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别说是人了,他们现在就连对方居住过的痕迹都没捕到半分风影,就好像那人压根儿没在望京出现过一样。

    衣食住行,她要活下来总得满足一些基本的生存条件吧?怎么可能什么记录都没有!

    郁闷极了,唐翎亦垂头丧气地走进来,趿拉着鞋子行至软榻前,笔直地栽在上面。

    闷闷的声音传出,“难道是变成鬼飞走了?那好歹也给我托个梦说明说明情况嘛。”

    “胡说什么。”谢望舒跟在她身后步入未央宫,一听她如此口无遮拦,禁不住斥了一句。

    常言都道皇宫冤魂集聚,厉鬼无数,是阴气极重的地方,很多话都不能随意出口,容易招脏东西。

    他是不信也没那么多忌讳,可若是唐翎亦?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你也别太忧心,这个时候找不到人,反而能证明她有问题。”

    太监宫女都被屏退,桃绿和侍书也还在外面找线索,此时房中没有下人,谢望舒只好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否则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消失。”

    并非武断地说那个西绥女子就是真凶,而是她绝对和此事脱不开关系,是现在唯一的突破口。

    “真的?”翻身坐起来,唐翎亦振奋一瞬,又再度低落,“可有问题又如何?我们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

    “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谢望舒嫌弃地摇摇头。

    “除了避免走漏风声外,之前为防错怪无辜,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暗中搜寻吗?人力物力都有限。”

    “可现在就不同了,既然已经知道她绝对与本案有关,我们就能张榜通缉,贴布告悬赏,鼓励百姓提供线索。”

    他慢条斯理浅啜一口茶,“有些痕迹想办法就能抹去,可还有的东西就算想擦也擦不完,譬如记忆。”

    “就拿你我来说,现在不也还记得她吗?能说她没存在过吗?总能凑出来一些行动轨迹。”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人多力量大,她长得那么有特色,肯定让人一眼就忘不掉,见过她的人绝对有印象。”

    俩手一拍,唐翎亦看到希望顿时满血复活,刺溜一下从软榻上滑下来,兴高采烈地围在谢望舒身边拍马屁。

    “啧啧,如此聪明的头脑,如此出众的能力,如此完美的容貌!您,就是女娲娘娘最得意的作品,是玉皇大帝最看好的人才,是……”

    满脸黑线,谢望舒抄起一只新茶杯抵在她嘴上,“打住,再说翻脸。”

    “嘿嘿,咋还害羞了呢,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恭敬请开他执杯的手,唐翎亦见好就收。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画一张她的画像,好赶紧让画师临摹一批出来。”

    唐翎亦铺开宣纸,提笔蘸墨,雄赳赳道:“我一定会把她的画像贴满望京,让她发烂、发臭、发扬光大!让所有人都知道得罪我绝不会有好下场!”

    抬手捏捏眉心,谢望舒实在听不得她胡言乱语,一听就绷不住,明明头还痛着,偏偏就想发笑。

    只能借一些外部动作,来找回自己往日的正经和沉稳。

    那头,唐翎亦已经开始画了,一边画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小表情严肃又认真,看起来还挺像那回事儿。

    如果能忽略她嘴里嘟囔的什么的话。

    “一个臭坏蛋,鼻梁高若山,眼睛大如球,眉毛弯又弯,头是一颗大、鹅、蛋。”

    慢悠悠唱着,她还煞有其事地润了润笔。

    “吼声像敲钟,表情非常凶,见我不鞠躬,她还没有胸,嘴巴红彤彤,官话不太中,叽叽咕咕说一通。”

    “嗯……”咬着笔头想了想,她最后加了一笔,“手长脚长会!武!功!”

    “搞完!”半截袖子被她挽起来,唐翎亦露着一段光滑小臂,举着笔非常神气。

    怎么总觉得她嘴里说的这些……

    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预感不妙,谢望舒谨慎地走过去看,果不其然,在那雪白宣纸的正中央,正静躺着一位浑似民间孩童嬉笑唱出歌谣中的丁老头。

    还在呲牙咧嘴冲着他笑。

    谢望舒:“……”

    平静地抬眼看她,谢望舒先是露出了一个心平气和的微笑,然后在唐翎亦傻呵呵也冲他笑的时候,整张脸倏地垮下来。

    “不会画就上旁边儿呆着去,捣什么乱。”

    像是在教育自家倒霉催的熊孩子。

    “哦。”撇撇嘴,唐翎亦只敢在他身后扮鬼脸,面上只摆出恭恭敬敬的认错样,放下笔将手上墨渍往裙子上一擦,就灰溜溜退到一旁去了。

    邋遢模样看得谢望舒是血压噌噌涨,只能在心中不断默念忍字诀,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己选的,不能打,自己找的,不能骂……

    另起一张新的宣纸,他看了眼被某小狗咬得湿淋淋的笔杆,果断另拿了一支,并示意唐翎亦过去研墨。

    悬赏嫌犯的画像,最重要的是什么?

    ——清晰,写实,让人看了一目了然。

    略一思索,谢望舒先是找出记忆中女子的几个显著特征,在脑海中稍微勾勒了下她的身形样貌,手中笔紧接着流畅游走于纸面,专心作画。

    敛眉低目,双唇微抿,他的侧脸沉静而专注。

    不同于唐翎亦日常烂泥似的一滩,谢望舒的仪态很好,行住坐卧皆是规规矩矩的,举手投足自有其风流蕴藉,清雅好似别俗孤鹤一般。

    美人作画如此赏心悦目,唐翎亦一看就分神,原本盯着纸面的注意力轻松就被吸引,直勾勾落在谢望舒的脸上。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嘴巴上。

    他的唇色很淡,或许是常年受病魔所扰的缘故,毫无半分血色,淡得要化开似的。然而唇形却很漂亮,看起来莫名勾人,有种……

    很好亲的感觉?

    念头闪过,唐翎亦立马小脸一红,顿感鼻腔湿润,像是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了似的。

    她连忙用手摸了摸,害怕真在人家面前流鼻血,闹出大笑话来。

    “好了。”举起画纸晾了下,谢望舒扭头看到唐翎亦一副傻呆呆的样子,不免叹了口气,“你又发什么愣?快来看。”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他居然连画都已经画完了!唐翎亦一个回神儿,赶忙凑过去看,只一眼就让她惊掉大牙,再度对谢望舒佩服得五体投地。

    “乖乖,你这画得也太像了吧!少君是什么神笔马良托生的吗?”唐翎亦叹为观止。

    只见白纸之上,异域女子柳眉倒竖,檀口半张,正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神态惟妙惟肖不说,这画像连她眼下的一颗小痣都清晰可见。

    就算是本人来了照镜子,也不过如此了。

    唐翎亦的夸奖再没有更走心,“这不只是画工超凡了,您这还过目不忘啊!啥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南楚接班人,恐怖如斯。”她面色凝重道。

    “有这么夸张么。”嘴上说着如此,谢望舒的脸却骗不了人,这会儿眉目都舒展开了,眼睛里笑意盈盈,如嵌碎星。

    相比于水墨丹青,工笔画巧密精细,他其实并不喜欢。

    然而幼时常自处,孤单时孩子免不得思念母亲,他见她的次数很少,只能在纸上重现母亲的相貌,一张张,一叠叠,画得多了自然也就画得好了。

    倒没想到,苦寂时偶然练成的画技,竟能在今日得她青眼,夸赞不已。

    那边,唐翎亦已经斜倚榻上,摆出一个标准的贵妃醉酒的姿势,矫揉造作到了极点。

    “快快,慈悲为怀好少君,快给我也画一张像,我要张贴在未央宫里日日欣赏。”

    “嗯?”谢望舒这才发现一个没注意,她已经跑到软榻上去了,“你又胡闹什么。”

    俩人都没发现这无奈语气中深含的宠溺。

    “什么胡闹,少君你画人画得这么好看,不给我画一幅我不是吃大亏了嘛!”

    画像上的西绥女子鲜活得就跟要跳出来跟她对骂一样,虽然不情愿,但唐翎亦还是要承认,女子长得实在是太美了,但画像更要比她真人还好看一些。

    试问哪个女孩不想留下一些自己的美美画像?唐翎亦撅着个嘴催促,试图用哼唧骚扰来达成目的。

    “啊呀,求你了少君,你就给我画一幅吧,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的,你画技这么高超,唰唰唰三两下就完成了。”

    三两下?无语凝噎,谢望舒心想,你当本君这是在画王八呢。

    “行了,别嚎了,本君知道了。”他再度站回到书桌前,仔细挑了一张纹理最纯净的宣纸,低头只道,“用不着你,我都记得。”

    若盯着她作画,未免满心旁骛,不作他想,心猿意马,思绪繁杂。

    哪里还作得成画?

    全然体会不到对方的挣扎,唐翎亦甚至还在心里编排他——

    连模特都用不着?这画师傲气的呢。

    乐得清闲,她笑眯眯地跳下去,抻长了脖子想看谢望舒刻画自己美貌的全过程,却遭到了无情拒绝。

    “若不想你在本君笔下变成一个丑八怪,就好好去那边坐着去,不要凑过来看,打扰我作画。”谢望舒冷冷警告她。

    “得嘞!”命门被握,唐翎亦从善如流,乖得不得了,“我就坐在这儿哦,少君不要急,慢慢画,画得越漂亮越好。”

    与她相处的点滴一一浮现,谢望舒本意是想画下初见唐翎亦时的样子,不料甫一想起,思绪就不可避免地开始发散。

    难免想起那时她一闪而逝的泪水。

    ——晶莹剔透的两颗如同世间至纯至静的琉璃,折射出最纯粹的善意与美好,是明晃晃的赤诚与真挚。

    一个会为他人的友好而悄悄抹泪的女子,真的会如传闻中那般跋扈吗?张扬的外壳之下,她好像有一颗脆弱的心,善良敏感却不自知。

    他好像懂她,他好想懂她,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对唐翎亦生了好奇,有种莫名的感同身受,对她天然就比旁人要更能忍耐和纵容。

    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心突然慌起来,手便也不稳了,团墨滴落在纸上晕开,如同她纯净无杂的眼,正含笑倒映着他的一派慌乱。

    谢望舒将笔匆匆撂下,“画不了了。”

    “诶?为什么啊?你答应了我的啊!堂堂少君,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喂!!!”唐翎亦冲着他背影大吼。

    “不是美人的,本君不画。”

    门外,谢望舒的声音远远传来,语调平得让人生疑。

    “滚你的去吧,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啊!!!”

    拿起桌上最开始画好的女子画像,唐翎亦面含不忿,“这也就一般般吧,跟本宫比差远了好吧。”

    “娘娘又在气什么呀。”此时,木毓静刚好来看她,闻言含笑凑近,“看什么呢,这么火大。”

    然而只一眼就大惊失色,她一把捂住嘴,颤声道:“这、这不是我师父吗?”

    “什么?!”

    手一抖,唐翎亦手中的画登时掉在地上,画中女子正脸朝上,形象得就好像比着脸描下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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