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那男的你认不认识?”当考生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各回各屋的时候,穆棱一拽住了阿满,在他耳侧低声说。

    依言望去,阿满便是一愣,他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得难看,仿佛看到了什么阴沟里的老鼠。

    “他就是之前买通面试官害我落榜的考生蒋义!没想到这次没在文试生里面看到他,居然是改考了武科。”

    当年他们一起备考,有什么宝贵资料、做题经验都互相分享,阿满本以为他们是朋友。

    没想到蒋义却在自己卷面成绩不佳被刷掉后,对考取头筹的鬼书生怀恨在心。

    生前家境优渥,蒋义用上头家里人给自己烧的大量金银贿赂面试官,买通其卡掉各项成绩都优异的阿满的名额。

    “方才那怂货敢推你,估计也和他脱不了干系。”穆棱一满脸厌恶。

    她最瞧不起这种在朋友背后捅刀子的阴险小人,更别说小人现在想害的是自己的朋友。

    “如今蒋义躲在暗中窥伺,你却是暴露在明处,他真要再害你,我们防都不知道该咋防。”

    阿满亦有些担心,他就说同屋那考生跟自己也没什么过节,怎么会突然发难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如此看来,蒋义贼心不死,竟还想破坏他考试。或者说,想直接要他的命。

    “穆姑娘,你也知道我这次准备得有多用心,我一定要考中的,现在可怎么办啊……”

    阿满眼含担忧,显然拿对方毫无办法。

    “既然敌暗我明无处防,不如把恩怨摊开了说,叫蒋义知道我们已经在提防着他,出什么意外第一个就会找到他头上,让其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穆棱一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带着阿满径直走过去,她拦住了蒋义的路,语气讥诮,“夜还长呢,老鼠不多在外活动活动?还是说根本见不得光,见了人就只能灰溜溜躲起来啊。”

    表情扭曲了下,蒋义没想到凡事隐忍退让的阿满这次会这么直接,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竟带人直接找上门来。

    他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为阿满出头的少女,浑浊的眼睛里流淌着可怕的阴鸷。

    有时候沉默的威胁比大吼大叫更有威慑力。

    然而穆棱一却不是被吓大的,她同样瞪着眼,“怎么,敢做不敢当?指示那考生害阿满的不就是你么。”

    “这次又是用什么法子,威逼、利诱、还是仗着你那两个臭钱儿?真没品,有本事跟阿满比成绩啊,一会儿我就去找总考官举报你!”

    阴恻恻笑了,蒋义看透她的伎俩,“想诈我?你没有证据就是攀诬,尽管去找总考官好了。”

    目光越过她看向阿满,他自上次暗箱操作撕破脸皮后就没再和这位“朋友”说过话。

    “我真是不懂,凭什么你一个无根无基的贫苦书生能考那么好,我明明同你一起复习,却只能名落孙山受尽耻笑,这不公平。”

    “人蠢还能怪朋友?什么逻辑!”穆棱一骂道。

    结果蒋义根本不看她,他死死地盯着阿满,像有什么深重的执念。

    嫉妒成魔。

    “我从没有对不起你过……”咬着嘴唇,阿满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你没对不起我。可不是你说的么,我们是朋友,是朋友就得同甘共苦。我考不上,你也陪我一起才好。”

    “哦,提醒一下,这次也是一样。”

    蒋义的表情阴损至极,“所以阿满,你就盼愿我这次能考中吧,否则我一定会把你拉下水的。”他有种不顾一切的贱。

    拳头硬了,穆棱一真想撕烂他这张小人得志的嘴脸,要不是阿满搁后头拉着自己,她冲动之下都能上去给他两耳刮子。

    但冲动的后果穆棱一承担不起,场内斗殴,那是要被逐出考院取消成绩的。

    蒋义有恃无恐地看他们一眼,也不在乎穆棱一眼中喷涌的怒火有多炽热,扭头得意地就往屋里去了。

    便没注意到下方冷不丁伸出的脚,“啊呀!”一下被绊倒,蒋义重心不稳向前扑去,摔了个狗啃泥。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总有阴沟里翻船的那一天。”

    撂下这句话,穆棱一的鞋底在视觉死角处狠狠碾上他的左手,蒋义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适可而止,穆棱一嫌弃地踢开那只已经表面溃烂的手,叫上阿满气汹汹地走了。

    不知背后疯狗般咒骂的蒋义已经将她列为报复名单的座上宾。

    剩下的两门考试如常进行,考生们时时警惕着再有什么幺蛾子考题,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

    然而一次测验便已足够看出各考生的素质和品行,所以接下来的两天可谓是风平浪静。

    个测这门一直是穆棱一难以克服的弱项,饶是跟着鬼书生学了那么久,该不会的题见了还是犯愁,常错的点遇上了还是犯迷糊。

    所以当她考完个测,穆棱一简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脑子混成一坨浆糊粘巴在一起,根本想不起刚才做了什么题。

    当阿满问她哪哪哪道题是否辨析清楚时,穆棱一简直怀疑自己刚刚真的有考试么,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心里头哇凉,穆棱一强撑着精神参加最后一门策论,好在她近段时日实习多有感悟,实用性的意见能给出不少。

    而且!温峤给她列的几个论述方向居然压中了主题!

    心中狂喜不已,穆棱一在考场上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头,笔下唰唰从没写得这么快过,考完出来简直神清气爽。

    “总算见你有个笑脸了,昨天看你吃饭的时候兴致都不高涨。”阿满认真道。

    “我们老温牛逼,我从没有哪次做题这么有把握过。”穆棱一从不藏着掖着,“昨天考完我觉得我也一起完了,今天策论一出,嘿,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真的,昨天的个测答得犹如狗屎粑粑一坨,满篇都是她的胡咧八扯,穆棱一都做好来年再战的准备了。

    但如果今天的策论答得足够好,把她的排名和总分拉上去,再加上之前勇战狰狞鬼的额外加分,梦一梦二轮资格也不是不可以。

    “那拜拜咯阿满,老温来接我了!”

    刚走到门口,穆棱一就迫不及待和鬼书生挥手告别,飞似的奔向树下含笑望着她的温峤。

    “考焦了考焦了,被考试烤得外也糊内也焦的可怜鬼,急需一些香喷喷的烤羊腿来治愈!”

    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温峤,穆棱一期盼地等着他兑现诺言。

    接过她小挎包,温峤好笑地摇摇头,“看来焦是焦了但还没考晕,倒把烤羊腿记得清楚呢。”他领着她往那家走。

    高兴了,穆棱一疯狂吞咽着口水,步子迈得又大又快,恨不得一步走到烤羊店里。

    “老温,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儿,就不问问我试考得怎么样?”她偏头问他。

    温峤的目光落入她隐隐兴奋的眼眸,“嗯,考得怎么样?”其实他不关心成绩,而是想听她和自己分享考试经历。

    打开了话匣子,穆棱一兴奋地跟他从头讲起,“还记得刚考第一门儿的时候,我去了一看,乖乖!那么小的号舍叫人怎么坐……”

    少女叽叽喳喳的笑声夹杂着青年时不时的答复回荡在街上。

    循声看过去,就见二人并肩走着,温馨又美好,是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幸福的一幕。

    看着穆棱一表情丰富地回忆这地狱般的三天,温峤生出一种接孩子下学堂的恍惚——

    他这小孩很喜欢和他分享,从自己答题时毛笔开叉很倒霉,说到吃饭的时候差点儿被鱼刺卡死但红烧鱼好吃,叽里呱啦半件事都不肯落。

    而他喜欢听。

    “这么危险!小穆,这样危险的事……”温峤眉头紧皱,光是想想都后怕,“若是真的恶鬼作乱,你怎么办?”

    因为这届考试有穆棱一参加,所以温峤为了保证公平性主动避嫌,没有过问相关事宜。

    竟不知道考试改革,中间来了这么一出。

    就知道温峤会担心,穆棱一还特意将过程简单略过,“重点,重点,老温你没抓住重点,我可是加了大分诶!”

    “有这些分,说不定我能挺进下一轮儿嘞。”

    他忍不住捏住她鼻头拧了拧,“若命都没了,你考出来的官让谁当去。”

    “如果真在考院里死了,家属还有抚恤金可以拿,你赚着呢……”小声嘀咕,穆棱一贫嘴。

    “什么?”温峤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她可不想挨揍。

    “好了好了别纠结这个,听我继续和你讲,害阿满的那个考生可恶心了……”穆棱一光是回想起蒋义那张脸,就想吐。

    听完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温峤突然停了下来,他定定看着穆棱一有好一会儿,平静下似乎蕴含着别的什么情绪。

    “阿满书念得好,却没有足够应对危险的能力,你担心自己对他保护不及……”语气有些硬硬的。

    那是醋意、淡愠和发妒吗?

    穆棱一莫名其妙解释了一句,“我无法辜负对我释放善意的人,老温,朋友陷入危险我不能袖手旁观。”

    温峤无比肯定地指出,“所以你故意招惹蒋义,是为了把仇恨更多转移到自己身上。”

    “没错。”穆棱一点头,“我等他对我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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