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傍晚,许霜经过教室后门往座位走时,江御舟桌子上摆着的淡粉色的信封入眼可见。

    难怪刚刚从长廊走过来一路的漂亮女生趴栏杆上。

    过会还有晚自习,许霜把书包里没写完的卷子拿出来,准备过会自习课上写。

    接着又掏出一个面包吃。

    今天叶玲抱着吴润竹去小孩儿外婆家吃饭了,一整天都没看到他们。

    她也乐得轻松,待在书房里看从图书馆借的书,剧情实在精彩,她看得昏天暗地,忘记了吃午饭。

    许霜抓着面包包装袋,咬了一小口,面皮干巴巴的,奶油也是廉价的那种,应付着吃了几口扔桌肚里去了。

    窗外,不少女孩子趁着周日穿着私服在走廊上瞎逛,搂肩勾臂的,咧着嘴笑,神态又莫名透着几股拘谨。

    许霜心里很清楚,她们是提前来看江御舟的。

    她偏头,往后看了眼那几封信件。

    信封四边镶着精致的花朵线条,连封口也是用油蜡盖上去的,一旁道明姓名的字体跟印刷过似的。

    许霜觉得,这些人要是把这份认真态度拿去写作文,哪怕主旨再怎么偏,也能多得点卷面分。

    她胡乱想着。竟忘了收眼。

    忽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压在那几封粉色信纸上。

    很修长的一双手,指甲修剪整齐,腕骨突出。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巴巴睁大眼,视线顺着往上。

    江御舟歪着头,眼里漫出浓烈探究,似笑非笑看着她:“怎么,在和你的那封比较?”

    盯着看那么久,纸都能看穿一个洞了。

    咖啡馆还一副恨不能割席断交的态度,现在倒是看这几封情书看得挺优柔寡断的。

    怪傲的女孩。

    许霜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刹那,脸唰地通红,睫毛忽闪忽闪地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消化他这一句。

    她偏开脸,掩住眼底暗藏的情愫,镇定自若:“你瞎说什么呢?”

    不愧是学霸,在演技方面也炉火纯青得很嘛。

    “哦?”江御舟目光不移,眼皮褶皱往上抬了抬,淡淡说,“那就是重名了。”

    他不拆穿也不说破,把那几封信纸丢进抽屉。

    继而坐下。

    许霜故作淡定,扭头向前。

    满脑子都是他那句“和你的那封比较。”

    他一定知道了。

    还要故技重施再来羞辱她一次吗?不过,她现在脸上可没有胎记了。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杂念随发丝向外扬散。

    上课铃还没有响。

    教室突然一阵哄闹,窗户外挤满了外班的同学,探出头往教室里看,一个长发及腰的外班女孩子殷切矜持地朝着江御舟方向缓缓走来,手心捧一只近八寸的蛋糕。

    张添刚巧从后门进来,看见眼前这幕,张大了嘴:“嗬,我生日蛋糕都没她那么大阵仗。”

    许霜顺着瞥去。

    的确有被惊到,双拼奶油,侧边的图案都是特意设计过的,最让人瞠目结舌的还是蛋糕顶上有个站在起跑线的小人。

    衣服都勾画出来了。

    很精致。

    她忽然就想起自己那个提拉米苏,又小又寒酸。

    江御舟注意到动静,偏头看了女孩半晌,觉得好笑:“今天不是我生日,你这是哪打探的错误消息。”

    他不接,女孩双手一直扶着蛋糕,旁边几个跟班都沾上了几分尴尬。

    女孩相貌娇小,化了淡妆,睫毛微翘,蓝色百褶裙裙摆熨烫平整。

    她尽力忽略他此刻的语气,笑眼弯弯:“江同学,这是我周末在家做的,刚好今天就带过来了,希望你能喜欢。”

    许霜倒是看饿了,一天都没怎么进食,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江御舟眉眼平淡,从包里拿出几张折叠的卷子,摊在桌面:“留着自己吃吧,以后别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他顿了一下,“我这个人呢,不太喜欢主动的,越不搭理我我越喜欢。”

    他翻开一页书,话语很轻,却重重落在许霜心上。

    ???

    合着她现在对他的态度很容易引起他的误会是吗?那下次,要违心地对他好一点?

    女孩子哪听不出来这拒绝的话,委屈巴巴的蹬了一下脚,拎着蛋糕跑了。

    许霜不由得往后轻瞪了他一眼。

    这人怎么这么作。

    不懂得别人的好意?

    何况这么多人看着,就当给女孩一个面不行吗?他就不能假装接一下?或是事后再退回也行,再不济,分给旁边的同学吃多好啊,她正在饿头上,那蛋糕一看就很好吃,这么一举三得的事情全被他搞砸了。

    江御舟轻飘飘看过来,许霜微鼓着嘴,河豚似的往窗口目送女孩离去。

    他又看了看她手心的面包包装袋,这人晚上就吃这个?

    铃响,班上人都齐了,旁边的座位依旧空着,严瑾玉还没有来。

    她迟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许霜没多在意。

    整个教室安静下来,空气中只有风扇运转和纸笔摩擦沙沙声。

    许霜被一道题难住,思绪有些凝结,她放下笔,用指腹轻揉着眼睛,边揉搓边思考,接着两只手盖住整张脸,她陷进手掌里,莫名想到那天咖啡馆的事情。

    江御舟一直坐在她旁边。

    那几个酒吧惹她的青年在中途跟着过来,就在玻璃窗外盯着她,还好他一直坐在自己旁边,那些人在外头等了一会儿,最后只能悻悻离开。

    许霜不由往后看去。

    江御舟正在写题,带着银边眼镜,乍一看还挺斯文败类。

    碎发盖住眉毛,鼻子很挺,嘴唇抿着看样子是在想题。

    她趁他没发现,看了几秒后,收回眼,刚转过身。

    撞上张添坏笑的一张脸:“许霜,你盯着新同学看得那么认真干嘛。”

    他不算大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内却像开了喇叭的最大音量。

    许霜瞬间想掐死他。

    于葭都转身看过来了。

    江御舟头也没抬,笔尖在试卷上勾勾画画,嘴角往右歪了歪。

    口是心非。

    许霜咳了几下,小声威胁他,用江御舟能听见的音量解释道,“谁看他了,我就好奇他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写了没。”

    张添添油加醋:“嗬,你怎么知道他在写哪张卷子?”

    许霜无言了。

    这事是彻底过不去了是吧。

    “想看就看,不用那么拐弯抹角,又不会为此掉几块肉。”身后的人轻飘飘的声音传过来。

    江御舟抬眸,女孩耳朵边通红一片,侧颜却依旧固执。

    他无声勾了勾唇角。

    很快,最后一节自习课打铃,回家了。

    旁边的位置一直空着,许霜猜测严瑾玉应该是有事请假没来。

    她收拾着书包,没带什么作业,就带了一本小说,准备睡前看。

    高杨一下课就风风火火赶来,站在江御舟旁边,目光深切:“今晚让我去你那住住呗,想好久了。”

    江御舟头也没抬,阖上笔盖:“客房没席梦思。”

    高杨:“我睡沙发也行。”

    “只有一床被子。”

    许霜听得直无语,这分明的拒绝也亏高杨这粗神经听不出来。

    高杨囔囔:“打地铺我也睡。”

    江御舟笑了笑,没回,扯着背包往教室后门走,高杨见他态度松懈,吃定了他不会赶自己走,屁颠屁颠跟上去,还热情和许霜打招呼:“走了啊!”

    许霜觉得这人应该是忘了上次在食堂的不合了。

    也亏他能和江御舟玩那么好,单向输出达人是也。

    回到教师公寓,已经快十点半,许霜洗漱完就回书房了。

    躺在小床上,她看了会儿小说,莫名觉察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她也不太想管,继续看书,过了一会儿,动静小了些,她看得有些累了,准备阖上。

    突然她想起之前在卫生间洗澡换下的内裤还没有洗,她轻手轻脚起身换上拖鞋,准备去卫生间洗掉挂阳台。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有光。

    她觉得奇怪,一般叶玲和吴军都在他们房间附带的卫生间洗漱的。很少来这个大卫生间。

    她站在书房外等了一会,直到水声停下来。

    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接着门把大开,少年头上挂着片蓝色毛巾走出,上半身袒露赤膊。

    许霜显然没想到,立即别过眼去,没有看清那张脸,却无辜莫名,这儿什么时候来了个和她一样大的男孩子?

    叶玲家的亲戚?还是哪冒出来的像她一样借宿者。

    她脑里一阵胡乱猜想,想着要不要先进去房间。

    少年注意到长廊旁侧身的身影。

    女孩穿着短睡裤,笔直纤细的小腿在昏暗环境下更显雪白,长发垂下,黑直如夜里的瀑布,背着头像看见什么怪物一样避着他。

    这谁?

    跟恐怖片里趴在长廊上的女鬼似的。

    江御舟懒得管那么多,暂且当吴军家里人,他头发还在滴水,笔直走出浴室,以为那人急用洗手间,擦肩而过时说了句:“好了。”

    许霜正思想斗争呢,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的同时,身形一顿,眼睛蓦地大开,转过头,眉毛拢起:“江御舟?”

    昏暗光线里,两人都睁大了眼看着对方,几乎是同时出声:“你怎么在这?”

    许霜崩溃了。

    上辈子欠他的是吗?

    什么哪哪都能遇见?

    她狐疑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开口:“我住这。”

    江御舟想起那天倒是看见过她在这附近带小孩,突然反应过来,眼尾眯起:“那天的小孩,是吴军的?”

    “不然呢?”这人不会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他拿毛巾擦着头发,很自然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课余给别人当保姆去了。”

    许霜眼风扫他一眼,他不紧不慢解释:“新房子没热水,高杨让我来这儿的,给吴军打了电话。”他大拇指反指了指隔壁那扇紧闭的主卧门,“现在他估计睡了吧。”

    许霜捋顺情况,也不反应,直接往浴室走,内心一阵祈祷他没看见自己那条浅色内裤,走到半路,被江御舟拦住:“我东西还在里面,等会儿。”

    他又进去了。

    许霜在外面等。

    直到见到他抱着T恤和牛仔裤出来,她才进去。

    她翻来翻去,恨不能犄角旮旯都搜寻一遍,眼里盛满了深深的困惑,那块布长腿跑了?不至于啊。

    之前明明放在置物架上的啊,怎么不见了。

    一门之隔外,他淡淡喊了声:“许霜。”

    许霜以为他急着进去吹头发,空手走出去,本想问他有没有看见,话语凝在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江御舟挑了挑眉,从抱着的T恤里抽住一片布料捏在指腹,在她面前晃了晃,一脸坦荡:“是不是你的,刚刚翻出来的。”

    许霜看见布料的同时,脸整个红了,一把抢过。

    “你干嘛偷藏我内…”话也说不明朗了,她一脸气鼓鼓,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那个字。

    江御舟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半刻后,女孩脸渐红一片,他隐住情绪,好声好气道:“谁偷藏啊,搞得像什么变态一样,估计放架子上混在一起拿出来了。”

    许霜置之不理他的解释说明,气鼓鼓地握着那团布料径直走去书房,都忘了拿去洗。

    关门,许霜背贴靠着门,看着手心那片内裤,胸口莫名有些气结。

    怎么就让他看见了。

    那么隐私的东西,被他捏在手上,他刚刚好像还看了一眼图案。

    许霜闭上眼睛,好想撞墙。

    身后的门从外面被人用指骨敲了敲,隔了几秒,他微沉的声音传来:“我走了,浴室没人,你过会拿去水池洗。”

    许霜没理,装死。

    末了,他似组织了一会儿语音,像是给自己找补,添道:“就一块布料而已,别太在意了。”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许霜气得差点心烧。

    外头大门关上。

    许霜看着躺在她手心薄薄一片的布料,咬着唇壁。

    算了,死都死一回了,不值得为这种人丢掉,新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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