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暮雪，有祥瑞之照。
“小姐！不好啦！！！”一个穿着粉白束袖襦裙的小娘子喘着气急匆匆的跑向一处院子。
院子内种了好多梅花，隆冬时节正是开的正盛的时候。
小娘子抖了抖斗篷上的落雪，推开门快速的说道“小姐大事不好啦！”
“慌慌忙忙的，怎么了？”温婉的声音传来，只见那女娘手拿一枝花枝繁多的梅花正在修剪，素手染着绯红的染甲，在艳红的梅花枝间流走。
小娘子喘口气，急的眉头皱在一起“大娘子要把你嫁给叶丞相！”
那女娘修花枝的手顿了顿，放下了剪刀站起身“去前厅看看。”
穿过廊亭，前面就是前厅。此时侯府一大家几乎都坐在前厅，而主座上坐着位剑眉星目的男子。
“不知相爷为何想迎娶意儿啊？”魏安候小心翼翼的笑着，两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攥着。
主座上的男人靠在椅背上，略显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笑了一下“这不是侯爷要忧心的，只需将二小姐嫁过来就是了。”
魏安候尴尬笑了笑，前厅氛围陷入了僵局。
“阿父！”略显急躁的声音老远就传过来，女子顾不得被积雪沾湿的裙摆，踏入房内是有些喘“为何要我嫁人？”
侯府嫡女许知意，虽是嫡女，却不受魏候的喜爱，自出生起母亲便过世了，自此更就不招怜爱了。
魏安候见女儿如此匆忙跑过来，立马站起来“哎呀”着走到许知意面前“你跑过来干什么？这轮不到你说话！”
许知意一路小跑过来，几缕碎发落在额前，因着天气寒冷，她面色已经有些苍白，又被这么一训瑟缩了一下。
“二小姐，见到了相爷还不快些行礼？”站在椅子后面的老嬷嬷尖酸刻薄地瞄着许知意。
许知意这才看到高座上还有一人，那人一双凤眼内不含任何感情，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平白无故感受到了一股压迫。
“见过相爷。”许知意低眉敛目，乖顺地行了一礼。
“嗯。”叶无恙收回视线。
屋子内又一次陷入冰点。
“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五，二小姐慢慢准备。”叶无恙率先开口，说完就起身往外走，临到许知意旁边时，压低声音道“回去记得喝碗姜汤，惹了风寒就不好成亲了。”
许知意颤了颤，低眉站在那，一脸乖巧。
“小姐，你为何不反抗啊。”寒枝扶着许知意回房，问道。
许知意摇摇头“反抗不了的，阿父不会允许这场婚事成不了。”
“侯爷不行，咋们就去求家主，左右现在也不是侯爷当家。”寒枝皱着眉，满脸不高兴。
许知意连忙捂住寒枝的嘴，盯着寒枝的眼睛，一字一句“这话不许再说了！”
寒枝不情愿的点点头。
“他是丞相，哪怕是祖父也无力回天。况且我嫁过去总好过在这看大娘子眼色。”许知意叹口气，“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还要感谢叶相助我走出了这吃人窝。”
魏候的夫人如今是续弦，左将军之女，姜末妤。自她嫁过来第一天，便将许知意的房间移到了离主卧偏远的梅姝院，自此善妒的名声也就传开了。
“也就是这丫头命好，能被叶相看上。”姜末妤拿着剪子剪去往上窜的火苗，眯着眼嗤笑。
魏候坐在床上，一脸沉思“但叶无恙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叶无恙今年不过二十有一，但血腥残暴的传闻是人人皆知。十四岁时叶家以谋逆的罪名被抄家，叶无恙侥幸存活被皇帝派去边疆守国，这一守就是五年。
“他去年刚回京，就被圣上封了右相，位同太傅，这等身份岂是意丫头能高攀的上的？”姜末妤整理好床铺，冷哼。
魏候摇摇头“夜深了，睡吧。”
*
“主子，当年吴王谋反一事，属下找到了一名证人。”
房间里只有案台前燃着一根蜡烛，火苗忽明忽暗，叶无恙的脸也若隐若现，在微弱的灯光下，他像是没有感情的阎罗。
“带上来。”他漆黑的眸子里印着跳窜的火苗。
一名穿着锦缎罗裙的中年妇人被带了上来，她哆嗦着跪在地上向主座上的人行礼，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她抖的厉害。
“相爷是会吃人吗？抖什么？”一旁的暗卫厉声呵斥，挂在腰间的剑泛出冷白的光。
那妇人大口喘着气，寒冷的冬天内她竟是热出了一身汗，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了脸旁。
“当年一场大火烧掉了叶家老宅半数人口，你看到了当时的纵火犯是吗？”叶无恙冷脸走下来，语气平平，听不出任何感情来。
妇人低着头，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斟酌着开口“相爷说笑了，当年走水时，我并不在府上，这才得以存活。怎得能看见纵火犯呢。”说完，她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看。
叶无恙点点头，像是信了她的话“带下去吧。”
暗卫顿了一下，随即只好领命压着妇人出去了。
“相爷若是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就离侯府二小姐远一点吧。”妇人突然转过头，平静道。
叶无恙抬抬手，不予理会。
蜡烛已经燃尽了，屋内一片黑暗。没了蜡烛的照亮，就只剩一片彻骨的冷了。
*
下月初五很快就到了，许知意嫁衣也绣的差不多了，只差最后衣领上的珍珠需要出去买。
“阿母，嫁衣还缺一样东西，我得出去买。”许知意知会了姜末妤，就戴了惟帽出去了。
姜末妤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见许知意已经套了马车出门了“这小女娘越来越不听话了，以为嫁给了一个右相就不得了了？”她甩甩手帕，皱着眉自言自语。
嫁衣所需的珍珠一般在东街能买到，东街很多店铺都是胡人开的，卖的都是些稀奇玩意。
“这金钗真好看。”寒枝看着金灿灿的首饰店面，不禁感慨。
“你喜欢？”许知意拿起那支金钗，轻轻簪在寒枝鬓间“很称你。”
寒枝见状连连摇头“奴不能戴，这等金饰只有小姐这等贵女称的起。”
许知意摇摇头“你不愿意便罢了，不是跟你说过吗？在我面前不必自称为奴。”
寒枝点点头。
云鸢阁是长安最大的首饰楼，里面打造的首饰都是如今最流行的款式，上市的珍珠色泽也是最好的。
“小姐，天色尚早，再逛逛吧。 ”寒枝一手拎着装珍珠的小盒子，一手提着糕点。
许知意思索了一下，现在回府就要看见下朝的阿父，上次自己贸然闯入前厅已经惹他不悦，这几天也一直小心翼翼的躲着，如果回去遇到了，难免少不了一顿训斥。
“那就去紫翠楼休息一会吧。”许知意道。
正逢早晨，许多下了朝的官员都在此吃早饭，来来往往倒是不见几个女娘，许知意不觉得将惟帽压的更低了些。
“一间厢房，备些茶果点心即可。”许知意排出铜钱，领着寒枝上了楼。
楼上不比楼下吵闹，厢房内恬静淡雅，从窗外正好能看到东街。
“小姐后日就要嫁人了，大娘子怕是要高兴坏了。”寒枝看着破晓的天际，叹了口气“要是岑夫人还在就好了，夫人一定不会看着小姐跳入火坑的。”
岑夫人岑菱是淮扬岑家的大小姐，出身尊贵，却下嫁到许家，与魏候生了一儿一女后便故去了。
“现在说这些话也没有用了，只愿阿兄在塞北能少受些苦，我嫁给谁，本就不是我能控制的。”许知意笑笑，看似并不在意。
*
“子归相信那妇人所说吗？”一身穿玄色绣暗金的束袖圆领袍的男子双手抱胸，问道。
叶无恙坐在位置上拨弄着香薰“不信。”
“即是不信，为何当时不问清楚？”男子有些急切“你那么希望查清叶家灭门的事情。”
叶无恙看了男子一眼，挑开了话题“后日我要娶亲了。”
男子被这么一打岔愣了一下“哪家女娘？”
“魏安候的嫡女许知意。”
男子听到名字后笑出了声“当年在塞北说的话，你竟是做到了。”随即敛了笑容“不过你现在顾得上儿女情长吗？”
“她在侯府过的并不好，我当年流放漠北之后，她阿父就续弦了。”叶无恙把玩着手中的双鱼玉佩，话有些不着调。
“慕言，你替我查个人。”
“知道了。”
*
二月初五，刚出年关。
街道上挤满了人，都往丞相府的方向看。
今天是叶无恙和许知意的大婚之日。
“小姐，听说相爷让人备了一马车的铜币，撒给了周围说好话的老百姓呢。”寒枝拿着木梳，为许知意梳妆。
许知意身着大红色嫁衣，合欢髻上戴的是两心金冠，这套头面还是叶无恙托人打造送给许知意作出嫁时的首饰的。
“相爷眼光真好，这套头面称的姑娘越□□亮了。”一旁端着盘子的小女娘笑着打趣。
许知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即使有妆容称的自己气色圆润，但眼底里的黯然还是遮不住的。
“雀静，我嫁过去到底是喜事还是坏事？”
雀静端着盘子皱着眉“大喜的日子姑娘不要说这么伤心的话了，被大娘子知道她又要说道了。”
许知意苦笑一声，点点头。素手拿起一旁的团扇，由着寒枝和雀静扶着出了门。
“你既然嫁了人，便是叶家的人了。要与郎君相敬如宾，遵守规矩。”姜末妤坐在位置上，看向门外，一个眼神也没给许知意留。
魏候看着自己的嫡女，虽是不宠爱但或多或少有些感慨“如果你阿母还在，她也会欢喜的。”
她才不会呢。许知意心想着，面上不显只低眉敛目，任由他们暗自哀伤。
“吉时已到——迎新娘子出门————”
许知意转身，没有一丝挽留地踏出了大门，上了花轿。
她这是离开了火坑还是跳入了另一个深渊？
一路上各种贺喜声不断传来，许知意听着却觉得刺耳。
“昭昭两心，金玉良缘。”
八抬大轿地迎着许知意进了相府的门，停轿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入花轿内。
许知意犹豫了一下，慢慢向那只手探去。等她的指尖碰到手心时，那只手立马攥住，许知意惊了一下，借着力下了花轿。
许知意的脸被团扇遮住，自然他看不清叶无恙此时脸上的表情。
许知意跨过火盆，与叶无恙并肩走在一起。
“前面有台阶，小心着些。”叶无恙温声提醒许知意，牵着她的手往前厅走去。
前厅本该坐着爹娘的两个位置，放着两个刻着字的木碑。
左边是右相叶安逸之碑，右边是右相叶安逸之发妻顾好容之碑。
许知意隔着团扇隐隐看见了，不由觉得心头一震。
对啊，叶家如今只剩叶无恙一人了。
所以他急着娶妻，延续后代倒也是情之有理，只是这生孩子的任务她是做不到的。
“一拜天地——”
门外晴雪相应，有春风化雪之味。
“二拜高堂——”
叶无恙眼底到底是没什么情绪的，只是在看到爹娘的木碑时，瞳孔有一瞬间的震动。
“夫妻对拜——”
“礼成——”
许知意被送到了房间内，这一天的繁琐缛节下来，她早累了。
“雀静，你拿几盘点心进来吧。”许知意放下团扇，靠在床头。
她不知道叶无恙今晚会不会喝醉，是与她分房还是洞房花烛。
她也不想知道，这不是她能改变的，她能做的，只有接受。
“相爷在外面喝了不少酒，这万一喝醉了怎么好啊。”雀静拿着食盒进房，一脸担忧。
许知意没吃多少东西，看着点心送来了连忙坐到桌前，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送，边吃边说“我巴不得他喝醉了，回房到头就睡呢。”
雀静连忙倒了杯茶递给许知意“姑娘小心噎着。”
“姑娘从明日起可就是丞相夫人了，这些小事情上就不能向以前一样随着性子来了。”雀静像是老母亲一般唠叨。
“相府要打理的事物多半是前院和送礼的，内院的反而少。恼人的，是那些贵妇们，但我如今已经嫁过来了，这些事也就不得不面对了。雀静你是阿母身边的老人了，有你在，我放心。”许知意拍拍雀静的双手。
“那些妇人们无事办的宴会，你若不想去，推脱了便是。”叶无恙忽然打开门来，淡然道。
许知意被吓了一跳，呆着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未行却扇之礼，慌忙扶正金冠去床上拿团扇。
叶无恙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扯住她的衣袖“又不是没见过，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那合卺酒还是得喝的。”许知意返回桌上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叶无恙。
“我还是想问相爷，为何娶我？”合卺酒喝完，许知意壮着胆子问道。
叶无恙低眉思索了一会，缓缓道“如果你觉得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娶你，那你倒是不必忧心这个问题。娶你，暂且是为了皇帝太后的催婚罢了。”从始至终，他没有抬眼瞧过许知意一眼。
但许知意不在意，不瞧她，他乐得自在。
“那我想与相爷约法三章。”许知意放下杯子，非常自然的坐在床边。
叶无恙点点头，示意她说。
“既然相爷不是真心要娶我，那我也不在意。但为了颜面，烦请相爷在外与我演一对恩爱夫妻，这样也好在太后皇上面前蒙混过关不是？”
叶无恙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第二条呢？”
“我这儿人向来不喜欢别人打扰我，所以相爷若是休沐在家，我们尽量还是少接触的好。”
“为何？你既然是我的夫人我休沐在家难道不能到你这来坐一坐？”叶无恙挑眉“而且隔墙有耳，我们在家都不见面，在外又是恩爱夫妻，哪天被人传了出去，第一条不就不攻自破了？”
许知意眨眨眼，后退一步“行，可以，相爷只要有空什么时候来我这都行。”
“那第二条，你得换一个。”
“第二条，等相爷找到心仪的女娘之后，就与我和离。”许知意第二条想了一会，慢慢道。
她觉得很有道理，如今她是大娘子，那以后叶无恙遇到喜欢的女娘迎进来只能是妾，说出去也不好听。
“可以。第三条？”
“在我们还没有和离期间，不许纳妾。我眼界小，忍不了。”许知意说完看着叶无恙“相爷意下如何？”
“没问题，我也不是什么女娘都来之不拒的。”叶无恙答应下来，话闭就脱了外衣。
“相爷这是做什么？”许知意连忙别过身子。
叶无恙有些好笑“睡觉啊，怎么我不能洞房花烛，连单纯的睡觉都不让？这可不在约法三章中啊。”
许知意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笑，让寒枝进来为自己梳洗。
黑夜中，叶无恙勉强适应黑暗，描摹着身边已经安睡的女娘。
“小姐！不好啦！！！”一个穿着粉白束袖襦裙的小娘子喘着气急匆匆的跑向一处院子。
院子内种了好多梅花，隆冬时节正是开的正盛的时候。
小娘子抖了抖斗篷上的落雪，推开门快速的说道“小姐大事不好啦！”
“慌慌忙忙的，怎么了？”温婉的声音传来，只见那女娘手拿一枝花枝繁多的梅花正在修剪，素手染着绯红的染甲，在艳红的梅花枝间流走。
小娘子喘口气，急的眉头皱在一起“大娘子要把你嫁给叶丞相！”
那女娘修花枝的手顿了顿，放下了剪刀站起身“去前厅看看。”
穿过廊亭，前面就是前厅。此时侯府一大家几乎都坐在前厅，而主座上坐着位剑眉星目的男子。
“不知相爷为何想迎娶意儿啊？”魏安候小心翼翼的笑着，两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攥着。
主座上的男人靠在椅背上，略显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笑了一下“这不是侯爷要忧心的，只需将二小姐嫁过来就是了。”
魏安候尴尬笑了笑，前厅氛围陷入了僵局。
“阿父！”略显急躁的声音老远就传过来，女子顾不得被积雪沾湿的裙摆，踏入房内是有些喘“为何要我嫁人？”
侯府嫡女许知意，虽是嫡女，却不受魏候的喜爱，自出生起母亲便过世了，自此更就不招怜爱了。
魏安候见女儿如此匆忙跑过来，立马站起来“哎呀”着走到许知意面前“你跑过来干什么？这轮不到你说话！”
许知意一路小跑过来，几缕碎发落在额前，因着天气寒冷，她面色已经有些苍白，又被这么一训瑟缩了一下。
“二小姐，见到了相爷还不快些行礼？”站在椅子后面的老嬷嬷尖酸刻薄地瞄着许知意。
许知意这才看到高座上还有一人，那人一双凤眼内不含任何感情，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平白无故感受到了一股压迫。
“见过相爷。”许知意低眉敛目，乖顺地行了一礼。
“嗯。”叶无恙收回视线。
屋子内又一次陷入冰点。
“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五，二小姐慢慢准备。”叶无恙率先开口，说完就起身往外走，临到许知意旁边时，压低声音道“回去记得喝碗姜汤，惹了风寒就不好成亲了。”
许知意颤了颤，低眉站在那，一脸乖巧。
“小姐，你为何不反抗啊。”寒枝扶着许知意回房，问道。
许知意摇摇头“反抗不了的，阿父不会允许这场婚事成不了。”
“侯爷不行，咋们就去求家主，左右现在也不是侯爷当家。”寒枝皱着眉，满脸不高兴。
许知意连忙捂住寒枝的嘴，盯着寒枝的眼睛，一字一句“这话不许再说了！”
寒枝不情愿的点点头。
“他是丞相，哪怕是祖父也无力回天。况且我嫁过去总好过在这看大娘子眼色。”许知意叹口气，“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还要感谢叶相助我走出了这吃人窝。”
魏候的夫人如今是续弦，左将军之女，姜末妤。自她嫁过来第一天，便将许知意的房间移到了离主卧偏远的梅姝院，自此善妒的名声也就传开了。
“也就是这丫头命好，能被叶相看上。”姜末妤拿着剪子剪去往上窜的火苗，眯着眼嗤笑。
魏候坐在床上，一脸沉思“但叶无恙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叶无恙今年不过二十有一，但血腥残暴的传闻是人人皆知。十四岁时叶家以谋逆的罪名被抄家，叶无恙侥幸存活被皇帝派去边疆守国，这一守就是五年。
“他去年刚回京，就被圣上封了右相，位同太傅，这等身份岂是意丫头能高攀的上的？”姜末妤整理好床铺，冷哼。
魏候摇摇头“夜深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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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当年吴王谋反一事，属下找到了一名证人。”
房间里只有案台前燃着一根蜡烛，火苗忽明忽暗，叶无恙的脸也若隐若现，在微弱的灯光下，他像是没有感情的阎罗。
“带上来。”他漆黑的眸子里印着跳窜的火苗。
一名穿着锦缎罗裙的中年妇人被带了上来，她哆嗦着跪在地上向主座上的人行礼，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她抖的厉害。
“相爷是会吃人吗？抖什么？”一旁的暗卫厉声呵斥，挂在腰间的剑泛出冷白的光。
那妇人大口喘着气，寒冷的冬天内她竟是热出了一身汗，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了脸旁。
“当年一场大火烧掉了叶家老宅半数人口，你看到了当时的纵火犯是吗？”叶无恙冷脸走下来，语气平平，听不出任何感情来。
妇人低着头，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斟酌着开口“相爷说笑了，当年走水时，我并不在府上，这才得以存活。怎得能看见纵火犯呢。”说完，她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看。
叶无恙点点头，像是信了她的话“带下去吧。”
暗卫顿了一下，随即只好领命压着妇人出去了。
“相爷若是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就离侯府二小姐远一点吧。”妇人突然转过头，平静道。
叶无恙抬抬手，不予理会。
蜡烛已经燃尽了，屋内一片黑暗。没了蜡烛的照亮，就只剩一片彻骨的冷了。
*
下月初五很快就到了，许知意嫁衣也绣的差不多了，只差最后衣领上的珍珠需要出去买。
“阿母，嫁衣还缺一样东西，我得出去买。”许知意知会了姜末妤，就戴了惟帽出去了。
姜末妤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见许知意已经套了马车出门了“这小女娘越来越不听话了，以为嫁给了一个右相就不得了了？”她甩甩手帕，皱着眉自言自语。
嫁衣所需的珍珠一般在东街能买到，东街很多店铺都是胡人开的，卖的都是些稀奇玩意。
“这金钗真好看。”寒枝看着金灿灿的首饰店面，不禁感慨。
“你喜欢？”许知意拿起那支金钗，轻轻簪在寒枝鬓间“很称你。”
寒枝见状连连摇头“奴不能戴，这等金饰只有小姐这等贵女称的起。”
许知意摇摇头“你不愿意便罢了，不是跟你说过吗？在我面前不必自称为奴。”
寒枝点点头。
云鸢阁是长安最大的首饰楼，里面打造的首饰都是如今最流行的款式，上市的珍珠色泽也是最好的。
“小姐，天色尚早，再逛逛吧。 ”寒枝一手拎着装珍珠的小盒子，一手提着糕点。
许知意思索了一下，现在回府就要看见下朝的阿父，上次自己贸然闯入前厅已经惹他不悦，这几天也一直小心翼翼的躲着，如果回去遇到了，难免少不了一顿训斥。
“那就去紫翠楼休息一会吧。”许知意道。
正逢早晨，许多下了朝的官员都在此吃早饭，来来往往倒是不见几个女娘，许知意不觉得将惟帽压的更低了些。
“一间厢房，备些茶果点心即可。”许知意排出铜钱，领着寒枝上了楼。
楼上不比楼下吵闹，厢房内恬静淡雅，从窗外正好能看到东街。
“小姐后日就要嫁人了，大娘子怕是要高兴坏了。”寒枝看着破晓的天际，叹了口气“要是岑夫人还在就好了，夫人一定不会看着小姐跳入火坑的。”
岑夫人岑菱是淮扬岑家的大小姐，出身尊贵，却下嫁到许家，与魏候生了一儿一女后便故去了。
“现在说这些话也没有用了，只愿阿兄在塞北能少受些苦，我嫁给谁，本就不是我能控制的。”许知意笑笑，看似并不在意。
*
“子归相信那妇人所说吗？”一身穿玄色绣暗金的束袖圆领袍的男子双手抱胸，问道。
叶无恙坐在位置上拨弄着香薰“不信。”
“即是不信，为何当时不问清楚？”男子有些急切“你那么希望查清叶家灭门的事情。”
叶无恙看了男子一眼，挑开了话题“后日我要娶亲了。”
男子被这么一打岔愣了一下“哪家女娘？”
“魏安候的嫡女许知意。”
男子听到名字后笑出了声“当年在塞北说的话，你竟是做到了。”随即敛了笑容“不过你现在顾得上儿女情长吗？”
“她在侯府过的并不好，我当年流放漠北之后，她阿父就续弦了。”叶无恙把玩着手中的双鱼玉佩，话有些不着调。
“慕言，你替我查个人。”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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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五，刚出年关。
街道上挤满了人，都往丞相府的方向看。
今天是叶无恙和许知意的大婚之日。
“小姐，听说相爷让人备了一马车的铜币，撒给了周围说好话的老百姓呢。”寒枝拿着木梳，为许知意梳妆。
许知意身着大红色嫁衣，合欢髻上戴的是两心金冠，这套头面还是叶无恙托人打造送给许知意作出嫁时的首饰的。
“相爷眼光真好，这套头面称的姑娘越□□亮了。”一旁端着盘子的小女娘笑着打趣。
许知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即使有妆容称的自己气色圆润，但眼底里的黯然还是遮不住的。
“雀静，我嫁过去到底是喜事还是坏事？”
雀静端着盘子皱着眉“大喜的日子姑娘不要说这么伤心的话了，被大娘子知道她又要说道了。”
许知意苦笑一声，点点头。素手拿起一旁的团扇，由着寒枝和雀静扶着出了门。
“你既然嫁了人，便是叶家的人了。要与郎君相敬如宾，遵守规矩。”姜末妤坐在位置上，看向门外，一个眼神也没给许知意留。
魏候看着自己的嫡女，虽是不宠爱但或多或少有些感慨“如果你阿母还在，她也会欢喜的。”
她才不会呢。许知意心想着，面上不显只低眉敛目，任由他们暗自哀伤。
“吉时已到——迎新娘子出门————”
许知意转身，没有一丝挽留地踏出了大门，上了花轿。
她这是离开了火坑还是跳入了另一个深渊？
一路上各种贺喜声不断传来，许知意听着却觉得刺耳。
“昭昭两心，金玉良缘。”
八抬大轿地迎着许知意进了相府的门，停轿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入花轿内。
许知意犹豫了一下，慢慢向那只手探去。等她的指尖碰到手心时，那只手立马攥住，许知意惊了一下，借着力下了花轿。
许知意的脸被团扇遮住，自然他看不清叶无恙此时脸上的表情。
许知意跨过火盆，与叶无恙并肩走在一起。
“前面有台阶，小心着些。”叶无恙温声提醒许知意，牵着她的手往前厅走去。
前厅本该坐着爹娘的两个位置，放着两个刻着字的木碑。
左边是右相叶安逸之碑，右边是右相叶安逸之发妻顾好容之碑。
许知意隔着团扇隐隐看见了，不由觉得心头一震。
对啊，叶家如今只剩叶无恙一人了。
所以他急着娶妻，延续后代倒也是情之有理，只是这生孩子的任务她是做不到的。
“一拜天地——”
门外晴雪相应，有春风化雪之味。
“二拜高堂——”
叶无恙眼底到底是没什么情绪的，只是在看到爹娘的木碑时，瞳孔有一瞬间的震动。
“夫妻对拜——”
“礼成——”
许知意被送到了房间内，这一天的繁琐缛节下来，她早累了。
“雀静，你拿几盘点心进来吧。”许知意放下团扇，靠在床头。
她不知道叶无恙今晚会不会喝醉，是与她分房还是洞房花烛。
她也不想知道，这不是她能改变的，她能做的，只有接受。
“相爷在外面喝了不少酒，这万一喝醉了怎么好啊。”雀静拿着食盒进房，一脸担忧。
许知意没吃多少东西，看着点心送来了连忙坐到桌前，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送，边吃边说“我巴不得他喝醉了，回房到头就睡呢。”
雀静连忙倒了杯茶递给许知意“姑娘小心噎着。”
“姑娘从明日起可就是丞相夫人了，这些小事情上就不能向以前一样随着性子来了。”雀静像是老母亲一般唠叨。
“相府要打理的事物多半是前院和送礼的，内院的反而少。恼人的，是那些贵妇们，但我如今已经嫁过来了，这些事也就不得不面对了。雀静你是阿母身边的老人了，有你在，我放心。”许知意拍拍雀静的双手。
“那些妇人们无事办的宴会，你若不想去，推脱了便是。”叶无恙忽然打开门来，淡然道。
许知意被吓了一跳，呆着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未行却扇之礼，慌忙扶正金冠去床上拿团扇。
叶无恙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扯住她的衣袖“又不是没见过，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那合卺酒还是得喝的。”许知意返回桌上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叶无恙。
“我还是想问相爷，为何娶我？”合卺酒喝完，许知意壮着胆子问道。
叶无恙低眉思索了一会，缓缓道“如果你觉得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娶你，那你倒是不必忧心这个问题。娶你，暂且是为了皇帝太后的催婚罢了。”从始至终，他没有抬眼瞧过许知意一眼。
但许知意不在意，不瞧她，他乐得自在。
“那我想与相爷约法三章。”许知意放下杯子，非常自然的坐在床边。
叶无恙点点头，示意她说。
“既然相爷不是真心要娶我，那我也不在意。但为了颜面，烦请相爷在外与我演一对恩爱夫妻，这样也好在太后皇上面前蒙混过关不是？”
叶无恙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第二条呢？”
“我这儿人向来不喜欢别人打扰我，所以相爷若是休沐在家，我们尽量还是少接触的好。”
“为何？你既然是我的夫人我休沐在家难道不能到你这来坐一坐？”叶无恙挑眉“而且隔墙有耳，我们在家都不见面，在外又是恩爱夫妻，哪天被人传了出去，第一条不就不攻自破了？”
许知意眨眨眼，后退一步“行，可以，相爷只要有空什么时候来我这都行。”
“那第二条，你得换一个。”
“第二条，等相爷找到心仪的女娘之后，就与我和离。”许知意第二条想了一会，慢慢道。
她觉得很有道理，如今她是大娘子，那以后叶无恙遇到喜欢的女娘迎进来只能是妾，说出去也不好听。
“可以。第三条？”
“在我们还没有和离期间，不许纳妾。我眼界小，忍不了。”许知意说完看着叶无恙“相爷意下如何？”
“没问题，我也不是什么女娘都来之不拒的。”叶无恙答应下来，话闭就脱了外衣。
“相爷这是做什么？”许知意连忙别过身子。
叶无恙有些好笑“睡觉啊，怎么我不能洞房花烛，连单纯的睡觉都不让？这可不在约法三章中啊。”
许知意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笑，让寒枝进来为自己梳洗。
黑夜中，叶无恙勉强适应黑暗，描摹着身边已经安睡的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