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时的时深是不能毫无顾虑地称自己为单身人士的——隔壁家的阿源长期对她照顾有加:念小学时天天送她上下课;念中学时集了一群二愣子,天天等着揍妄想追求她的小二愣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至于连两家的七大姑八大婆都认定了,这两人哪,将来是要走到一起的。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始终有着某种脱离实际的希冀。那么多年来,时深不接受阿源,不理七大姑八大婆的谆谆劝导,只因她在等,隐隐地等,可究竟是在等一些什么?时深不知。

    直到这日在飞机上见到了阮俊宇,所有天马行空的等待突然间落了地。

    是,原来她隐隐希冀着的,是这种不期而遇的心动,是见到某人时,是沦入某种痛苦而甜蜜的折磨时,那一刻的甘愿和欢喜。

    是啊,原来是你。

    阿源的电话在她下飞机时便挂了过来,可这回,时深给他的话却是:“我想,我遇到喜欢的人了。阿源,是怦然心动的那一种喜欢,是‘即使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那一种喜欢。”

    这样这样的喜欢。

    “那对方呢?”阿源老长时间后才反应过来。

    对方呢?

    时深沉默了,许久:“我……不知道。”

    有些人似乎从一遇见就注定了要在一起,可有些人,相遇只不过是为了分离。她向来不是主动的女子,有什么把握自己的心动能落到实地呢?

    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他又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那是抵达巴黎之后的第三天。时逢周末,时深将作业拎到了楼下的露天咖啡馆,在一排又一排的法文当中,身后突然响起了遥远的国语:“时深!”

    那是香港人特有的轻柔和咬字不清。她心中一凛,速速回过头去,果然,就见到那张英俊的脸,在巴黎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街头,这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她几乎能闻得到他身上的古龙水气息:“嗨!时深同学,可以帮我一个很大的忙吗?”

    “员工们吃腻了法国菜,说今晚想举办小型聚餐,每人都需交出一道拿手的中国菜。可是你看我,”他苦恼地摊了一下手,看上去真是挺苦恼的:“哪会做什么中国菜呢?”

    “时深,你会不会?”

    法国留学生谁敢不会做菜?任你在国内怎么十指不沾阳春水,来到物价高得生机勃勃的巴黎,也不得不到超市去买大米。

    她果然带了他到超市去买米。粒粒晶莹的东北大米,掺入了干贝与海鲜,先用大火煮,再用文火熬,熬上一个多钟头,便熬出了喷香浓稠的海鲜粥。

    同来巴黎的员工们都聚在包厢里,十几个人,热热闹闹围了一大桌,皆被那香气勾得食指大动。于是粥上桌后,众人一边大口喝粥,一边朝她竖着大拇指:“难怪阮总会临时把我们叫过来聚餐,敢情这是想念家乡风味呢!”

    只是——临时?时深错愕地看向阮俊宇——他刚刚不是说“员工们想举办小型聚餐”吗?

    这厢她还错愕着,那一厢,有眼尖的员工已经看出了破绽:“什么‘家乡风味’啊?有没有眼色?人阮总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在乎山水之间也。

    十几双眼睛“刷刷刷”,全盯到了她身上。

    时深这下才终于反应过来了,敢情这是阮俊宇的诡计么?

    可那始耍诡计的人倒好,还嫌气氛不够暧昧似的,又盛了碗七分满的粥,体贴地端到她跟前:“凉一凉再吃,太烫了。”

    一双斜长凤眼里含着沉沉的笑,璨若繁星。

    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了,对不对?

    好像……对。

    一整晚,她的心都轻飘飘地调在了空中。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她身旁;闲聊的时候,喝酒的时候,唱歌的时候,他始终在她身旁,长臂似不经意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有时看她茶凉了,便不动声色地唤来服务员,替她换了杯热的;见她碗空了,又不动声色地替她夹了满碗。

    几天下来,时深所有的课余时间都与阮俊宇缠在了一起。

    舍友于诺说:“这姓阮的根本就是个老司机嘛,看这撩妹手段,啧啧啧……你说,他之前到底有过多少段猎艳史?”

    “我不知道。”时深的眼睛里蒙了层黯淡的灰。

    其实用脚趾头想也知,一个男人拥有如此高明的撩妹技巧,过往能清白到哪去呢?

    发生这场对话的那一晚,也是阮俊宇离开巴黎的前夕,他请了时深所有的室友到香榭丽舍大道去吃饭。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时,阮俊宇突然将手机移到时深耳旁:“有个小朋友想你了。”

    时深眼一亮:“童童吗?”

    可不是?从话筒里传出的,就是那把奶声奶气的童音:“姐姐,爹地说想邀请你当我妈咪,可不可以呢?”

    她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四周全是纷乱喧嚣的场景,可她看不到,全都看不到,一双大眼里,只剩下眼前这男子英俊的脸。

    那么那么好看,却那么那么心机深沉,一步步地,将她蚕食鲸吞。

    这晚酒足饭饱时,舍友们也挺神奇地,一个个都说“你先回吧我们还有节目”,最后只剩她和他。

    其实已经是午夜时分,阮俊宇却将车开得极慢极慢,就像音厢里那一首不断Replay的老歌,因为慢,渐渐地,有了时光回流的错觉。

    男人开口说话时,车子已经停到了她的租处外。他解开安全带,在昏暗车厢中看着时深白净的脸:“童童的建议我觉得挺好,你说呢?”

    “啊?”她怔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这么“啊”了一声。

    阮俊宇笑了。

    许是时间太迟,许是空间太窄,他低低的笑声听上去那么动人。俯身下来时,阮俊宇说:“别动,你唇角有东西。”

    可她唇角能有什么东西呢?时深瞠大眼,看到这张俊脸上慢慢溢出了性感的笑。他慢慢靠近,慢慢靠近,十几天来所有欲破表的暧昧,终于在这一秒,在他近得连薄唇都贴到了她的唇上时,破表了。

    时深闭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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