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凉风吹过树梢,疏星在天上闪烁。年轻的男女在灯火通明的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他们看起来像是那种十六七岁的孩子,半大不大,有了点成年人的模样,又还没有褪去稚气。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实在是有点危险。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约会的呢?可是这样想的人可能会感到一点犹豫——这两个少年人虽然肩并肩地走着,却并没有太多亲昵的互动。他们连手都没牵。

    可是再打量打量他们脸上的那副神情吧!那个女孩正在不住地微笑,一副谁都能瞧出来的满溢着喜悦的笑容,好像幸福的生活和光辉灿烂的未来正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她充满希望和愉快。那个男孩显得有些阴沉,似乎刚刚经历了什么让他非常难受的事。可是,只要笑着的女孩向他望过来,他脸上那副郁色就会化开一些。是啊,不论经历了多么难受的事,有人在身边陪伴分担,苦闷都会减轻不少。

    在某一个时刻女孩好像看见了什么,指着一个地方示意男孩也看一眼那边。他们一起向那个地方走过去。这条街上两边都是商店,橱窗里的物品琳琅满目,可他们走的方向并不是一家商店的入口,那里连一道门都没有,是两个商店之间的砖墙。

    之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因为无聊或者被那男孩的格外英俊的长相吸引住而不住打量着这对年轻男女的路人们就像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了,在那一刻都走神想起了别的。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对年轻的男女已经不见了。

    “想不到这里竟然有个巫师的商店?”安一边打量店内的商品,一边和里德尔说。

    “欢迎光临。”店主高兴地欢迎两个年轻的顾客,“两位小情侣想买点什么?”

    小情侣这个称呼让安一愣。她正要否认,身边的人却淡然地应下了这个称呼。

    “让我们自己随便看看吧。”

    “好的,那就请二位自便——本店的商品绝对物美价廉,和霍格莫德的那些商店比起来都不逊色!”

    安认真地看起货架,这里看起来像是霍格莫德那种卖魔法小物品的商店,有一些很有趣的小玩意。她确实想买点什么有趣的东西逗瑞德开心一下。虽然多亏了她这几年不断旁敲侧击,瑞德没有像原著那样坚信自己有个显赫的身世,也就没有在得知身世真相时愤怒到杀了父亲全家,而是冷静地告辞离开,但她知道,在他强壮镇定的外表下,他的心正在难受。

    不过她也知道,像攻克过去遇到的所有困难,他会攻克这一次。他们会攻克这一次。他会接受事实,接着从挫败感中重新站起,彻底从这种执念中解脱,获得自由。

    也许他会像斯拉格霍恩教授期待的那样,成为英国历史上最年轻的魔法部部长,又或者像那个老蜜蜂担心的那样,成为有史以来最危险的黑巫师。无论走哪条路,她都不担心他,因为她已经帮他从原著那恶毒的命运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了。

    他会实现他真正的理想,变成一个伟大的,令所有人尊敬,令他自己骄傲的人。而不是被伪善者操纵着变成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衬托主人公的反派,一个连完整的灵魂都没有的可悲而可怜,永远在国王十字站台痛苦呻吟的东西。

    她看到了一个让头发变成彩色的泡泡糖。要不要买这个呢?咦,瑞德去哪了?

    她张望一下,看到少年站在几步之外,另一个展柜前。她走过去,看到那里摆的是各式各样的……

    爱情魔药。

    她攥紧了自己的手。

    老汤姆·里德尔是麻瓜,在他激动的咒骂中他并没有把事情完全说的那么清楚。说话颠三倒四的冈特也不知道迷情剂的事。瑞德在他们离开小汉格顿的路上闷闷不乐地和她总结:

    所以,事情的经过看来是这样——他们私奔了,但是他抛弃了她,因为发现她是个女巫,厌恶到连自己的爱情也不愿意承认,一定要说全是巫术作祟。

    她当然不会主动告诉他迷情剂的事。她当时还庆幸,不知道迷情剂的部分对瑞德来说更好。

    可是现在,她看着他盯着这些爱情魔药时阴郁的表情,自问:他真的没自己猜出来迷情剂的部分吗?

    突然,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睛直直向她看过来。也许是她脸上的担忧和关切太明显了,他笑了。

    他拿起了一瓶爱情魔药,看起来神情自如又随意,好像这不是什么他很放在心上的东西。他对店主说:“我要买一瓶这个。”

    有生意做,店主挺高兴。可是发现顾客要买的是爱情魔药,他又诧异,忍不住地打量安。这让安觉得怪好笑的。刚刚他们默认了他们是情侣,现在情侣中的一方却要买爱情魔药——不知道这个店主要怎么脑补这其中的缘由了!

    里德尔没有给他脑补的机会。他走过去付账时告诉店主:“这是我们爱情的纪念——我们的爱情就起始于一瓶爱情魔药。”

    彻底的谎言。但店主没有怀疑,因为少年脸上的表情很自然——有一点不好意思,又有一点想要分享炫耀的自得。

    店主对安投来戏谑的一瞥:

    “挺勇敢的啊,姑娘。”

    安忍着不要笑得太夸张,叫里德尔露馅。她捂着嘴,低下头,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

    这边里德尔回望了她一眼,好像编故事编上瘾了,补充一句:“不是她下的,是我下的。”

    这趟旅行是通过麻瓜的交通方式进行的,因为这样他们经济负担更小。所以现在,他们也住进了麻瓜旅馆。一个房间,来路上就是如此。没人觉得尴尬或提出异议,因为十二岁之前他们就是住在一个房间,也是像这样并排的两张单人床。

    关上门,坐在床上,安问里德尔:“你为什么想买爱情魔药啊?”

    里德尔正掏出这瓶魔药,倚在窗边对着月光端详。

    “我好奇。”他回答,那副认真的表情就像在研究一个尖端黑魔法。

    安迟疑着要不要追问——这毕竟是瑞德的伤疤。

    但里德尔自己继续说了:“你不觉得好奇吗?爱情产生了,他毅然和她私奔,爱情消失了,他断然抛弃她回来。我想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安松了口气:看来他不是猜到了他父母间爱情的真相。现在她只剩下一个困惑:

    “你不会想现在试吧?”

    里德尔对她迷人地微笑,拧开了药水的瓶子。

    “为什么不呢?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唯一相信的绝对不会趁我被魔药催生爱情时利用我的人只有你。”

    他向她走过来,伸出手。

    “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安看着他,没有第一时间揪一根头发下来给他。但里德尔好像是认真的一定要拿自己试验,并且现在就试——他伸出的那只手向她靠近,捏住她鬓角的一根头发。

    好吧,安知道,瑞德向来很有实践精神。也是,没有实践精神的人不会在十七岁拿自己做魂器。

    她向他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捏住了英俊的少年额前的一根头发。

    “我也想试,”她说,“一起。”

    里德尔笑了。她感到鬓边轻轻的刺痛,里德尔拿到了她的头发。她也用力——她拿到了里德尔的头发。

    很快,他们一起喝下了爱情魔药。

    “你是什么感觉?”里德尔率先提问。

    安望着月光下少年苍白的脸庞。

    “或许你不会相信,”她说,“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信——我感觉没什么感觉。”

    少年闻言笑了。

    “那真巧,”他说,“我也感觉没什么感觉。”

    “是不是我们被骗了,或者这瓶爱情魔药质量不合格?”安问,不住地笑。

    “我觉得不是,”里德尔回答,“喝之前我们都闻了一下——是有味道的对吗?爱情魔药的那种味道……你闻见了什么?还是书、墨水、冰雪的味道吗?”

    “是啊,你呢,还是下雨后空气里青草的味道吗?”

    “……不是。”里德尔告诉她,“其实——”

    他突然开始吻她。就像一头野兽,突然扒下了他的人皮,露出他原本的模样,露出他的獠牙和利爪。

    当他吻到他自己也气喘吁吁时才终于放开她。他凝望她灰色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又像是过于热切而造成的激动,他在微微发抖。

    “我那时候骗你的。”他继续说了下去,“我闻到的不是那个。”

    他的眼睛看见了她的微笑。

    “我知道。”她说,“你最爱的不是下雨后……是那些爬出来,陪你说话,陪你玩的蛇。”

    “对,但不够对,”他说,“我最爱的是——那些听我命令,哪怕被捉住打死,也要为我去咬人的蛇。”

    说完他才意识到,他刚刚这句话是一串嘶嘶声——他不自觉用了蛇老腔。可是上午她喝下的让她能听懂蛇佬腔的魔药的药效已经过去了,她茫然而费解,听不懂他刚刚说了什么。

    这样反而更好。

    “我刚才也在骗你,我不是什么都没感觉到。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他继续这样倾吐他内心的话语,用他的血统赋予他的天赋,“我感觉我之前多么愚蠢,没有把你完全变成我的。我感觉我之前对你做过的一切都远远不够,居然没有把你完全从所有人的视线中隔绝。我感觉我多么不可理喻,竟然放任你被人爱上,放任他在我面前追求你。我感觉到我的饥饿,我的冲动。我感觉我想要更多的占有,更多的吞噬。”

    “别用蛇佬腔,瑞德。”她茫然而愚蠢,满怀信任地对他继续笑着。

    他也对她笑。他丝毫不理会她的要求,继续用蛇佬腔发出他的宣言,就像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时,蛮横地占有属于别人的东西。

    “你要听我的,安,你是我的。”

    “对我说我能听懂的话,瑞德,好吗?”

    她捋了捋他的额发,主动吻了他。

    是的,他会对她说她能听懂的话。他会对她说很多很多话。他会像之前一样,继续蛊惑她,占有她,掠夺她,而她也会继续像之前那样,被他操纵,被他支配,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却误以为她是为了自己。

    但和那些活该被哄骗欺凌的软弱无能者不一样,和他那个脆弱到失去了爱情就不愿努力活下去的母亲不一样——她不会被抛弃。

    伏地魔大人会厚待他的“朋友”们。而这一个,唯一的一个,他的“恋人”,值得他更多的,更多的……

    “瑞德……”她轻轻呢喃着。

    “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那个名字呢?”他这样询问,这样命令,“来叫那个名字吧,安。”

    沉默,像在犹豫,在抵触,在抗拒——令他愤怒,心中的渴望因为没被满足而燃烧得更加剧烈。你要听我的——你是我的——

    “Voldemort,”她说,“Lord Voldemort——”

    快乐——狂喜——那是幸福吗?那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我感到我爱你。”他对她低语。他是在操纵,他也不是只是在操纵。

    “我早就爱上你了,”她回答,“就算不是情侣……也会一直爱你。”

    后来发生了什么?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德尔发现自己很难把两段回忆串联起来,意识到这是同一天夜里发生的事:

    他们买了爱情魔药,喝了爱情魔药,结束后,他们走出旅店折返到那个巫师商店。

    然后,经过一条暗巷时,一个对幸福的人充满怨恨和嫉妒的麻瓜抬起枪口,对自己随机选中的受害者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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