余的因果。”

    “这样啊,”梦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口道:“我还以为是为了防止让熊记住是谁杀死了自己,然后来复仇呢。”

    黑田又开始擦汗了,打着哈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仪式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嘛……”

    话音未落,梦子眼尖地看到随着萨满的手势,围绕在周边的猎手同时松弦,箭矢射出,棕熊发出一声悲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知里京子松一口气,甩了甩被弓弦勒出深深痕迹的手,旁边的族人赞赏般地拍拍她的肩膀,她难得羞涩地笑了一下,继续看向祭台的中间,等待熊吐出最后一口气。仪式的下一步应该是由萨满将熊分解,剥皮、取骨、将仍然滚烫的鲜血分发给众人饮下,代表着神灵将祂的力量分给众人。

    在人群的注视下,萨满拿着小刀走上前去,刀刃尚未出鞘,异变突生。在众目睽睽下死去的熊竟然开始挣扎,身体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似乎有什么在皮肉下涌动。天空陡然破开一道口子,咒术师们再熟悉不过的咒力倾泻而下,残秽汇聚,一只利爪终于刺破那层皮毛,血淋淋的咒灵在此诞生。

    知里京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二级、一级……眼前的咒灵的实力远远超过她此前面对的敌人,过大的实力差距和近距离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干涩的眼睛无法眨动,金田一老师焦急的脸一闪而过,她听不见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喊什么,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咒灵。

    相当熟悉的、曾出现在每个爱努族出身的咒术师的课本上的怪物自祭神仪式上现身,它本身就宣告着对神灵的亵渎,不知为何,那咒灵同样盯着知里京子,发出愤怒的嗥鸣。

    啊,是因为它生前死在了我的手上吗。知里京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随之升起的是巨大的恐慌。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我还那么年轻,这是我第一次作为被选中的猎手参加熊灵祭。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所以导致仪式出了差错?但是这一切都没有用了,无论是春彦还是金田一老师都打不过它,即便是自己敬重的卡帕奇莉前辈,也要以保护萨满为最优先的任务。

    但是,即便要死,她也绝对不要那么屈辱地、毫无尊严地死去。

    凝滞的空气终于灌进胸腔,红发的少女大口呼吸,用颤抖的手死死握住手里的弓箭,无需多想,曾经在几千个日夜里几万次搭弓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行动起来,瞄准眼前的猎物。

    咒灵咧开嘴,似乎是对她不自量力的嗤笑。知里京子的眼睛倒映着它的身影,连一分一毫的动静都不曾放过,咒灵压低了身体,预示着攻击的前奏,就在它跳跃的那一刻,知里京子松开拉弦的手。

    她从没发出过这么快的箭,犹如一道流星划过赤红的天幕,然而咒灵却在半空中停滞,箭矢擦过它的肩膀。

    知里京子安静地拔刀,等待死斗的开始,然而咒灵却调转方向,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位,发出了更加尖锐的怒吼。

    沿着它的目光,人群散开,暴露出站在最后的梦子,和在她身边被流沙深渊控制住的黑田。

    “别急着走啊,黑田先生,”梦子将手从宽松的袖子里伸出,手心拖着一块伤痕累累的动物骨骼,“你在松扇园掘地三尺、不惜跑去祝庆公馆和我住的小屋都要寻找的东西不就在这里吗。”

    那个圆滑世故、装腔作势的中年咒术师终于撕去了伪装的外皮,死死盯着她手中的东西。

    咒术联保管的、和总监部封印的两面宿傩的手指同等级的咒物——罴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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