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再开快点!”步瑶拍着前面的椅背,不断催促。车刚在门前停稳,她打开车门便向院内跑去,心中只恨这几进的院落太大,一进内院便看到几个身影,其中一个亭亭玉立,见到步瑶立刻展颜:“蕊儿!”

    “舒婉!你可算来了!”

    俩人拉着手开心得又蹦又跳,步瑶道:“这个暑假你就踏踏实实的住在这儿,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

    舒婉抿嘴笑,“我也是,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对了蕊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哥吴谨,你可以叫他恒之,这次就是他回去接我来的……我表哥在清华学校读书,要说起来离你们学校也不太远呢。”

    步瑶抬眼看去,吴谨正浅笑望着她,有种说不出的温和的疏离感,他身材颀长、秀眉星目,夕阳的余辉从他身后投射而来,映得周身泛着金色光晕,他望着步瑶笑,不知怎么,步瑶的心忽的漏跳了一拍,接着是两拍、三拍……

    …………

    步瑶睁开眼睛,不由的抚上了胸前,梦里心律失常的感觉似乎还在,梦里的她叫蕊儿?

    指尖触到了脖子上的绷带,步瑶顿时清醒过来,对,她遇到了绑匪!

    “别怕。”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在医院,很安全,现在感觉怎么样?”

    循声望去,愣住。

    是苻嘉文。

    是已有十三年未曾再见的苻嘉文。

    他长大了,中学时眉宇间隐隐的淡漠和桀骜已被硬朗和坚毅取代。

    他看着步瑶笑。

    步瑶突然就湿了眼。

    原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他,那时的她给他发了无数条短信,打过无数次电话,却始终没有任何回音。

    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一次又一次的失落。

    从最初的愧疚,到最后的愤怒,她对苻嘉文有着太多复杂情感,而此时所有的情绪全部凝结在双眼,摇摇欲坠,她转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

    突然发觉,太多的话有时反而说不出口。

    于是沉默。

    握住她的那双手微微发抖,却始终不肯离开。

    护士推门进来,苻嘉文这才不得不松开。

    看到步瑶醒来,护士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步瑶摇头,“感觉挺好的,没有不舒服。“

    护士给她换输液瓶,“你可得好好感谢你这位朋友,今天是他救了你,你脖子上的伤也是他急救止血,处理得相当专业。”

    原来当时从露台冲进来的那个人是他。

    步瑶心绪起伏,她对护士笑笑,却依旧沉默,不是她不懂感恩,只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积累了十几年的惦念、埋怨、愧疚、恼恨……此刻像一团乱麻堵在心口,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倾诉,于是只好沉默。

    反倒是记忆里沉稳内敛的苻嘉文变得外向了不少,聊天说话的频率明显高了许多,好几次居然还主动活跃气氛,令步瑶有些意外。

    这时步瑶才知道原来当时砸向匪徒头部的竟是苻嘉文的手机,用力之大将匪徒前额砸得皮开肉绽异彩纷呈,还被医生调侃,说苻嘉文八成是运动员出身,击打力着实强悍。

    步瑶脖子上的伤看起来狰狞,其实刀口并不深,在医院处理包扎完之后就出院了,苻嘉文坚持要送她回家,她没有拒绝。

    待走到楼下时心里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开口请他上去坐坐,再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苻嘉文倒很识趣,说自己还有事要先回公司,步瑶暗暗松了口气,目送他转过花坛不见身影才回了家。

    一进门的步瑶登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踢掉了脚上的鞋径直进入卧室,倒头就睡,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受了惊吓晕倒过有关,她感觉整个人疲惫不堪。

    依然有梦,不过却不是最近的清醒梦,而是她的回忆,那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倏忽而至,宛若昨天,那些她曾经发誓要刻意遗忘的过往,原来一直在某处沉默的等待着,清晰至此。

    天已经快黑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步瑶从床上爬起来想去厨房找些吃的,却不知怎么来到客厅,鬼使神差地掀开了窗帘,就如她意料中的一样,苻嘉文就在楼下,他坐在花池边的长椅上,手肘抵着膝盖,双手托着额头,暮色中的他安静的、沉默的静止在那里,像是一塑雕像。

    泪忽的涌上了眼底,步瑶背转身不去看他。

    她以为自己早忘记了,释怀了,往事的一切都随风散去了。

    但为什么眼底会酸涩,为什么还是管不住四散逃逸的眼泪。

    苻嘉文,为什么会这样?

    步瑶是被饿醒的,昨晚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腿开始发麻的时候她往楼下看了一眼,地灯柔和的光线下,长椅上空空如也,苻嘉文不知何时离开了,她又蹭回卧室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胃,已饿得隐隐有些作痛了。

    拉开冰箱叹了口气,过分整洁,只有两瓶酸奶和一盒鸡蛋,刚拿出两个鸡蛋,门铃响了起来。

    隔着一道半开的门,步瑶和徐慎行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犯蠢了。徐慎行是谁,查她住址还不是轻而易举?

    一直盯着她脖子上绷带的徐慎行恍若未闻,“你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步瑶摸了摸脖子,有些讪讪,“不严重,就是伤口有些长,流了点血,看着吓人罢了。“但愿他没察觉到她刚才语气里的不善。

    “你就吃这个?受伤后就吃俩鸡蛋?”徐慎行目光下移,口气里的关切比刚才问她伤情时夸张了好几倍。

    “啊?这个,我家里刚好就只有鸡蛋了,又懒得出去吃……唉?这人谁啊?”

    门被徐慎行完全打开,他很绅士的请步瑶站在旁边,然后以主人的姿态迎进来了背着大箱子又提着大袋子的两个人,那两人冲步瑶礼貌的点了点头:“您好,请问您家厨房在哪里?”

    徐慎行也歪头看着她,示意她回答。

    步瑶愣愣指向左边:那边。

    两人微笑着点点头,向厨房走去。

    放下袋子,洗手、消毒、帽子、制服、口罩一气呵成,这俩人的阵仗,看样子是……厨子?

    “ ?“步瑶扭头看徐慎行。

    “!“徐慎行点头。

    “你需要营养!“步瑶的嘴还没张开,徐慎行便火速解释。

    “我不会做饭。“他又补充了一句,低下了头。

    步瑶张开的嘴停顿了几秒,斟酌后更换了内容,“所以你就叫别人来我家做?”

    “拜托礼貌一点,不是别人,是专业的厨师。”

    礼貌?!

    这二世祖居然让步瑶礼貌?!

    他懂这两个字怎么写?这么堂而皇之的让外人进她家,哪来的礼貌?

    步瑶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

    不能再忍下去了,她觉得徐慎行和她完全不在同一个wifi上,再不制止,不知道他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这是我家,对吧?”

    “对呀。”徐慎行不明就里。

    “所以,请什么人来我家,我应该是唯一决策人,对吧?”步瑶豁出去了。

    “对……所以……你是觉得我越俎代庖了?”徐慎行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失礼,表情紧张起来。

    步瑶惊了!

    她没想到这个传闻中连初中都没读完,在韩国待了太久以至于对母语都快陌生了的二世祖居然会用越俎代庖这个成语,而且还用得如此精准。

    “你语文不错啊。”步瑶由衷感慨。

    “啊?”徐慎行明显没反应过来。

    步瑶顿时想咬了自己舌头。

    真是近墨者黑,才见了几次面,就被这厮带的,自己也快跑偏了。

    “总之,你好好反思一下,想想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特别不妥。”

    “对不起步瑶,我错了。我之前没想太多,就觉得你受伤了,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补充营养……真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你千万别生气……我错了……“

    这徐慎行真是从善如流,道歉来得毫不迟疑且坦诚无比,一脸的愧疚加关切,让正往沙发上坐了一半的步瑶颇有些招架不住。

    “既然知道错了……”她组织着后面的措词,想着怎样才能让他以后做事之前过过脑子,不要这么鲁莽。

    徐慎行忽的在她面前蹲下,脸凑近,忐忑的问:“那,既然他们都来了,好歹先把这顿饭吃了,行么?”

    到底是多年练舞出身,他这下蹲姿势做得迅雷不及掩耳,敏捷又标准,乍一看以为他给步瑶跪下了。

    最初的两秒步瑶也以为他惭愧得下跪谢罪,差点腿软,心里唬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腹诽了半天。

    这徐慎行就是老天派来给她各种惊吓的吧?

    不得不说,专业厨师做出来的菜品果然不同凡响,色香味俱全,氛围感拉满,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倒是没有,徐慎行说受伤后不能碰海鲜。诱人的香味勾得步瑶摩拳擦掌,准备撸起袖子加油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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