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提早到来的初冬。

    早在十月末,一股强烈的寒潮就席卷了这座位于西部的小城。不出三天,在一个看似寻常、悄然无息的夜里,一场鹅毛大雪垂垂而下。

    洁白的雪花覆盖住了整个C城,也盖住了灰败陈旧的贫民区——这反而让它看上去更年轻了一些,路上只剩些五彩的霓虹招牌在雪下发散着微弱的光芒。

    在这样一个贫民区的街头,没有人会注意到凯西从一个连招牌都不亮的楼里钻出来:

    这是一家又破又小的旅馆,天知道这个旅馆是何时建造起来的,只看得见它发黑的外墙,以月均一块砖头的速度剥落着。

    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要同意,这家老板简直没有基本的经济常识——这样一个贫民区的街尾,有谁愿意来旅行呢?

    凯西——只有凯西是这家旅馆唯一的客人,与其说是客人,不如说是住户更加确切——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每天带着一个黑色的大包裹,穿着一身轻便却明显廉价的衣服,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在做些什么。

    她一身黑色,静默地、悄无声息地、匆忙地生活在这个角落。

    这天上午7点,天刚蒙蒙亮,凯西拉开窗帘,发现外面经过一夜的大雪,已是一片雪白。她只是愣了一下,就扎紧自己的衣袖和裤腿,检查好包裹,系紧帽子出门了。

    她一踏出旅馆,左转走出这条巷子,来到十字路口,再向北沿着走两条街道,就到了树屋酒吧。

    这是一家名不副实的树屋酒吧,它原先门头有一颗冠高叶茂的大梧桐树。但也许是连年糟糕的气候、乱排的污水让这颗老树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它已经在多年前就死掉了,原地只剩一个空心的、发黑的树干。

    凯西到那里的时候,酒吧门前还躺着三三两两宿醉的酒鬼,连夜的大雪没能让他们清醒,每个人身上都像盖了一个白色的大棉被,只露出几个通红的脸颊,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被雪冻的。

    她灵巧又熟练地绕过第一个酒鬼、第二个酒鬼、第三个酒鬼和一地的碎瓶子渣,终于到了树屋酒吧门口。

    拉下酒吧门口的绳子,只听见一只破烂铃铛,在头顶哐哐当当地嘶吼着。

    卢克最近心里很烦,他感觉总是诸事不顺。他隐约有一种第六感,在这破的不能再破的贫民区,甚至包括那遥远的上城区,一切都在酝酿个什么东西出来。

    首先,这一预感是有依据的。毕竟据他的爷爷讲,他们祖上是世世代代的占卜师,虽然现在后继无人,但好歹也有一点“感觉”在里面。

    其次,这一预感也有牢不可破的现实因素:从去年冬天以来,水费已经翻了两倍,电费已经翻了三倍。今年的冬天还来的尤其的早——你知道的,经营一家店,边边角角都是要花钱的,一屋子的人总不能不开暖气吧。

    不过,他唯一庆幸的是,他开的是一家酒吧。

    那一群酒鬼,喝多了可以自己发热,自然也就不觉得冷了。所以昨晚,他盯着钟表刚刚走过11点,就赶紧把暖气关停了,飞快将遥控塞进吧台的桌子底下。

    呆了半小时觉得冷了,打个哈欠,慢悠悠又回里屋拿了个毯子,裹着守店。

    熬到2点,终于把这群上帝请走,他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在梦里,他不是在一片灰暗的钢铁水泥里长大的,地上也不会永远积攒着污水。电费水费不是上城区的那几家巨头的产业,而是统一供应、极少涨价,爷爷会开足房间的暖气,等他回家。

    他还梦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草地上奔跑,这四周长满了柏树和松树,他举着风筝,跑呀跑呀——对了,公园里还有一颗梧桐树王,长了一百多年,冠高叶茂,郁郁葱葱。

    他站在这颗梧桐树前,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好像见过它一样——

    “哐当——哐当哐当——”,不知道哪里突然传出来一阵难听的声音,好像是头顶?他正要抬头望,却看见眼前那颗大树慢慢枯萎,树叶掉落,树干变黑,里面长满了小虫…

    “啊!不要!”他往前一扑。

    突然亮光一闪,再睁眼,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天花板冲着自己。这天花板上有一块陈年的污渍,挂在那里,好像一个嘲弄人的笑脸,对他呲牙咧嘴笑着。

    他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阵难听的铃铛声又响起,才慢吞吞、不情愿地裹着毯子起身。

    他只看到门外一片洁白,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但一定是凌晨2点以后了),在这片大雪里有一个略显单薄的黑色人影,孤零零站在门口。

    再走近一点,卢克才终于看到那身眼熟的破衣服和大包裹,他“嘿!”一声笑起来,起床气立马烟消云散,三步并两步跑去开门。

    “你怎么来啦!我说真是罕见,你不会是大白天上我这喝酒的吧!”

    门刚开了一条缝,凯西就赶紧挤进来,一边把脚上的碎雪跺掉,一边搓着双手。

    卢克赶忙把手上毯子递过去,可她看了看湿掉的上衣,推开毯子,随手拉开一个吧台椅,背着包缩在上面,不肯说一句话。

    他只好绕过吧台,坐到里面,一面冲干净一个杯子给她倒水,一面摸到抽屉里的遥控,滴一声把暖气打开来。

    ……温暖的空气很快充满了这个狭窄的吧台,面前的热水散发着热气,很快杯壁上就凝结了一圈细细的水雾。

    凯西用手指刮去杯口的小水珠,沾湿的手指在吧台上画来画去,老半天才画出一个“?”号。她抬眼看着对面,卢克还是慢悠悠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像知道她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急着问一样。

    她感到一阵挫败,为什么他好像永远这么风轻云淡,好像不会害怕任何事?也对,毕竟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嘛,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城市,这样的生活……

    她默默想着,看见桌上的那个“?”号开始蒸发,先是下面那个点消失了,渐渐整个“?”号开始变淡、变细,等桌上一点它的踪影都看不见时,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最近我们这边又……失踪了很多人,你有听说吗?”

    不等他做出回答,她又急忙开口,一口气快速地补充道:

    “我一直帮多莱姆做事,接一些私人侦探一样的活……你也知道,我没有身份证明文件。”

    “那天我受了委托,大概夜里1点的时候,跑到了上城区交界的河边去。在那里,我看到了……”

    “那些失踪的人…我想我知道他们失踪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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