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去找月了。”荻花题叶神色平静道。

    仿佛刚才发出危险气势的人不是他。

    这当然是鹤吟翠控制后的结果,她作为本体,对马甲有绝对的控制权。虽然马甲基本受记忆和本能影响,很多时候鹤吟翠都是把控大方向,剩下的由马甲自由发挥,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她会接管马甲的行动。

    就比如现在。

    荻花题叶的情绪波动太剧烈,一些不可言说的想法一层层涌出来,鹤吟翠只能暂时先接手这个马甲,先应对眼前的情况。

    当然,鹤吟翠十分清楚荻花题叶不会实施脑中那危险的想法,一切伤害玲珑雪霏的行为他都会克制。

    “爱到对为止”,这就是荻花题叶的偏执。

    宫九自然不清楚里面的细节,他只是看到明明才冲着他放杀气的荻花题叶突然就冷静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温文尔雅,眼神平和,恍若换了个人似的。

    当然,他并不觉得荻花题叶被人附了身,只觉得不愧是荻花题叶,城府极深,忍耐力极强,这种克制力只会使对方更让人忌惮。

    情绪收放到如此地步的人,可想而知他的耐心也是上乘,这种人想让他自乱阵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会始终冷静镇定地筹谋,这种人实在可怕。

    令宫九费解的是,像荻花题叶这样的人竟然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软肋。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玲珑雪霏身上,对方的确清丽绝伦,仙姿佚貌,秀外慧中,外貌仪态超群出众;纤纤弱质,肌肤吹弹可破,明明看起来如此惹人怜惜,却清冷如月,实力深不可测。

    确实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征服欲。

    想到对方在他身上造成的痕迹,身上的伤口恍若又发出酥酥麻麻的痒意,令他克制不住滚了下喉头,仿佛这样就能够消除那些痒意。

    他承认这个女人对男人很有吸引力,但天下什么美人没有?以荻花题叶的条件,只要他想,还会有女人拒绝他吗?

    玲珑雪霏眼帘一颤,睫毛如翻飞的蝶翼,她微抿着唇间的红,一向清冷无情的嗓音中竟带了点柔软,“月现在还对风存在误会,两人见面……月有血不染在手,他又被邪气侵染,你怎么就放心他们两人见面?”

    “雪,你忘了月上次伤我的事?即便我在场也帮不了什么忙。何况大哥决定的事,你也不是不清楚他的性子,他既说想单独见月,我又能说什么?”荻花题叶面色白了白,突然捂住腹部,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玲珑雪霏愣了愣,思及荻花题叶的话,问道:“花,你的伤还没好吗?”

    “虽然还没痊愈,又连夜奔波回来,不过没什么大碍,雪你不用担心。”荻花题叶咳了咳,又直起身,垂眸苦笑道:“我知道你担心大哥和月,即便我回来……我只是不放心你,没想到石观音竟然敢来,好在你没事。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就算月恨我这个二哥,我也不能放任他继续被血不染侵蚀。”

    荻花题叶衣着整洁,面色苍白,神情落寞,连眼角下的泪痣都仿佛黯淡了些。

    旁边一身血还没来得及处理看上去形状有些吓人的宫九:“……”

    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竟然逼得荻花题叶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段吸引对方的注意。

    “花,你伤势未愈,不宜过度劳累。”玲珑雪霏说着,却没有搀扶荻花题叶的意思。

    荻花题叶自然不介意这点,只是光听到这句话就心满意足,他看着对方,专注的眼眸给人极为深情的感觉,“我不碍事的。”

    然后他就听到雪对他说:“风和月那边我去处理,我希望能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我们本不应该发展到如此地步。”

    荻花题叶差点控制不住微笑,“雪,可是你……”

    玲珑雪霏清灵的眼眸看着他,音色清冷,“为什么要将我排除在外呢?”

    荻花题叶解释道:“雪,我只是不想你受伤害。月的模样你也不是没看见,上次他能伤我,这次,他也可以毫不顾忌你,我只是不忍心见你难过。”

    “我也说过,我不需要你过度的保护,我能自己保护自己。”

    玲珑雪霏心意已决,谁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更何况唯一能阻止她的荻花题叶根本说不出重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站在废墟之上,荻花题叶神色冷漠。

    禹晔绶真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正想开口就被宫九拦住了话茬:

    “看来兄长白费心思了,雪姑娘更担心另外两个人。”

    禹晔绶真立马闭嘴。

    鹤吟翠沉思着一会怎么让“苍苍”离开那些人的视线,她好伪装成蓝带杀手给无情葬月情报,突然听到宫九的声音,她瞥向身旁浑身是血的挺拔青年。

    想到这人每次看玲珑雪霏的眼神,为了人设,她得敲打敲打,于是荻花题叶开口道:“给我收敛好你的眼神,不是什么人都配肖想雪。眼睛的用处很多,你应该珍惜。”

    他的声线原本就温柔缠绵,给人非常温和亲切之感,因而往往容易让人放下心防,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利用,直到价值耗尽。

    荻花题叶原本就是比他更像个怪物的人。

    宫九却不合时宜地愣了下,这话他已经是第二次听了。

    “我想无名应该不需要一个瞎眼的徒弟。”荻花题叶轻描淡写道。

    男人漆黑的瞳孔在黑夜下更显得阴郁诡谲,听到荻花题叶威胁的话也只是微微勾唇,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

    那种如毒蛇捕杀猎物的战栗感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兄长,你该担心的不是我,明显在她心中那两人更有威胁不是吗?”

    “风花雪月的事还没轮到你来评说。该你做的事,自己去准备。”

    末了,荻花题叶觉得宫九性格不太可控,因此还是特意强调:“我不容许雪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不要让我发现你多余的小动作。”

    风花雪月中,玲珑雪霏的弱点比较明显,心悸之症太耽误输出,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被挟持作人质,所以鹤吟翠还是借着荻花题叶的马甲,对宫九道:“雪去找风月,你让人提点下金钱帮那边,暂时安分守己。”

    宫九实在难以理解,荻花题叶这样冷酷无情的人,遇到雪竟然如此束手束脚。

    这里已经不能住了,说不准过会儿还有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荻花题叶打算离开之际,却听宫九道:

    “兄长想留下雪姑娘,有很多办法不是吗?”

    荻花题叶看了他一眼,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经过观察,宫九自然清楚玲珑雪霏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与荻花题叶同出道域,而且通过荻花题叶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对方也是一宗天才,在武学上肯定也有过人之处。更何况,光是那一手内力化冰,江湖上就没几个人能做到。

    只是,玲珑雪霏真正动手的次数太少,大多数时候运使出来的招数轻描淡写,从容优雅,对方显示出来的气质和相貌也很难让人把她往高手方面想。

    即便宫九曾经因玲珑雪霏受过伤,但一来,那是他从未想过防护和反击;二来,那点小伤,与其说是伤,并不比鞭子留在他身上的痕迹重。

    可能是玲珑雪霏外貌和平常的举动给人的欺骗性太强,而荻花题叶那些术法展现出来的前所未有的震撼又令人印象太过深刻,以及至今他都没琢磨透的咒命七罡字,实在太过诡谲怪诞,这两人一比较,他从未想过荻花题叶会拿不下玲珑雪霏。

    在宫九的认知中,荻花题叶太过强大,如果他想,明明有无数的手段让玲珑雪霏只能依靠他,继而将人完全地禁锢在身边。

    “兄长对雪姑娘太过纵容,一旦给予过多的包容,对方自然有恃无恐。更何况,她并非只能依靠兄长一人。当一个女人陷入泥沼,孤苦无依的时候,就会视拯救她的人为英雄。”

    宫九口吻平淡,他出身太好,天赋太高,加之外貌出众,几乎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以至于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想要的人,威逼利诱,什么都好,只要夺过来,圈禁在身边就是属于自己的了。

    沙曼就是一个例子,因为外貌上有一点像他的母亲,就被他从妓院赎出,带回无名岛,从此失去人身自由,成了他豢养的一只金丝雀。

    “雪姑娘这样的美人,自然要怜香惜玉些,将她带到无名岛,娇养起来,从此只能待在兄长身边不好吗?至于另外两人,宫九愿意为兄长分忧。”

    荻花题叶轻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实在不了解我,也一点都不了解雪。”

    宫九眼底流露出一点茫然,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此时就像是个懵懂的孩童,丝毫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

    同出一源,鹤吟翠对马甲们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如非必要,她是很爱惜自己的马甲的,她连自己都舍不得折腾,更遑论让这个世界的人折腾。

    爱玲珑雪霏成痴的荻花题叶又怎么能忍受玲珑雪霏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荻花题叶看着宫九难得的表情,觉得可能是自己在他面前表露出来对雪的保护欲,让他误会了什么。

    “你以为我保护雪,是因为她……弱小吗?”荻花题叶的语气有些微妙。

    但宫九不明白,他沉默半晌,隐有默认之意。

    “所以我说,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和雪。”

    宫九也听出了弦外之意,心下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提议道:

    “接下来的事,兄长若是不想雪姑娘介入,何不带她回无名岛?要是不小心伤了雪姑娘,怕是兄长心疼。”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雪想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荻花题叶与宫九并肩,他伸手摁在青年肩头,状似关切弟弟的好兄长。

    他看着书生气十足,身材却一点也瘦弱,手上施力,就让宫九动弹不得,“好心奉劝,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去招惹雪,如果雪生气了,怕是兄长也不能护着你了。另外,就算是风和月也不是现在的你能应付的。”

    他自以为说得很清楚了,宫九但凡心里有数都不会再小瞧风雪月任何一人。

    也希望这个警告能让他把注意力从玲珑雪霏身上挪开。

    话说这么直白,宫九自然能听出荻花题叶话里的警告。

    但他又想到之后的计划,的确不能让其他人坏事,雪能够去拖住无情葬月和风中捉刀也不乏是件好事,起码不会有太多变数。

    于是他面上十分乖顺地应承下来,目视荻花题叶和禹晔绶真离开。

    ……

    保定城,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先是江湖人打架,建筑遭殃,被拆了两条街;随后又是金钱帮被人下了面子,据说原本通缉一个叫“无情葬月”的人,这会儿又多了个“荻花题叶”的。

    就连平常出巡的黄衣人都更多了,百姓都战战兢兢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金钱帮的人盯上。

    金钱帮在这里就是地头蛇,连官老爷都拿它没办法,普通百姓也只能小心避开,免得被殃及。

    荻花题叶寻到上官金虹的住所,他面上温文尔雅,心下却对金钱帮的办事效率感到不满。连画像都提供了,上官金虹却只让手底下的人去应对无情葬月,这么一对比,六分半堂竟然还算费心。

    “什么人!到金钱帮做什么?!”门口站岗的黄衣大汉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

    荻花题叶用折扇挡住下半张脸,掩盖住自己嫌弃的表情,“荻花题叶,特来拜访金钱帮帮主。”

    名字出口的瞬间,四周的目光霎时凝聚了过来。

    荻花题叶心下暗自疑惑,面上却不显,温柔缠绵的声线稍显冷淡,“有什么问题?”

    黄衣人瞪着他尖声道:“就是他——”

    准备先礼后兵的荻花题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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