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花阁楼高地广,其外披红挂彩,舞袖飘飘。

    入内风月无边,莺声燕语,纵情欢笑。

    只见恩客美人三两成堆,推杯换盏,打情骂俏,生出不尽的旖旎风流,是情动之证,亦是催情之药。

    冷不防直面香艳,谢望舒猛一踏进楼中,神色便是一愕,脚下急刹停住,略有些进退无措的局促。

    暗处,他抓在唐翎亦后腰鞶带上的手用力收紧,皓白手背鼓起青筋。

    “愣啥,别停啊少君,来都来了进去转转呗!”

    某人迫切的声音响起,目的性非常明确,想要抓贼的心显然盖过了一切,试图用不痛不痒的态度来劝诱他继续入内。

    根本不想想,自己一个当朝皇后和别国储君孤身逛青楼,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谢望舒不禁对她投以深深的凝望。

    唐翎亦一无所觉,眼看着前头目标就要转弯儿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急得扯着谢望舒外袍连声催促。

    “别看我啊看那边儿,人都跑远啦,啧,就是那个穿白色露肩装的漂亮姐姐身后!快追啊,别给人跟丢了。”

    被谢望舒牢牢提着,她的脚根本点不到地面,此时在离地三寸处微微扑腾着,手脚并用地给谢望舒指路。

    “别乱动,我看着呢。”

    拿她没办法,谢望舒俊脸一沉,在用生人勿近的眼神吓退欲要围上来的几个花娘后,开始带着唐翎亦东躲西避。

    左边刚错身闪过美人送上的香吻,右面又险些撞上花式喂酒的歌妓。

    面前突然横空飞出一枚恩客打赏的银锭,要不是谢望舒反应及时,已经正中唐翎亦的脑门儿,叫她享受一回什么叫做“天上掉馅儿饼”。

    可以说是十足的艰难。

    然而无形障碍更是无处不在。

    楼内各数味道混杂,脂粉味儿掺着难以言说的欢爱气息,更有浓烈的酒香前来助兴。

    浓郁得好似千百种花挤压在一处,腐烂后溢出的汁水又香又臭,汇成一股令人忍无可忍的怪味儿。

    “该死……”谢望舒低低咒骂一句。

    他鼻子本就敏感,不一会儿就被恶心得生理性不适。

    烦躁情绪顿如野草疯长,脑袋里那不肯消停的痛感开始发狂冲撞,要把他天灵盖儿创飞似的,猛烈而高频。

    近距离感受到谢望舒的情绪变化,唐翎亦发现自己是这样的细心,居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他吸气的速度放缓,找到了人家不耐的原因。

    “少君消消气儿,等咱抓着那女人,我就先把她关在茅房里熏一整天给你出气!”唐翎亦边安抚边指挥,“啊呀,她上楼了!”

    “嗯。”

    后脚蹬地猛然跃起,谢望舒面沉如水,杀气四溢,在小范围的惊呼中带着唐翎亦一步跨越百十级铺了红绸的木梯,稳稳站定在寻花阁的二楼。

    不过眨眼的空当里,他甚至于半空中分神动作,左手从袖中摸出一枚白玉棋子,夹在两指之间,冲着目标背影飞甩而出。

    一击即中。

    只见女子奔逃的身形狠狠踉跄,被砸中的背部不受控制地前倾,紧接着喷出一大口乌血来,上半身就要往地上砸。

    “给爷倒!”唐翎亦在落地前一瞬得意喊话,自认已是胜券在握。

    谁知,她脚刚挨上二楼的地板还未站稳,没来得及高高兴兴上去捡人,就看到女子就着摔倒的姿势就势向前。

    一个完整的前滚翻就又站起来了。

    头发丝儿和衣服领上,粘的全是自己刚喷出来的血,新鲜的,热乎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我的娘诶,你怎么这么恶心啊!”唐翎亦大受震撼,不禁感叹这真是个狠人。

    闻言面色一僵,女子尴尬得脚趾扣地,却不妨碍她足下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跑。

    唐翎亦一看,急了,到嘴的鸭子还能叫它飞了不成?

    “快松手,我追她呢!”

    急中生憨智,唐翎亦冲动上头,直接解开自己被谢望舒抓着的腰带,撒腿就朝前追。

    身上因此散开的男子外衫跑得翻飞。

    拽没拽住,谢望舒被她这一招“金蝉脱壳”都整傻眼儿了,堂堂少君哪里见过这种路数?攥着手中腰带,心生三分恍惚。

    ——唐氏好歹北越望族,簪缨世家,怎么教出来一个她的?

    带着震撼,他抬步追上前后跑走的二人。

    不同于一楼的开放式大堂,摆的都是桌椅板凳,矮几坐垫儿,寻花阁的二楼是一间间屋子,可供通行的走廊不算太宽敞。

    所以因为避让行人的缘故,谢望舒落后一步,在唐翎亦之后进入某个房间。

    结果一进去,就听到她好大一声惊呼,“诶你干嘛?救命——”

    紧接着一声沉响,“唉哟!摔死我了。”

    心下一凛,谢望舒急急绕过屋中央隔着的红木雕花六面折屏,去查看她情况。

    关心则乱,他生怕唐翎亦受了什么伤,于是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一人就躲在屏风边上,待他一过来,立刻转过屏风跑了过去。

    二人以屏风为线,一进一出,恰好错开。

    “唐翎亦?你怎么样!”人未至,话已出,谢望舒三步并两步。

    此时,唐翎亦刚好捂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娘的,你敢扔我!少君?快快她人就在这儿,刚我都、诶?人呢?”

    刚才她紧跟着女子冲进这屋,乍一看房间空荡没半个人影,诧异一瞬过后,就见那厚实屏风横在正中,一想就是人躲在后头。

    急速转变的认知很容易令人降低防备,因为首先占据思考的,是找到目标躲藏方位的兴奋。

    寻常人都会掉以轻心,更别说唐翎亦这种行动快过脑子的。

    所以她刚兴冲冲地跑过去,就猝不及防地被埋伏在后面的女子抱个满怀,一个飞抛实现隔空上床。

    骤然的失重感把唐翎亦吓得忍不住失声叫唤,刚好谢望舒此时进门,就被影响了判断。

    俩人一接一地,主动跑到了屏风之后,于是被阻隔了其余视线。

    面色微变,谢望舒意识到了什么,转身一脚踹倒屏风欲追,就看到房门最后一丝缝隙眼睁睁在自己面前合上。

    “喀哒——”

    这是什么落锁的声音。

    “嘿,你又跑,给爷爷站住!”耳朵不太好使,脑袋更是生锈,唐翎亦一门心思扑在抓人上,还很天真地爬下床去追。

    结果跑过去才发现,这门不仅是关上了,它还锁了。

    而她连个门把都找不着在哪儿。

    “少君?少君!是我瞎了吗,我怎么看不到门把!”唐翎亦一双手在门上摸来摸去,突然感觉这门的触感很是冰凉,根本不像寻常木门。

    没多在意,她整个人趴在上面用指甲扣门缝儿,试图大力出奇迹。

    “别白费劲儿了,让开,本君看看。”谢望舒拉开一只唐姓壁虎,手面缓缓覆上。

    触之阴寒,遍体生凉,这哪里是什么普通屋门,根本是一扇被刷了红漆的实心铁门!谢望舒眉头皱起。

    伪装成普通木门的样子,刚才他赶来时屋门又是大敞,哪里会注意一个门有什么问题?

    “咋样,能打开不?要不咱暴力拆卸算了,钱我赔,再不出去人是真的找不到了。”唐翎亦眼巴巴地看着他。

    虽然自己跃跃欲试,但她深知大佬面前不得随意造次,人家武学造诣那么高,肯定看不上她的三脚猫功夫。

    于是对谢望舒恭敬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少君飞踢攻无不克,请踹。”

    “本君打不开。”谢望舒承认得很利索,然后在唐翎亦惊讶、失落兼瞧不起的眼神中,微微一笑,“娘娘铁头功所向披靡,请砸。”

    “???”

    比较了一下门和自己头盖骨两者间的硬度,唐翎亦决定忍辱负重,果断认错。

    “关公面前怎可舞大刀?少君说自己不行,那铁定不行,打不开,真打不开。”她嬉皮笑脸。

    内涵他不行?

    谢望舒的脸青了青,好想把面前这个阳奉阴违的小坏蛋捏巴捏巴,团成一个只会摇尾不会呲牙的乖乖小狗,让她再不敢不听话。

    整日里偏偏要惹他生气。

    “让开让开。”

    观察着这扇门的构造,谢望舒眼睛随着手掌的摸索移动,一寸寸看过去,回想着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声独特的机关落锁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一种暗门锁,常用于机关墓室,从外可轻松推开,但一旦关上,里面的人使出再大的力也难以打开。”

    一边向唐翎亦解释着,谢望舒从门边离开,开始研究房间内的布局,他发现这里四面厚墙,居然没有一扇窗。

    “没有窗户却有透气口,门虽重如玄铁却不为完全封死,从外面就能轻易打开。”口中吐出观察,谢望舒同时在思索。

    预先将他们往这样特别的一个房间里引,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把他和唐翎亦关起来这么简单吗?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谢望舒鼻子用力吸了吸,开始在房内四下搜寻。

    “你又找什么呢?”不明白他的用意,唐翎亦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个亦步亦趋的小尾巴。

    想了下,谢望舒没有多解释,“有些担心,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有问题的东西。”

    不曾闻到什么异样气味,所有可藏东西的地方也都被他翻找过了,没有任何不对劲,并未出现他猜测中的熏香什么的,一切都很正常。

    但他就是莫名不安。

    直觉告诉谢望舒,那女子的心思如此缜密,在被他们跟踪的这短短时间里,就能设下这样一个圈套让他们钻。

    绝对还有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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