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瑶默默放下手机,转头去看窗外,苻嘉文前天晚上给她发了两条微信。

    【钥匙我压在地垫下了,我走了。】

    【瑶瑶,对不起。】

    之后再无信息。

    悲伤的巨浪又一次席卷而来,步瑶仰天深吸口气忍住泪意。

    飞机落地后,小智已等候多时,他立刻接过乔慕莘手里的行李,然后火速给他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哥,你怎么不戴帽子?哪怕戴个口罩也行。“

    乔慕莘大咧咧,“我又不是顶流,你紧张什么,没几个人认识我。“

    小智急道,“机场里一天到晚要蹲多少个站姐?你现在也有是后援会的,要被拍到就麻烦了!公司肯定要骂你。“

    小智这么一提醒,步瑶才意识到乔慕莘如今也是个明星了,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跟在身边怕是会给乔慕莘惹来麻烦。

    于是忙往一旁错了错位置,装作打电话的样子说,“你们先走,我等一会儿再离开。“

    乔慕莘无语,一把扯过她胳膊,“一起走吧,我先送你回去,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哪有他说的这么夸张?我总得有私人行程吧?“

    “可是……“,步瑶话还没说完,就被乔慕莘拉着朝前走了,小智跺了跺脚,只好紧紧跟上。

    步瑶在小区外下车,乔慕莘边给她拿行李边说,“这几天别关机,我会抽空给你打电话的,我休息的时候来找你吃饭,不要自已胡思乱想,能保证不?“

    步瑶保证,“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好的。“

    乔慕莘哼了一声,“那最好,总之我会过来看你,朋友就是这个时候上场的,不然要朋友何用?“

    步瑶笑,“知道了,回去慢点,注意安全。“

    两人挥手告别,步瑶拖着行李往家走。

    走到门口,她弯腰从地垫下取出钥匙,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干净又安静,空无一人的房间犹如她此时空无一物的心。

    没有苻嘉文的房间,原来竟如此孤单。

    步瑶连鞋都没换就径直走了进去,她坐在沙发上,心痛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夕阳余辉照进客厅,洒在她无声哭泣的侧影上。

    不知过去多久,步瑶抬起泪眼,她擦掉脸上的泪痕,拿起手机。

    【苻嘉文,我们见一面吧。】

    放下手机,她呆呆的看着墙壁,脑中一片空白。

    几秒后,那边回复。

    【好。】

    这是步瑶和苻嘉文自那天欢欢喜喜准备领证后第一次见面,彼一见到对方,他们就知道,这些天各自都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苻嘉文瘦了一圈,双眼凹陷,脸色青白,嘴唇又呈现出干裂的状态。

    步瑶走近仔细端详了一遍,“怎么不喝水?你嘴巴又干了。“

    苻嘉文痴痴的看着她,那双眼里全是心疼,“你病了?“

    步瑶笑了一下,“嗯,快好了。“

    苻嘉文眼底有水汽氤氲,“……对不起。“

    步瑶神色一黯,然后故作轻松说,“我来给你送东西。“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里面是苻嘉文的银行卡,不见他伸手来接,于是步瑶将它们掏出来塞进了苻嘉文的衣兜里。

    末了,还开玩笑道,“以后别随便给人了,要是不还你可就麻烦了。“

    苻嘉文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瑶瑶……“

    她摇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她抬眼看他,眸中波光粼粼。

    良久,步瑶哽咽着问,

    “苻嘉文,你能当他不存在吗?”

    她没有说他是谁,但他们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苻童睿,那个之前从未得知过的,三岁的小男孩。

    苻嘉文喉间似是灌满了千斤水泥,他想说能,却又明知自已做不到,挣扎许久,终是坚涩开口,“……不能。”

    步瑶笑了笑,泪却涌了出来。

    “和我想的一样,你要是做到了,也就不是你了。”

    她仔细凝望着他,像是最后一次,她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高挺的鼻梁,看着他干涸的嘴唇,心疼难捱。

    “所以,苻嘉文,我们分手吧。”

    他们再次相见后的每一步都是步瑶先开口。

    苻嘉文我们重新开始吧!

    苻嘉文我们结婚吧!

    而这次,流着泪的步瑶却说出了,苻嘉文,我们分手吧。

    语气轻缓,不容拒绝。

    苻嘉文心头大恸,他低下头去,双肩在无声颤动,良久,他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他说,“好。”

    这是步瑶第一次见到苻嘉文流泪。

    步瑶的心又一次势不可挡的痛起来。

    他们凝望着彼此,泪眼婆娑,心如刀割。

    苻嘉文流着泪问,“瑶瑶,我能……再抱你最后一次吗?”

    他们流着泪拥抱,他最后一次亲吻了步瑶的头发,眼泪滴在柔顺的发丝上,千般不舍。

    “对不起,瑶瑶……再见。“

    步瑶早已模糊了视线,她说,“保重。”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两手空空的苻嘉文立在原地,仰头痛哭,泪雨滂沱,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就好像丢失了最珍爱的礼物般痛不欲生。

    步瑶一路流着泪往回走,丝毫不在乎路人惊讶的目光,她跌跌撞撞回到家里,一头扎在床上,只想就此昏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人的心啊,究竟可以痛多久?

    为什么它疼了这么久却还在跳动?

    就这么一觉睡下去永远不要醒也挺好。

    步瑶痛哭着渐渐沉入梦乡,意识渐渐远离。

    夜慢慢深了。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悲伤至极的梦。

    她以旁观者的姿态陪了曲蕊儿最后一程,她看着怀着身孕的曲蕊儿奔走于两府之间,看着吴谨被父亲囚禁在那间小小的角室里,看着那些背着曲蕊儿进行的蝇营狗苟之事,看着曲蕊儿拼了命的自责和想要通知父亲和弟弟的种种努力。

    也眼看着曲蕊儿得知父亲被俘,弟弟被杀之后的悲痛欲绝。

    带着深深自责的曲蕊儿至死都以为是吴谨出卖了她。

    步瑶无数次大喊着想去告诉她,真正的叛徒不是吴谨,可在她面前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她无法穿行而过,她用力击打着墙面,她的声音只能在自已耳边回荡,咫尺之外的曲蕊儿却没有丝毫察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心如死灰的曲蕊儿支走云飞翔,最终割腕自杀。

    步瑶就站在曲蕊儿床边,浑身颤抖,她看着曲蕊儿一刀刀割向自已手腕,毫不犹豫,深可见骨,她定是恨极了自已,也恨极了吴谨。

    步瑶捂住脸不可抑制的痛哭起来,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竟是这样的结局?

    就在曲蕊儿的血蔓延至步瑶足尖的时候,那堵墙忽然消失不见,步瑶的哭声再也不是回荡在自已耳边,而是在整个房间内响起。

    步瑶惊愕的止住了哭泣,眼前的破屋忽的变了场景,这是曲蕊儿的闺房,惊诧的步瑶来回打量,她试着用手去抚摸桌面,她居然真的摸到了!桌面厚朴的木质手感,激得步瑶缩回了手。

    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来了。“

    步瑶愕然回身,曲蕊儿正俏盈盈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笑。

    步瑶恍恍然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曲蕊儿慢慢上前,她拉住步瑶的手,“我当然知道。”

    她从头上摘下那枚簪子,摩挲片刻后塞进步瑶手心,“收好,这是顶要紧的东西。”

    说完,她抱住了步瑶,她在步瑶耳边轻声说,“可别忘了,去看看湍桥。“

    曲蕊儿的身体柔软而纤细,带着熟悉的亲切,步瑶忍不住也回抱了她,渐渐的,两人的衣襟似乎溶在了一起,接着是头发、肩膀……拥抱的触感渐消,怀中曲蕊儿已消失不见,又或者,她整个人已溶入了步瑶之中。

    随之而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扯了回来……

    步瑶猛得惊醒,她喘着气去看表,6:35.

    步瑶坐起身,抚住胸口,梦中曲蕊儿决然自尽,惨烈的景象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好久,她攥了攥右手,簪子的触感还在,而此刻手里却空无一物,步瑶自嘲一笑,这会儿若是手里有枚步摇怕是才要害怕吧?

    忽的,似神袖拂顶,步瑶怔住了。

    梦里那枚显然不是普通的簪子,带着流苏和雕花嵌玉的,不叫簪子,而叫步摇。

    步瑶的后背立刻爬满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步摇,步瑶。

    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有可怖,有费解,也有陌生却熟悉的亲近感,梦里的一切似乎都那么熟稔,她甚至可以将那里的生活娓娓讲述几天几夜。

    之前所有的梦境在她眼前一点点铺开,那些曲蕊儿视角的梦,那些她和吴谨的甜蜜,那些她和曲湍桥的经历,还有刚才她和曲蕊儿合二为一的梦,一个清晰而惊悚的结论吓住了步瑶。

    会不会,自已就是曲蕊儿?

    步瑶被这个念头吓到了。

    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四肢。

    她下床打开电脑记录下了这次的梦。

    记完后,她坐在桌前发呆,如果自已是就是曲蕊儿,那么昨晚的那场梦里,曲蕊儿想告诉她什么呢?

    曲蕊儿说步摇很重要,还说要让她去看看曲湍桥。

    怎么看?梦里去看?

    步瑶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作罢。

    去洗漱的时候,步瑶看到了镜中的自已,双目红肿,蓬头脏面,梦里的情绪倏然消退,她又想起了苻嘉文。

    泪意又一次想要涌上,她立刻攥紧了拳,她对自已说,不就是分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往前走,总能走出去!

    她在心里给自已一遍遍打气,好像真的受到了安慰和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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