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赵若楠就后悔了。后悔也来不及,周岚已经看向蓝金的反方向,一副想听又不好意思听的样子。

    蓝金气到极处,反倒笑坐回椅,拿了只空杯,在手里滴溜溜转着玩。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仙女,没了你就不行?笑话。你看看你有什么?你看看你除了赵成栋还有什么?只有这张皮相。就这还不剩多少了。”

    他笑起来,声音又凉又轻,像条飕飕的蛇。

    胡琅二话没说,抄起酒瓶就朝他砸去。

    酒瓶飞过大桌,直冲蓝金面门而去。蓝金哈哈笑,手一勾,凌空接住酒瓶,还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这才笑着放在桌上。

    “赵若楠你很高兴啊?人家终于玩够了,招招手让你过去。我劝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有多难受,他又不要你了你有多难受?”

    “蓝金!”

    “诶!我听着呢,”蓝金笑了,一手遮住半张脸,身子一点点往下滑,似乎笑瘫在椅子里,“你以为谁待见你啊?人家那是待见赵成栋呢,就连你妈,你妈都待见赵成栋不待见你。赵成栋把你打成那样,你妈还是舍不得离婚。——女儿死就死了呗,省|检|察院院长夫人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以为胡琅待见你?哦。他倒是待见你,不过他是个女人就待见。他到底看没看过你的腿啊?我怕看了他都不待见你了。”

    李成有点听不下去,在旁咳嗽一声。

    蓝金继续笑说,“还有我,你以为我待见你是不是?当年要不是你不要脸,要不是你都爬我床上了,我会待见你?——你都爬我床上了我还不睡你,你猜我有多待见你?”

    赵若楠连哭都忘了,膝盖发软发抖,她撑着桌子,桌沿咚咚砸手心。她恍惚地看着蓝金,只觉得从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她模模糊糊地想,说不过他,说不过蓝金。那就离他远远的。她怕了他了。

    她真怕了他了。

    赵若楠往后退了一步。泰式装修光线很暗,墙角烛光摇曳晃动,晃得她眼晕,好像天旋地转。她走了一小步,身后有人喊她,吓得她马上跑起来,跌跌撞撞,只是往外跑。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来?他就这么恨她,一点点母女之情都不留给她。

    蓝金有大伯有堂弟有赵成栋,可赵若楠只有妈妈。就这一点点母女之情,他也要撕碎了丝绸皮子,露出里头的蛆团给她看,看完了,还要塞进她嘴里。

    一只手抓住她,“小楠。”

    赵若楠脚下打个绊子,还没摔倒就被抱到胡琅怀里。两脚离地的瞬间,她只是惶恐,在他怀里又踢又打。

    胡琅赶紧把她放下,张开双手,护在她耳边,用胸膛把她挡了个严实。

    赵若楠揪住他衣领,指关节发青发白,几乎要掐碎那块布。她哆嗦了一下,终于抽抽噎噎地哭出来。

    胡琅抽空摸了摸她的脸,冰冰凉凉全是水,他随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下,又遮住她若楠侧脸:“我带你走吧。”

    “···”

    “这家店真难吃,”他哄她,“我饿了,你陪我再吃点。你陪我吃点···”

    她把脸埋进她怀里,咬着嘴角,一抽一抽地吸气,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哭得站不住。抓着他衣服往下滑。

    胡琅弯下腰,打横将她抱起来,双臂收得特别紧,仿佛孩子抱布偶熊。时不时地要挤一下玩。

    赵若楠靠在他颈窝,懵懂地打量这条步行街,一长溜儿地摊小食,热气腾腾,烟熏火燎。

    胡琅一边走一边问她:“想不想回家?回家我给你做饭···别的不会,至少我会做火锅吧。等等,这里有烤冷面,我给你做烤冷面,好不好?”

    他说完,伸脚尖,勾过一张油腻腻的塑料凳子,把赵若楠放下坐好,起身朝烤冷面摊子走去,一手摸出手机,另一只手遥遥指着赵若楠,跟摊主比划着什么。

    摊主刚开始用看疯子的眼神看胡琅,收到转账后,连忙比划“OK”的手势。

    赵若楠捂着脸站起来,“我们走吧。”

    “不行,我就要吃,”胡琅翻起衣角,用里衬擦了擦手,从摊主手里接过铁铲,头也不抬,命令她,“去,给小孩辅导作业。为人民服务,不然别吃我这烤冷面。”

    赵若楠愣了,“什么小孩?”

    摊主指指她旁边,“我家小孩。”

    赵若楠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个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摊着草绿色本本和彩色教材,正一笔一划地写作业。

    于是赵若楠吸了吸鼻子,凑过去教小姑娘写作业。刚看第一行就不会,抬起头问胡琅:“扇子怎么拼?”

    “F-A-N,”胡琅惊讶地抬头:“你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这不是粉丝的意思吗?

    胡琅还没笑出来,手里鸡蛋磕在铁板上,蛋清淌了个干净,在热油中凝固变白,胡琅笑容刹那消失,噼里啪啦切香肠、翻面皮,又伸手去小铜碗里抓葱花,撞翻五六只调料碗。

    成品当然惨不忍睹,吃一口都是蛋壳渣子。

    胡琅满头满脸都是汗,卫衣更湿透了贴在身上,——一点没有平日里花花公子风流相。赵若楠一手拿着方便饭盒,另一只手把他衣服扯起来,让风灌进去。

    胡琅一边晃手掌扇风,一边蹲在小姑娘旁边,“小妹妹那道题不会呀,哥哥帮你看看。”

    摊主在那里整理摊面,隔老远还给她比大拇指,“姑娘,别哭了,你男朋友心疼你呢。”

    赵若楠又脸红起来,抱胳膊撑在膝盖上,跟胡琅一左一右,一起辅导小姑娘写作业。

    胡琅在加拿大混了那么多年,说了几句美式英语,又换上印度英语,弹舌俏皮,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又让爸爸给他们做了一大份烤冷面。但人心不正,赵若楠觉得还是胡琅做的好吃。

    等小姑娘写完作业,收拾好书包。胡琅借口去厕所,一会儿后,提着一大包肯德基跑了回来。

    小姑娘一口气吃了两个汉堡,抓起薯条塞得满嘴都是,最后喝了一大杯可乐,抹了把嘴,“诶呀,姐姐,我好羡慕你。”

    赵若楠愣了一下,“啊?”

    “你男朋友真好,”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珠看胡琅,“我长大也会有吗?”

    “‘不可以貌取人’,你们学校学过的吧?”

    “可他学习还好呀,”小姑娘似乎很崇拜,“得特别努力,英语才会这么好吧。”

    这一下连胡琅都忍不住了,一口可乐喷出来,又笑又咳又喘,好容易止住,站起来,朝赵若楠伸手,“我就是多伦多大学优秀红旗少年,谢谢。”

    ···

    这大概就算真的在一起了。

    赵成栋态度比预想中强硬很多,亲自到学校,只差没有抬脚踹她。他流着眼泪问她:“为什么非就是胡琅?”

    赵若楠想了一下,“胡琅多好啊,沾不上你的光。以后你倒了,他也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

    气得赵成栋拂袖而去。

    周岚几乎要把话说破了,“这事要传出去,别人怎么想你爸?”

    “想他是个疯子,”赵若楠抱着手,冷冷说,“说老实话,我早就是这么想他的。”

    “小楠,中国古话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赵叔叔可能对你是严厉了一点,但他真是个好人,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爸爸说话呢?你从小生活在家属院里不知道,我伯伯,就是进城打工,沾上毒,高利贷天天来要债。当时我爸刚大学毕业,要不是赵叔叔,我爸早被逼死了···”

    大概连刑讯逼供的手段用上了,循循善诱,舌灿莲花。

    可任由他磨破嘴皮,赵若楠只侧脸去看那窗,死死盯着看,似乎与世事隔绝。

    ···

    大二专业课多,但学生已不像大一那么勤奋,逐渐有了点大学生的觉悟,习以为常地逃课。

    走在学校里,两边枫叶飒飒,落日熔金,如火燎原。

    赵若楠也经常逃课,这个学校,这个专业,都是父亲的意思。她其实非常明白,只要找一个出身优越的男人,本科绩点高还是低,没有什么区别。

    年轻的女孩总有些单纯,以为一辈子意气风发,要么对爱情,要么对理想,总是激情澎湃。

    她们像一蓬干柴,随时准备为什么玩意烧出大光大热。

    可赵若楠不会,她经常想起李成的奶奶,上海的女学生,年轻时大概面容姣好,一口吴侬软语,对支援大西北事业激情澎湃——没想到自己的政|治生命,竟盛在一只洗脚盆里,被天津司令踩来踩去。

    回首却是百年身。

    赵若楠天然没有理想。谁也别想让她主动牺牲一截小指甲。赵若楠早早想好了结婚对象:首先在一起要快乐,其次最好给她钱花,当然她也愿意养着他——如果她有钱。

    说白了,赵若楠是世上顶自私的一种人:不会牺牲自己的快乐去换钱,更不会牺牲自己的快乐去换觉悟——女孩子可太容易被伤害了,被男人,被主义,被父母。

    蓝金让她流了那么多眼泪。

    如果蓝金再问一遍,他算什么。

    赵若楠一定告诉他:

    你算个绝世大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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