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娇藏白月光64
旷远的天幕不见一丝云彩，只一枚火热的太阳肆无忌惮地照着，怒把空气烤熟了、滚沸了，卷着热浪燎起人皮囊，汗水就如雨刷刷。
寻常人赤膊也忍不下的酷暑时候，穿着盔甲的士兵更为悲催，感觉衣服就像那胶水儿似的，又烫又黏地粘在皮上。
想昏倒。
然而每一个人的脸上却又是激动的、兴奋的、无法遮掩自己满腔的豪情。
——就拿最近来说，只用了不到短短十日，他们就连下北越三座城池，赢得痛快又酣畅。
更别说在上一场战役中，他们主君为了重创越军，不惜使奇计以身犯险，在自中一箭后截断其整整三万大军的退路，原地招降。
将越军主帅唐青川唐大将军直接气晕过去，大呼着“本帅不败”，然后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据说至今未醒，口含千年老参才吊着条命呢！现在临时指挥的是他儿子唐少将军，虽也厉害，但更是没办法和他们主君比了。
此次伐北可谓是一路高歌、屡战屡胜，他们和北越摩擦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打这么痛快的仗呢！
跟着这位新主君就是爽！
此时简陋帐篷里，谢望舒面容平静地坐着，高温为他冷峭的面容覆上一层薄汗。
水珠子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骨滑落，积在下巴尖儿，又坠入足下的土壤，如此往复，滴个不停。
慢条斯理地将左肩上的绷带一圈圈缠好，他仿佛看不见发炎的伤口有多狰狞，好似溃烂的皮肉不过是穿在身上的衣。
“主君！”
副将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劝，“您这箭伤真不能儿戏，昨夜高烧不止您都忘了？徐医士都说了让您好好养伤，咱们过两日再开拔不行吗？”
“不行。”谢望舒口吻随意，“现下士气正高涨，一鼓作气才是直捣黄龙的要诀，我们早日攻下北越就能好好休息了。”
“可是您的伤！”副将真是要愁死了，“咱们兵力强盛，一统山河是迟早的事儿，徐徐图之岂不是更好？您这样折腾，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谢望舒少年来军队磨练的时候，张副将就和他认识了，因军中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他们同吃同住很快就成了兄弟。
他是真的担心他，说话也不会拐弯儿，有啥就说啥。
“而且老张我总觉得吧，主君您这次用兵怪得很。人家都是打赢了就算完，您可倒好，完全是羞辱人的打法。”
“好像非要全方位藐视对方行军布阵的兵法一样！”
“你倒是看得明白，不错，比过去有长进啊。”谢望舒不做解释，只是笑，笑中带着连少年时都不曾有的恣意与飞扬。
张副将这心里头不由地犯嘀咕，这去一趟北越回来他这个兄弟好像变了不少，褪去少年老成的沉郁，鲜活多了。
咋还越活越年轻了嘞？
摸摸自己沧桑的大胡子，再瞧一瞧对面丰神俊朗的谢望舒，老张陷入了沉思。
看来望京的风水养人，等他跟着主君去了，也要好好养养。
“但我真就不明白了，主君你这么做图啥？催命似的压着赶着打。”挠着头，老张实在是太费解了。
却见谢望舒抬眼望向北边，目光突然放得极轻极温柔，像是透过帐子、透过黄沙、透过连绵的山与湍急的河，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是归处。
“快立秋了，本君说好要赶在秋天前回去的……”
“报——”营帐外亲兵前来通传，“禀报主君，阵外敌将唐问宁请求觐见。”
“见个屁的见，我们主君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老张听见这名字就来气，谢望舒肩上那洞就是这小子射的。
“叫他带着人赶紧滚回去，别等老子拿刀砍他！”
“可、可是副帅，”小兵说着自己都觉得离谱，“唐问宁他没带人马，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什么？那我不正好把他的头割下来祭旗……”他提着刀就要往外闯。
“老张。”透着几分无奈，谢望舒制止他，“将人带进来吧，本君亲自和他谈。”
仅着普通棉衣，唐问宁没穿盔甲，不配刀枪，甚至手上空无一物连个匕首都没拿，就这么孤身亲赴敌营。
他面上是沉重的倦色。
“谢少君哦不、是南楚主君。”唐问宁费力牵动嘴角，躬身行一大礼，“别来无恙。”
把玩着手中断了一半的箭矢，谢望舒带着微微薄茧的指腹抚过箭头，本该冰冷的铁铸箭簇也被天气熏热。
这就是从他肩上拔下来的那支箭，很是锋利。
谢望舒勾起一抹淡笑，“刚和翎亦认识的时候，她就常和我吹嘘自己兄长有多厉害，不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更有一身百步穿杨的箭术独步当世。”
“如今领教了唐少将军一箭，方知不是她胡乱吹牛。”
闻言，唐问宁本就阴沉的心情更低落到谷底，他哪里还有脸想自己的妹妹。
那个最爱与他打闹拌嘴、却日日在京城子弟之间炫耀哥哥的好妹妹。
他哑着嗓子开口：“抱歉。”其实唐问宁知道，以谢望舒的身手，当日会受伤并非因为兵行险着。
而是看在小亦的面子上不愿取他性命，这才叫自己找着机会偷袭，射伤了他。
“一道箭伤而已，本君并不在意，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兴致缺缺，谢望舒将断箭随意往旁边托盘里一扔，金属相击发出一声清越的响。
这响声划过空气刺入他耳中，如灌入热喉的第一口冷茶，骤然的凉意将唐问宁激地一震，像是被无情敲醒了一样。
谢望舒对人向来没什么耐心，“唐问宁，你今天既然来了，就说明心中已有决断，别再婆婆妈妈摇摆不定，是非对错难道还需要本君来教？”
苦笑了一下，唐问宁还真想让他教教自己，究竟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从前，他只知道保家卫国是对，能守住边境、护佑身后百姓安宁就是他唐问宁这辈子唯一所求。
关于家中纵养小妹的事，他不是全然不知，毕竟日子长了岂会一无所觉？
可父亲教他武艺、母亲慈爱有加，哪怕模模糊糊感觉到什么，他也无权去质问。
既得利益者只会保持缄默，或许不听不看不去想，就不会觉得内疚。
可是他忘了，自己也是唐家的一员，哪怕他们起初没想让他卷进这漩涡，该他出力的时候他也跑不掉。
终究要面对冷漠而残酷的真相——
小妹不过是唐家用来巩固自己地位的一枚棋，现在这枚棋子，要发挥她最大的作用了。
破坏和谈。
从密谋到实施，整个计划的始末唐问宁全然知情，他不仅是旁观者，更是合谋者。
是他亲自买下唐翎亦一定会喜欢的宝石镯子，然后把毒药装进去，再写信送往望京。
他们残忍地迫使他加入进来，成了伤害妹妹的一份子。
唐问宁不知道自己那段日子是怎样的浑噩，只记得起初也有过动摇和反抗，可父亲的一句话就让他彻底熄火。
“——和谈若成，北越就再无姓唐的将军，你这辈子都领不了兵，最好的结局也就是领个闲散官职，窝在京中过一辈子。”
他怎么愿意？
志在从军，唐问宁从小就和望京中的富家子弟不同，他梦想着当大将军，纵横沙场戎马一生，哪怕埋骨边关也是畅快的。
可现在，因为君王的忌惮，他们唐家要被缴了兵权、再不复用，他不甘心。
“而且你也不用内疚，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你小妹好。”父亲见他动摇，适时补上这么一个理由。
“你想想，若唐家没了实力，她皇后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当吗？万家那女子早就在旁虎视眈眈，就等着咱们家一失势，就把你妹妹拽下来呢！”
是啊，父亲说的是，圣上若对唐家动手，妹妹怎么办？她如何自保？在为家中和圣上闹翻怎么办？
在水中翻腾了太久，唐问宁这个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着一根浮木，怎么也不肯撒手，于是他反复这般劝解自己。
对，这样做也是为了小亦。而且圣上这样偏宠她，就算背上了杀人的嫌疑，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催眠中，他上了贼船，再没办法回头。
“可是唐问宁，你和唐青川夫妇不一样，本君能看得出来你内心深处还是疼惜翎亦的，不是吗？否则那天你也不会和本君说那些话了。”
眸色深深，谢望舒有一双能洞悉人心的眼，锐利且冰凉。
只一眼就看出他的矛盾与脆弱，唐问宁苦不堪言，他只觉得这样游移的自己实在懦弱。
那日父亲与谢望舒在寻花阁密谈，他知道这会是场双赢的交易，可是他无法遏制自己想要破坏的念想。
——妹妹她活得太苦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相爱之人，他还要放任这些所谓的至亲去摧毁她仅有的幸福吗？
无论站在哪一边，唐问宁都做不到纯粹，他知道自己这样反而最可恨，可他始终狠不下心做抉择。
所以那天夜里，唐问宁背着唐青川，在拐角暗处拦下了谢望舒。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寒霜的男子，唐问宁拿不准此人是不是同其他当权者一样，唯利益至上。
他只想偿还一些罪孽，为唐翎亦做些什么，哪怕不成也算是一点弥补吧。
将军低下了他桀骜的头颅，唐问宁有生以来头一回对一个人低声下气，他恳求他。
“少君，你救救小亦吧，我这个妹妹从小到大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想要的得不到、伤痛更忘不了。”
“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所有人都宠她爱她的假象，很辛苦，很累。”
“唯有在你身边的时候，她是轻松的、舒展的，我这个兄长看得明白。因为她不用费力地拽着你，生怕你离开。”
“所以能不能别离开她？现在只有你能把小亦从深渊里拽上来了……”
彼时，唐问宁害怕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一个怎样的答案。
直到谢望舒淡淡启唇，用坚定且郑重地口吻说，说他至死也想守在唐翎亦身旁时，他一颗惶惶的心才落到实地。
原来这就是自己最后的选择，庆幸感漫上时唐问宁方明白，他希望自己还能弥补，希望守护妹妹后半生的幸福。
他选择迷途归返，将功补过。
“别错得太久，忘了来路，迷了去处。”拍拍他的肩，谢望舒撩开营帐，看这眼前开阔景象。
只见晴空万里，旷野无边，灼目的烈阳驱散一切魑魅魍魉，普天之下莫不敞亮。
这场仗终于要结束了。
他终于能赶在立秋时节，与她共品黎檬子清香。
寻常人赤膊也忍不下的酷暑时候，穿着盔甲的士兵更为悲催，感觉衣服就像那胶水儿似的，又烫又黏地粘在皮上。
想昏倒。
然而每一个人的脸上却又是激动的、兴奋的、无法遮掩自己满腔的豪情。
——就拿最近来说，只用了不到短短十日，他们就连下北越三座城池，赢得痛快又酣畅。
更别说在上一场战役中，他们主君为了重创越军，不惜使奇计以身犯险，在自中一箭后截断其整整三万大军的退路，原地招降。
将越军主帅唐青川唐大将军直接气晕过去，大呼着“本帅不败”，然后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据说至今未醒，口含千年老参才吊着条命呢！现在临时指挥的是他儿子唐少将军，虽也厉害，但更是没办法和他们主君比了。
此次伐北可谓是一路高歌、屡战屡胜，他们和北越摩擦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打这么痛快的仗呢！
跟着这位新主君就是爽！
此时简陋帐篷里，谢望舒面容平静地坐着，高温为他冷峭的面容覆上一层薄汗。
水珠子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骨滑落，积在下巴尖儿，又坠入足下的土壤，如此往复，滴个不停。
慢条斯理地将左肩上的绷带一圈圈缠好，他仿佛看不见发炎的伤口有多狰狞，好似溃烂的皮肉不过是穿在身上的衣。
“主君！”
副将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劝，“您这箭伤真不能儿戏，昨夜高烧不止您都忘了？徐医士都说了让您好好养伤，咱们过两日再开拔不行吗？”
“不行。”谢望舒口吻随意，“现下士气正高涨，一鼓作气才是直捣黄龙的要诀，我们早日攻下北越就能好好休息了。”
“可是您的伤！”副将真是要愁死了，“咱们兵力强盛，一统山河是迟早的事儿，徐徐图之岂不是更好？您这样折腾，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谢望舒少年来军队磨练的时候，张副将就和他认识了，因军中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他们同吃同住很快就成了兄弟。
他是真的担心他，说话也不会拐弯儿，有啥就说啥。
“而且老张我总觉得吧，主君您这次用兵怪得很。人家都是打赢了就算完，您可倒好，完全是羞辱人的打法。”
“好像非要全方位藐视对方行军布阵的兵法一样！”
“你倒是看得明白，不错，比过去有长进啊。”谢望舒不做解释，只是笑，笑中带着连少年时都不曾有的恣意与飞扬。
张副将这心里头不由地犯嘀咕，这去一趟北越回来他这个兄弟好像变了不少，褪去少年老成的沉郁，鲜活多了。
咋还越活越年轻了嘞？
摸摸自己沧桑的大胡子，再瞧一瞧对面丰神俊朗的谢望舒，老张陷入了沉思。
看来望京的风水养人，等他跟着主君去了，也要好好养养。
“但我真就不明白了，主君你这么做图啥？催命似的压着赶着打。”挠着头，老张实在是太费解了。
却见谢望舒抬眼望向北边，目光突然放得极轻极温柔，像是透过帐子、透过黄沙、透过连绵的山与湍急的河，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是归处。
“快立秋了，本君说好要赶在秋天前回去的……”
“报——”营帐外亲兵前来通传，“禀报主君，阵外敌将唐问宁请求觐见。”
“见个屁的见，我们主君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老张听见这名字就来气，谢望舒肩上那洞就是这小子射的。
“叫他带着人赶紧滚回去，别等老子拿刀砍他！”
“可、可是副帅，”小兵说着自己都觉得离谱，“唐问宁他没带人马，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什么？那我不正好把他的头割下来祭旗……”他提着刀就要往外闯。
“老张。”透着几分无奈，谢望舒制止他，“将人带进来吧，本君亲自和他谈。”
仅着普通棉衣，唐问宁没穿盔甲，不配刀枪，甚至手上空无一物连个匕首都没拿，就这么孤身亲赴敌营。
他面上是沉重的倦色。
“谢少君哦不、是南楚主君。”唐问宁费力牵动嘴角，躬身行一大礼，“别来无恙。”
把玩着手中断了一半的箭矢，谢望舒带着微微薄茧的指腹抚过箭头，本该冰冷的铁铸箭簇也被天气熏热。
这就是从他肩上拔下来的那支箭，很是锋利。
谢望舒勾起一抹淡笑，“刚和翎亦认识的时候，她就常和我吹嘘自己兄长有多厉害，不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更有一身百步穿杨的箭术独步当世。”
“如今领教了唐少将军一箭，方知不是她胡乱吹牛。”
闻言，唐问宁本就阴沉的心情更低落到谷底，他哪里还有脸想自己的妹妹。
那个最爱与他打闹拌嘴、却日日在京城子弟之间炫耀哥哥的好妹妹。
他哑着嗓子开口：“抱歉。”其实唐问宁知道，以谢望舒的身手，当日会受伤并非因为兵行险着。
而是看在小亦的面子上不愿取他性命，这才叫自己找着机会偷袭，射伤了他。
“一道箭伤而已，本君并不在意，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兴致缺缺，谢望舒将断箭随意往旁边托盘里一扔，金属相击发出一声清越的响。
这响声划过空气刺入他耳中，如灌入热喉的第一口冷茶，骤然的凉意将唐问宁激地一震，像是被无情敲醒了一样。
谢望舒对人向来没什么耐心，“唐问宁，你今天既然来了，就说明心中已有决断，别再婆婆妈妈摇摆不定，是非对错难道还需要本君来教？”
苦笑了一下，唐问宁还真想让他教教自己，究竟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从前，他只知道保家卫国是对，能守住边境、护佑身后百姓安宁就是他唐问宁这辈子唯一所求。
关于家中纵养小妹的事，他不是全然不知，毕竟日子长了岂会一无所觉？
可父亲教他武艺、母亲慈爱有加，哪怕模模糊糊感觉到什么，他也无权去质问。
既得利益者只会保持缄默，或许不听不看不去想，就不会觉得内疚。
可是他忘了，自己也是唐家的一员，哪怕他们起初没想让他卷进这漩涡，该他出力的时候他也跑不掉。
终究要面对冷漠而残酷的真相——
小妹不过是唐家用来巩固自己地位的一枚棋，现在这枚棋子，要发挥她最大的作用了。
破坏和谈。
从密谋到实施，整个计划的始末唐问宁全然知情，他不仅是旁观者，更是合谋者。
是他亲自买下唐翎亦一定会喜欢的宝石镯子，然后把毒药装进去，再写信送往望京。
他们残忍地迫使他加入进来，成了伤害妹妹的一份子。
唐问宁不知道自己那段日子是怎样的浑噩，只记得起初也有过动摇和反抗，可父亲的一句话就让他彻底熄火。
“——和谈若成，北越就再无姓唐的将军，你这辈子都领不了兵，最好的结局也就是领个闲散官职，窝在京中过一辈子。”
他怎么愿意？
志在从军，唐问宁从小就和望京中的富家子弟不同，他梦想着当大将军，纵横沙场戎马一生，哪怕埋骨边关也是畅快的。
可现在，因为君王的忌惮，他们唐家要被缴了兵权、再不复用，他不甘心。
“而且你也不用内疚，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你小妹好。”父亲见他动摇，适时补上这么一个理由。
“你想想，若唐家没了实力，她皇后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当吗？万家那女子早就在旁虎视眈眈，就等着咱们家一失势，就把你妹妹拽下来呢！”
是啊，父亲说的是，圣上若对唐家动手，妹妹怎么办？她如何自保？在为家中和圣上闹翻怎么办？
在水中翻腾了太久，唐问宁这个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着一根浮木，怎么也不肯撒手，于是他反复这般劝解自己。
对，这样做也是为了小亦。而且圣上这样偏宠她，就算背上了杀人的嫌疑，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催眠中，他上了贼船，再没办法回头。
“可是唐问宁，你和唐青川夫妇不一样，本君能看得出来你内心深处还是疼惜翎亦的，不是吗？否则那天你也不会和本君说那些话了。”
眸色深深，谢望舒有一双能洞悉人心的眼，锐利且冰凉。
只一眼就看出他的矛盾与脆弱，唐问宁苦不堪言，他只觉得这样游移的自己实在懦弱。
那日父亲与谢望舒在寻花阁密谈，他知道这会是场双赢的交易，可是他无法遏制自己想要破坏的念想。
——妹妹她活得太苦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相爱之人，他还要放任这些所谓的至亲去摧毁她仅有的幸福吗？
无论站在哪一边，唐问宁都做不到纯粹，他知道自己这样反而最可恨，可他始终狠不下心做抉择。
所以那天夜里，唐问宁背着唐青川，在拐角暗处拦下了谢望舒。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寒霜的男子，唐问宁拿不准此人是不是同其他当权者一样，唯利益至上。
他只想偿还一些罪孽，为唐翎亦做些什么，哪怕不成也算是一点弥补吧。
将军低下了他桀骜的头颅，唐问宁有生以来头一回对一个人低声下气，他恳求他。
“少君，你救救小亦吧，我这个妹妹从小到大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想要的得不到、伤痛更忘不了。”
“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所有人都宠她爱她的假象，很辛苦，很累。”
“唯有在你身边的时候，她是轻松的、舒展的，我这个兄长看得明白。因为她不用费力地拽着你，生怕你离开。”
“所以能不能别离开她？现在只有你能把小亦从深渊里拽上来了……”
彼时，唐问宁害怕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一个怎样的答案。
直到谢望舒淡淡启唇，用坚定且郑重地口吻说，说他至死也想守在唐翎亦身旁时，他一颗惶惶的心才落到实地。
原来这就是自己最后的选择，庆幸感漫上时唐问宁方明白，他希望自己还能弥补，希望守护妹妹后半生的幸福。
他选择迷途归返，将功补过。
“别错得太久，忘了来路，迷了去处。”拍拍他的肩，谢望舒撩开营帐，看这眼前开阔景象。
只见晴空万里，旷野无边，灼目的烈阳驱散一切魑魅魍魉，普天之下莫不敞亮。
这场仗终于要结束了。
他终于能赶在立秋时节，与她共品黎檬子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