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许久未见，陈明尹总觉得自己这位小姑子貌似一下子老了许多；虽说有底子撑着，依旧是花容月貌，但已隐隐有了未老先衰之势。
到底是当年相伴数年的小姑子，陈明尹心中自然涌上一股感伤，双手温柔的搭在柳成珠的膝上，对柳云绮笑道：“你快别闹娘娘了，她身子才好，别累着她。”
见柳云绮乖乖的在自己位子上坐好，陈明尹推心置腹道：“这宫中虽锦衣玉食，却也有千头万绪的事。身子是自己的，娘娘还是万事以自己为先，别太操劳了。”
她这句话一出，柳妃倒愣了愣，眼底隐隐作红，强颜欢笑：“本宫能有什么千头万绪的事呢？在这宫中不过闲人一个，熬熬日子罢了。”
陈明尹见她有些感伤，正想开口劝慰，侍立在殿外的媋和却急急进来行礼道：“娘娘，陛下来了，此刻已在宫门外了。”
柳妃斜眼看她一眼道：“瞧你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陛下来了是好事，你慌乱什么？”
柳成珠不急不忙，陈明尹却不由慌了神：“娘娘，妾身言行粗陋怕冲撞了陛下，可否进去避一避？”
柳妃欣然点头道：“大嫂怕见陛下便也罢了。只是陛下也知道我娘家人今日入宫，须得留一个人才好啊。否则一个人都不在，也怕陛下不悦。不如大嫂进去避着，绮儿便留下吧。”
陈明尹仍在踌躇，外头已有小太监高声叫道：“陛下到！”
柳成珠扯了一把柳云绮，从容的跪下行礼；陈明尹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向内殿走去。
柳云绮偷眼看了眼母亲的背影，又不动声色的转了回来。
此时已经是秋日了，地上凉意沁骨，柳云绮却一个字也不说，只管低着头；直到听到一声温润的声音：“都快起来。”
柳妃笑意盈盈的拉着柳云绮起来，道：“陛下今日难得清闲。”
柳云绮拿余光打量这位九五至尊。这位九五至尊生的极好，很有芝兰玉树的风范。不像一位皇帝，倒更像豪门公子。只是眼神不乏算计，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皇帝的眼神有意无意瞥过柳云绮：“你身子好不容易好些，朕总要来看看你。”
柳妃侧过身子露出柳云绮，将她推到两人中间：“这是臣妾娘家的侄女，陛下觉得如何？”
柳云绮也很知趣，屈身行礼道：“见过陛下。”
她人不大，却一丝怯意不露，不由逗得皇帝哈哈大笑：“成珠，你外甥女和你长得倒很像。”
他点点头：“是个美人胚子。”
柳妃五指柔和的拂过柳云绮的脸，声音有些低沉：“是，臣妾也觉得。”
柳云绮也乖巧的让柳妃轻抚，不发一言；静静地听着皇帝和自己姑姑絮絮闲谈。
她能察觉到皇帝逡巡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那时打量一件货物的目光。但她躲不开，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大概坐了两刻，皇帝轻拍了拍衣袖，起身道：“朕还有大臣要见，先走了。”
一众人跪下齐声道：“恭送陛下。”
柳云绮依葫芦画瓢的学了一遍，抬起头来却发现皇帝正看着她，微笑道：“你在家中，有没有识过字、念过书啊？”
柳云绮到底还小，不知道为何要问她这个，如实道：“小女是识字的，也跟着父亲念了几本书，只是念的书不多。”
皇帝一点头，含笑走了。
皇帝一走，殿中便骤然显得空旷了起来。
柳云绮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低声问道：“姑姑，陛下为什么会知道绮儿的名字啊？”
柳妃却闭口不谈，只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仿佛见了皇帝便心情很好的样子，道：“绮儿，你去请你母亲出来吧。”
柳云绮见她不说也不纠缠，点了头进了内殿；片刻后跟着陈明尹走了出来。
陈明尹行礼道：“天色不早了，妾身也该带着绮儿出宫了。”
柳妃也不拦着，只点头道：“下次成珠再请大嫂入宫叙旧。”
陈明尹赔笑道：“多谢娘娘抬爱。只是妾身并无诰命在身，又是商户之妇，实在不宜出入内禁。”
柳妃饶有兴致的抬眼看她，道：“好。大嫂慢走。”
马车行驶的极慢，一颠一颠的。也许是颠的厉害，陈明尹总觉得心中七上八下的。
等到了家中，她一个人待在屋内想着天子与柳妃那几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巧有批人来送药材了，陈明尹只好带着几个伙计清点入库；人一忙起来脑中自然不再胡思乱想。忙了半晌，陈明尹才将思绪放下。
待到天色暗了下来，陈明尹和一双儿女坐在饭桌边上等着丈夫回来。
饭菜的香气萦绕着，明亮到有些昏黄的灯火被风吹的微微有些发颤；一旁陈明尹的幼子白天玩的凶了，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小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陈明尹不由自主的也慵懒了起来。
柳云绮有些无聊的把玩着筷子，蓦然间想起白日里皇帝的眼神。然而那种不自在，很快被当下的静谧给冲刷掉了。
忽然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人推开门笑道：“久等了。”
柳云绮噔噔噔跑去拿饭，边跑边道：“爹，你再不回来，我弟弟在梦里面都要吃完饭了。”
柳成轩摇摇头，坐下来又向妻子道：“今日入宫可还顺利吗？娘娘身子怎么样？”
陈明尹递给他一双筷箸：“我只是入宫去拜望娘娘，能有什么不顺利的。娘娘人倒是挺有精神，只是面色还不大好；说是没什么大碍了。”
柳云绮将饭端了上来，一家四口便开始用膳。
柳成轩咽下口中那口饭，没忍住唏嘘道：“我这妹妹自小身子比我还好，大冬天连外衣都没披在外头跑了半晌也没个头疼脑热的。如今倒是大病小灾不断了，可见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她在宫中也是着难。”
陈明尹也叹道：“可不是？咱们娘娘也算受宠的了，烦心事也照样一箩筐的。别人家女儿入了宫，千万百计要女儿提携自己母家；好在我们也只是商户人家，没什么要劳烦娘娘的。只求她过的顺遂些，也就罢了。”
柳成轩冲女儿玩笑道：“绮儿，将来把你送进宫，给陛下当宫嫔去好不好啊？”
陈明尹一急，声音不由大了些：“你这说的什么话？”
柳成轩知道她最舍不得这个女儿，忙赔笑道：“我说的浑话成不成？我不过开个玩笑么，再说了，咱们商户人家的女儿，出了一个娘娘已是光宗耀祖了，哪能再出第二个。”
柳云绮吃的快，已然放下了筷子支着脑袋看热闹了。
她说：“当宫嫔多好啊，我看姑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绮儿没见过的。不过绮儿只想用自己赚来的，不想用别人施舍给我的。”
夫妻两人被她逗笑了：“小小年纪的，都在浑想些什么东西。”
三人又笑了一阵，柳成轩却叹了口气道：“不过说来，身为女儿家也是命苦。贫苦人家的女儿呢，幼时为奴为仆的替家里做活，到大了不过随便配个人嫁出去了事。若是家中境况好一些呢，等成了人，也未必能有好出路。”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一对儿女：“只盼着咱们两个孩子，将来过的能顺遂些。”
灯火幽微又绵长，柔和的照到一家人的身上。
到底是当年相伴数年的小姑子，陈明尹心中自然涌上一股感伤，双手温柔的搭在柳成珠的膝上，对柳云绮笑道：“你快别闹娘娘了，她身子才好，别累着她。”
见柳云绮乖乖的在自己位子上坐好，陈明尹推心置腹道：“这宫中虽锦衣玉食，却也有千头万绪的事。身子是自己的，娘娘还是万事以自己为先，别太操劳了。”
她这句话一出，柳妃倒愣了愣，眼底隐隐作红，强颜欢笑：“本宫能有什么千头万绪的事呢？在这宫中不过闲人一个，熬熬日子罢了。”
陈明尹见她有些感伤，正想开口劝慰，侍立在殿外的媋和却急急进来行礼道：“娘娘，陛下来了，此刻已在宫门外了。”
柳妃斜眼看她一眼道：“瞧你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陛下来了是好事，你慌乱什么？”
柳成珠不急不忙，陈明尹却不由慌了神：“娘娘，妾身言行粗陋怕冲撞了陛下，可否进去避一避？”
柳妃欣然点头道：“大嫂怕见陛下便也罢了。只是陛下也知道我娘家人今日入宫，须得留一个人才好啊。否则一个人都不在，也怕陛下不悦。不如大嫂进去避着，绮儿便留下吧。”
陈明尹仍在踌躇，外头已有小太监高声叫道：“陛下到！”
柳成珠扯了一把柳云绮，从容的跪下行礼；陈明尹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向内殿走去。
柳云绮偷眼看了眼母亲的背影，又不动声色的转了回来。
此时已经是秋日了，地上凉意沁骨，柳云绮却一个字也不说，只管低着头；直到听到一声温润的声音：“都快起来。”
柳妃笑意盈盈的拉着柳云绮起来，道：“陛下今日难得清闲。”
柳云绮拿余光打量这位九五至尊。这位九五至尊生的极好，很有芝兰玉树的风范。不像一位皇帝，倒更像豪门公子。只是眼神不乏算计，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皇帝的眼神有意无意瞥过柳云绮：“你身子好不容易好些，朕总要来看看你。”
柳妃侧过身子露出柳云绮，将她推到两人中间：“这是臣妾娘家的侄女，陛下觉得如何？”
柳云绮也很知趣，屈身行礼道：“见过陛下。”
她人不大，却一丝怯意不露，不由逗得皇帝哈哈大笑：“成珠，你外甥女和你长得倒很像。”
他点点头：“是个美人胚子。”
柳妃五指柔和的拂过柳云绮的脸，声音有些低沉：“是，臣妾也觉得。”
柳云绮也乖巧的让柳妃轻抚，不发一言；静静地听着皇帝和自己姑姑絮絮闲谈。
她能察觉到皇帝逡巡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那时打量一件货物的目光。但她躲不开，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大概坐了两刻，皇帝轻拍了拍衣袖，起身道：“朕还有大臣要见，先走了。”
一众人跪下齐声道：“恭送陛下。”
柳云绮依葫芦画瓢的学了一遍，抬起头来却发现皇帝正看着她，微笑道：“你在家中，有没有识过字、念过书啊？”
柳云绮到底还小，不知道为何要问她这个，如实道：“小女是识字的，也跟着父亲念了几本书，只是念的书不多。”
皇帝一点头，含笑走了。
皇帝一走，殿中便骤然显得空旷了起来。
柳云绮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低声问道：“姑姑，陛下为什么会知道绮儿的名字啊？”
柳妃却闭口不谈，只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仿佛见了皇帝便心情很好的样子，道：“绮儿，你去请你母亲出来吧。”
柳云绮见她不说也不纠缠，点了头进了内殿；片刻后跟着陈明尹走了出来。
陈明尹行礼道：“天色不早了，妾身也该带着绮儿出宫了。”
柳妃也不拦着，只点头道：“下次成珠再请大嫂入宫叙旧。”
陈明尹赔笑道：“多谢娘娘抬爱。只是妾身并无诰命在身，又是商户之妇，实在不宜出入内禁。”
柳妃饶有兴致的抬眼看她，道：“好。大嫂慢走。”
马车行驶的极慢，一颠一颠的。也许是颠的厉害，陈明尹总觉得心中七上八下的。
等到了家中，她一个人待在屋内想着天子与柳妃那几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巧有批人来送药材了，陈明尹只好带着几个伙计清点入库；人一忙起来脑中自然不再胡思乱想。忙了半晌，陈明尹才将思绪放下。
待到天色暗了下来，陈明尹和一双儿女坐在饭桌边上等着丈夫回来。
饭菜的香气萦绕着，明亮到有些昏黄的灯火被风吹的微微有些发颤；一旁陈明尹的幼子白天玩的凶了，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小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陈明尹不由自主的也慵懒了起来。
柳云绮有些无聊的把玩着筷子，蓦然间想起白日里皇帝的眼神。然而那种不自在，很快被当下的静谧给冲刷掉了。
忽然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人推开门笑道：“久等了。”
柳云绮噔噔噔跑去拿饭，边跑边道：“爹，你再不回来，我弟弟在梦里面都要吃完饭了。”
柳成轩摇摇头，坐下来又向妻子道：“今日入宫可还顺利吗？娘娘身子怎么样？”
陈明尹递给他一双筷箸：“我只是入宫去拜望娘娘，能有什么不顺利的。娘娘人倒是挺有精神，只是面色还不大好；说是没什么大碍了。”
柳云绮将饭端了上来，一家四口便开始用膳。
柳成轩咽下口中那口饭，没忍住唏嘘道：“我这妹妹自小身子比我还好，大冬天连外衣都没披在外头跑了半晌也没个头疼脑热的。如今倒是大病小灾不断了，可见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她在宫中也是着难。”
陈明尹也叹道：“可不是？咱们娘娘也算受宠的了，烦心事也照样一箩筐的。别人家女儿入了宫，千万百计要女儿提携自己母家；好在我们也只是商户人家，没什么要劳烦娘娘的。只求她过的顺遂些，也就罢了。”
柳成轩冲女儿玩笑道：“绮儿，将来把你送进宫，给陛下当宫嫔去好不好啊？”
陈明尹一急，声音不由大了些：“你这说的什么话？”
柳成轩知道她最舍不得这个女儿，忙赔笑道：“我说的浑话成不成？我不过开个玩笑么，再说了，咱们商户人家的女儿，出了一个娘娘已是光宗耀祖了，哪能再出第二个。”
柳云绮吃的快，已然放下了筷子支着脑袋看热闹了。
她说：“当宫嫔多好啊，我看姑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绮儿没见过的。不过绮儿只想用自己赚来的，不想用别人施舍给我的。”
夫妻两人被她逗笑了：“小小年纪的，都在浑想些什么东西。”
三人又笑了一阵，柳成轩却叹了口气道：“不过说来，身为女儿家也是命苦。贫苦人家的女儿呢，幼时为奴为仆的替家里做活，到大了不过随便配个人嫁出去了事。若是家中境况好一些呢，等成了人，也未必能有好出路。”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一对儿女：“只盼着咱们两个孩子，将来过的能顺遂些。”
灯火幽微又绵长，柔和的照到一家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