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斐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师父是清和派的佑陵仙人,满了十五岁就要去清和山修行。

    小时候,阿娘总教导她。

    “阿斐,你要听话,佑陵仙人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阿斐,你要知书达理,才不会丢佑陵仙人的脸。”

    “阿斐,佑陵仙人是仙门中最厉害的人,我们阿斐以后也要努力修行。”

    ……

    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别的贵女都在偷偷讨论哪家王孙显贵,哪家公子无双的时候,云斐只能一遍遍地写下‘佑陵仙人’四个字,一遍遍地想,“佑陵仙人是什么样子呢?他会待自己好吗?”

    后来王府利用权势和重金搜寻到一副佑陵仙人的画像,至此云斐的想念便有了画面。

    在梦里,他会在她故意偷懒的时候板起脸,也会在她修行受伤时帮她疗伤。

    再后来扬灵把她接回清和,云斐以为终于要见到佑陵仙人了,却被告知他在闭关。

    她只能暂住耀灵阁。

    但是一个凡人无缘无故待在清和,总会引起弟子们背后议论。

    “听说这个云斐是掌门特意接回来的,也没说是什么人。”

    “她打探了几次佑陵师叔是否出关,怕是和师叔有关。”

    “佑陵师叔清心寡欲,这十五年来一直在闭关,婚约不可能,那只能是收徒了。”

    “收徒也不可能,师叔都多少年没收过徒了。况且师叔一直闭关,要是闭关个三五十年的,怎么收徒。”

    暗中听到交谈的云斐求见掌门扬灵,“请问扬灵仙人,我何时能拜佑陵仙人为师?”

    扬灵一如既往地回复,“佑陵在闭关,等他出关,莫心急。”

    云斐却不愿意等,清和弟子修行的时候,她默默地偷学,被发现之后连忙道歉,“师兄真是对不住,我是怕佑陵仙人出关之后,看到身为徒弟的我什么也不会,然后……”

    想说的都说完了,才惊讶似的捂住嘴,仿佛透露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佑陵师叔要收徒?”众人疑惑。

    “我不知道”,云斐半吐半露地说,“扬灵仙人只是让我今年来清和,说…说让我拜师。”

    一传十十传百,“今年佑陵仙人要收徒”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

    此时再捂弟子们的嘴已经来不及,消息已经传遍云沉大陆。

    清和五位长老商量合计,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筹划着今年拜师大典前,让佑陵出关。另一边安排弟子教导云斐,让佑陵看到云斐是如何地出类拔萃,再以清和名誉相挟,佑陵再怎么也会松口,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徒弟。

    扬灵吃了一次人算不如天算的亏,云斐也是。

    佑陵要收徒的消息到处流传,引起了魔尊归虞的关注。以佑陵那般冷血无情的性子,不会平白无故收一个人为徒还弄得人尽皆知,以为是佑陵先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她。于是在拜师大典前设下天魔阵引佑陵去往千里之外的嘉州拖住他,自己用傀儡去清和打探一番。如果真是她,便把她抢过来。毕竟除了佑陵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哪里曾想佑陵轻而易举破了天魔阵,提前知晓了自己要收徒的消息,带回了江念,收了她为徒,不仅亲自教导,还处处维护。

    云斐十五年的殷切期待成了镜花水月。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辗转反侧,为什么,明明佑陵仙人要收的人是她?

    今日在思悟崖,佑陵给江念送来包裹,怕她冻着,怕她无聊。而她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想过她。

    江念把法衣分给她。

    温暖从四肢百骸涌起,法衣轻薄,搭在身上若无似有,仿佛代替佑陵轻轻拥着她给她安慰。

    云斐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决堤。

    她向江念一股脑儿地倾诉了她和佑陵的渊源,隐去故意透露佑陵收徒消息那段,中间一度哽咽说不出话。

    江念听完,五味杂陈。

    清和承诺在先,佑陵仙人却反悔,宁愿收她为徒,都不愿兑现承诺,不是君子所为。

    云斐一心想拜佑陵为师,生平似乎和魔族没有任何瓜葛,如果魔族要找的人是她的话,她也是受害者。

    更没想到自己只是和佑陵假扮师徒,却在这场戏中扮演了坏人,颇有些拆散他们的意味。怪不得云斐对自己的敌意那么深。

    她想安慰云斐,你还有机会,她和佑陵迟早会散的,又想起不能透露这个消息,只好叹息了一声。

    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三天。

    江念刑期已过,守门弟子往江念的令牌灌了一道灵力,表示已服刑完毕,领着她出了囚室,走的时候,云斐脱下法衣,还给江念。

    “你留着,出来时再还我。”江念面对云斐,总是感觉自己亏欠了她。

    出了思悟崖大门,就看到佑陵白衣飘飘立于风雪之中,眉眼清冷,又让江念想起了让云斐苦等十五年的绝情样子。

    她走了过去,行礼问好,“佑陵仙人。”

    佑陵看到江念身上是清和弟子服并非法衣,心里道了一声果然,又见江念看见他不是欣喜,礼貌中透着疏离,心里咯噔一下。

    从江念拒绝拜师到妥协成为契约师徒的时候,他就察觉她对仙门有隐隐的厌恶。

    经过近一个月的相处,江念对他除了尊敬之外,总归产生了几分亲近。而擎苍罚了她禁闭之后,她又变了回去,像是弓起身子时刻准备逃跑的幼兽一般警惕防备。

    佑陵想伸手摸她的头,安慰她,却只能压制住心思。

    “我接你回昭弘殿。”

    江念点点头,抬脚就要往山下走,被佑陵拉住。他拉近江念,眨眼间便腾起了云,往昭弘殿飞。

    江念惊奇,“思悟崖不是有禁制,为何仙人能用法术?”

    “修为高出设禁制之人,禁制便困不住他。”

    修行讲究强者为王,江念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力量太弱,现在还没到提废掉师徒契约的时候。

    到了昭弘殿,佑陵用法术移来半人高的书堆。

    “我要去微元宗一趟,可能需要五六天。这几天,你好好修行,这些书要看完,我回来的时候会检查你的功课。”

    从思悟崖回来,江念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听到佑陵要外出,立刻沉浸在欣喜兴奋之中,点头如捣蒜。

    佑陵走了,昭弘殿只有她一人,那她当然趁这个机会……

    下山去找魂魄。

    在通宁镇为了救治顾婶耽搁了半年,来清和也一个月了,每日忙着修行也没机会下山去找。

    “仙人是今日就出发吗?”江念太过于急切,以至于佑陵都察觉到了。

    “好啊,你就这么着急盼着我走?”他一边说,一边假装生气,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江念沉浸在他要走的喜悦中,没有察觉这个动作透着几分亲昵。

    更不知道佑陵将一点金光点进她的眉心。

    那日在元灵树结界内,虽然调查了一番,没有在江念身上发现任何魔气,众人把错误归咎在玄鸣兽身上,但佑陵的疑心没有消除。

    如果江念没有蹊跷,玄鸣兽不会无缘无故暴动,更不会一直紧追她。还有在拜师大典上,那傀儡抓了江念,通宁镇的活死林里,也是魔族挟持了她,也不得不让佑陵怀疑。

    难道一切都是魔族设下的圈套?

    他特意在去微元宗调查幻影真相前,等着江念出禁闭,就是为了给她施了一个感应魔气的禁制和传送阵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没有守着江念,如果她真的有异动,禁制察觉到了魔气,他也能立马赶回来。

    江念欢天喜地地送走了佑陵,然后又假模假样地修行了两个时辰,估摸着佑陵肯定已经走远,便跑回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背着包袱往山门而去。

    在去的路上,甚至哼起了歌。

    到了山门,她拿出令牌示意了一下,就要往外走,被守门弟子拦了下来。

    “你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

    江念点头。

    守门弟子把她往山门里轰,“你这个人,不知道新入门弟子不得下山吗?”

    宛如晴天霹雳,劈碎了江念的美梦。

    “为什么不能下山?”

    “清和门派规定。”

    “什么时候的事?”她去领弟子服和令牌的时候,没有听到耀灵阁的大弟子们给他们宣讲。

    “一个月前新出的规定。”

    一个月前他们刚入门,这就是针对今年刚入门的弟子,清和在怀疑什么?

    “那规定新入门弟子什么时候能下山吗?”

    “这个倒没有,等告知吧。”

    江念被拦,自由的空气与她只有一门之隔,她不甘心。

    她假装返回,实则躲在另一个山头,观察守门弟子是否有换班,能否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混出去。

    却发现这些守门弟子仿佛不知疲倦,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纹丝不动。而且火眼金睛,通过的每个人都盘问了,就差看看路过的蚊虫是公是母。

    这边观察守山门的弟子还没观察出什么苗头,江念瞥到耀灵阁有人腾云往昭弘殿的方向去了。

    这人去昭弘殿干什么?

    佑陵仙人已经走了,难道是去找她的?

    江念连忙腾云从另一侧绕路,避开那人,赶回昭弘殿。刚落地就听到有人在喊:“江念,江念在吗?”

    她故意没搭声,就听见那人说道:“佑陵师叔的担心果然没错,让我每日来看看江念是否在修行。结果第一天就不在,肯定是跑到哪处偷懒去了。这就回禀给师叔。”

    江念一听大事不妙,连忙追出去,“是师兄在叫我吗?抱歉师兄,我刚才在打坐修行,一时没有听见。”

    那人转头看见的确是江念,“原来你在,佑陵师叔只是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没有什么别的事,你去忙吧。”

    “师兄留步。我有时候修行过于入迷,没有留意师兄来了。师兄一般都是这个时候来昭弘殿吗?我好给师兄奉茶。”

    江念琢磨着套出他来的时间,却没想到被他识破。

    “不用奉茶,我只要有空就过来看看你,不用管我。”

    “……”

    太狠了,还是不定时监工,简直防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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