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趴在屋顶上，从后墙缓缓爬了下去。
这个灯火通明的庄子此时竟然如此寂静，燕燕看了看正中央的那座高塔，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那座高塔……是燕燕的起点。
她小心前行，其实她甚至觉得自己不需要小心，因为那些偶尔会路过的女子都深深低着头，穿着什么也遮不住的衣服。
她们已经不是人了，是供人使唤的牲畜。
就在她终于到了那座塔的正门的时候，她愣在了原地，甚至忘了戒备。
那座塔前，坐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娃娃，四五岁的样子，他就坐在那个台阶上，用小手拄着下巴，好奇地看她。
她后退了一步，千算万算，算到最后，确是没有算到这一步。
娃娃歪了歪头，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
燕燕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这个娃娃，她没有回话，转身就想离开，却听到塔里传出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小回，在和谁说话？”
娃娃把手指竖在嘴边，小声说：“你先躲起来，再过一刻会有侍卫在这里巡逻，我先去看娘。一会儿和你说。”
他说完，看着燕燕躲在了他指的位置，才回到塔里。
过了一会儿，小跑着出来：“你是来救我和我娘亲的，对吗？”
燕燕看着他纯真无邪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他，她知道这只是个稚子，可是……可是他是商钰的孩子。
娃娃看她久久不答话，故作老成地叹息一声：“你太鲁莽了，就你一个人，救不了我们的，有几个守门的叔叔特别厉害，那边的高塔里还住了一个疯子。
你可不可以送信去岛的外面，请那些江湖上的大侠来帮忙。”
燕燕无言以对，她想说，她逃出去之后就找人帮忙了，想去借月山庄，但是庄主不在，没有人能主持公道，她去了很多家，他们有的说一些她听不懂的江湖大势，有的推脱说商家不是那样的人家。
她一路求人，最后终于有一位侠客愿意帮忙，却和她同行到一处山村直接就把她卖给了当地的光棍。
她费尽千辛万苦出来，想去找那年惊鸿一瞥的傅玉行，可是最后找到的地图上，那遥远的距离让她胆怯。
她知道，江湖大乱，自己活不到缃绮山庄。
眼前的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于是竟然体贴地说：“你先躲在我的房间，等天一亮，爹爹走了，让娘给你说。”
燕燕咬咬牙：“不用，你让你娘来见我。”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眼前这个娃娃。
坐在一间空旷的大卧室里，她心绪万千，直到门外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瘦削的身影映在窗上，她猛地站了起来，那人推门而入。
是一个脸上满是淤青，骨瘦如柴的女子。
和燕燕不同，她的脸上没有麻木和空洞，眉目之间依旧可以看到当年的风采，只是太瘦了。
她看到燕燕，先是愣住，然后突然紧张地关上房门：“你怎么跑来了，好不容易才送你出去，干嘛回来？”
燕燕没有想到将近七年的离别，将近七年的折磨，眼前的女子虽然被岁月欺凌了外表，可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燕燕姐姐。”她艰涩地开口：“我答应过你，回来救你的。”
那女子走到她面前，抱住了她：“你看看你瘦的，当年好不容易被我养胖了一点，又连累你受了一遭罪，本想着你跑出去了，能好一点，可是……唉……世道艰难，你不容易。”
燕燕拉着她的手：“燕燕姐姐，和我逃吧。”
那被叫做燕燕的女子迟疑半晌，点点头：“嗯，你有周全的计划吗？”
燕燕摇头：“没有周全的计划，倒是有个不周全的。”
女子握着她的手：“有想起你的本名叫什么吗？当年说什么自己可以记得自己的名字，说什么也不让我给你取名字。”
她笑了笑：“这些年，我一直自称叫做燕燕。”
女子弹了她的头一下，对着正在左看看又看看的小娃娃说：“小回，这个是妈妈的妹妹，你要叫小姨。”
小回严肃地说：“可是小姨看起来也很柔弱，怎么救我们？”
燕燕正色看向他，应了一声，转头对自己的姐姐说：“姐姐，叫我杏儿吧。”
女子点头：“杏儿，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杏儿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放火。我来的时候观察过，这个庄子大部分都是木质的东西，而且各处都贴了一些非常易燃的符纸。”
燕燕摇头：“如果真的只是这么简单，我早就自己逃出去了，商钰这些房子的防火措施多到离谱。”
原来的燕燕，现在的杏儿摇摇头：“所以我们要从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放火。”
燕燕想了想：“不行，那样我们会直接对上沉兵塔上面的那个疯子，想必你也没有学会什么绝世的武功，太冒险了。”
杏儿：“那个人，我有过调查，大概知道他的身份，不用担心，我有对付他的方法，我去放火，一会儿起火了，你就想办法带着娃娃去码头。”
燕燕仔细思量了一下，点点头：“好的，你自己注意。”
杏儿看先燕燕：“姐姐，你真厉害。居然一点都没有变。”
燕燕笑了笑：“你倒是变了很多，妹妹，我这个人永远觉得明天是有希望的。”
杏儿没有再多说，她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座锁人的高塔，走向了另一座塔。
这个塔的周围几乎没有其他人，她进入内部观察了一下，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符纸和看不懂的文字。
“那个小子的新宠物吗？”古怪沙哑的声音从高层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颤颤巍巍的穿着黑袍的老人。
杏儿直视他，他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没有，依旧是用手中的拐杖敲着地：“你是谁？”
杏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昨夜她和傅玉行互换情报的时候，提到过秘教的祭司，奇怪的是傅玉行明明记得自己追逐的祭司已经是老态龙钟了，可是商府的大厨却只是和正常的五十多岁的强健老者。
他们分析了一下，那个看起来像是祭司的大厨，多半就是商府放出的烟雾弹，真正的祭司更可能藏身于暗处。
燕燕盯着他，下意识地问：“你的神允许商钰做的事情出现吗？”
那个老者沉默。
燕燕说：“八年前一场地崩，让江湖动荡了半年，据传闻说秘教就是那时候兴起的，之所以后来极为兴盛，是因为救助灾民，那时候无数颠沛流离的人希望有秘教之神这样的神出现，所以它出现了。
所以盐岛上的风景，是您们所期盼的吗？”
大祭司幽幽叹息一声，“你不是一般的虫子，你确实了解秘教，可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你们只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一年两年，却没有看到万载之后的好处。”
燕燕把火折子扔到那堆符纸里面：“现在的武林已经很好了，只要还有傅玉行，谢愁，孟姐姐这样的人，世界上就不需要你们这样的人。”
大祭司闪身下楼，他虽然年迈，身法却极快，燕燕不会武功，来不及避过，被他一掌打在肩头，后退了几步，她的手伸入怀中。
脑中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你过于瘦小，若真是面对那样的对手，切记要一击制胜，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宁愿处于劣势。”
“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是顶级至宝，我没有办法帮你太多，所以送给你。”
“你不会武功，我只能教你这一招，一招，切记，用尽全力，眼中盯紧这个位置，只要赢，不要命。”
杏儿平生只学过这一招，她练习过千遍万遍，如今真的用起来竟然觉得如此的得心应手。
匕首轻而易举地插入了他的心脏，那老人对着她天灵上的一掌离她的额头到底差了一寸，火势越来越大。
她出门，看到门口居然站了几个半裸的女人，她们木木地看向那个着火的塔，无声地聚集在这个塔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杏儿看着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本来应该已经跑了的燕燕浑身是血，背着儿子跑了过来。
“你们这群傻子，赶紧跑啊，不要命了。”
她大吼，那群女人恍若梦醒了一般，开始四处逃窜，杏儿依稀还见到了和自己一起来的那几个。
燕燕一边拉着杏儿逃跑一边对她说：“我去把梨园的门砸开了，不用担心你的伙伴。”
杏儿看着她身上的血：“你……商钰？”
燕燕跑得飞快：“商钰的狗腿子应该快醒了，咱们要快跑，商钰被我捅了几刀，应该是死透了，我检查过了。”
她熟练地带着杏儿跑进树林里，笑着说：“这场景和当年好像，说明当年我的选择是对的。”
杏儿看着她，一如回到当年，那个美丽善良的她，拉着她的手说：“妹妹，你先跑，跑出去找人救咱们，如果留下来的是你，你一定会死，如果留下来的是我，他一定不会杀我。”
她坐在那块破木板上，哭着说：“姐姐，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这一夜天空中上没有月亮，却是繁星密布，杏儿指着他们来的船说：“她们应该能坐着那艘船离开，我们却是要等一艘小船。”
燕燕看着她：“为什么不一起走？”
杏儿摇摇头：“是另一个礼物。”
这个灯火通明的庄子此时竟然如此寂静，燕燕看了看正中央的那座高塔，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那座高塔……是燕燕的起点。
她小心前行，其实她甚至觉得自己不需要小心，因为那些偶尔会路过的女子都深深低着头，穿着什么也遮不住的衣服。
她们已经不是人了，是供人使唤的牲畜。
就在她终于到了那座塔的正门的时候，她愣在了原地，甚至忘了戒备。
那座塔前，坐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娃娃，四五岁的样子，他就坐在那个台阶上，用小手拄着下巴，好奇地看她。
她后退了一步，千算万算，算到最后，确是没有算到这一步。
娃娃歪了歪头，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
燕燕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这个娃娃，她没有回话，转身就想离开，却听到塔里传出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小回，在和谁说话？”
娃娃把手指竖在嘴边，小声说：“你先躲起来，再过一刻会有侍卫在这里巡逻，我先去看娘。一会儿和你说。”
他说完，看着燕燕躲在了他指的位置，才回到塔里。
过了一会儿，小跑着出来：“你是来救我和我娘亲的，对吗？”
燕燕看着他纯真无邪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他，她知道这只是个稚子，可是……可是他是商钰的孩子。
娃娃看她久久不答话，故作老成地叹息一声：“你太鲁莽了，就你一个人，救不了我们的，有几个守门的叔叔特别厉害，那边的高塔里还住了一个疯子。
你可不可以送信去岛的外面，请那些江湖上的大侠来帮忙。”
燕燕无言以对，她想说，她逃出去之后就找人帮忙了，想去借月山庄，但是庄主不在，没有人能主持公道，她去了很多家，他们有的说一些她听不懂的江湖大势，有的推脱说商家不是那样的人家。
她一路求人，最后终于有一位侠客愿意帮忙，却和她同行到一处山村直接就把她卖给了当地的光棍。
她费尽千辛万苦出来，想去找那年惊鸿一瞥的傅玉行，可是最后找到的地图上，那遥远的距离让她胆怯。
她知道，江湖大乱，自己活不到缃绮山庄。
眼前的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于是竟然体贴地说：“你先躲在我的房间，等天一亮，爹爹走了，让娘给你说。”
燕燕咬咬牙：“不用，你让你娘来见我。”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眼前这个娃娃。
坐在一间空旷的大卧室里，她心绪万千，直到门外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瘦削的身影映在窗上，她猛地站了起来，那人推门而入。
是一个脸上满是淤青，骨瘦如柴的女子。
和燕燕不同，她的脸上没有麻木和空洞，眉目之间依旧可以看到当年的风采，只是太瘦了。
她看到燕燕，先是愣住，然后突然紧张地关上房门：“你怎么跑来了，好不容易才送你出去，干嘛回来？”
燕燕没有想到将近七年的离别，将近七年的折磨，眼前的女子虽然被岁月欺凌了外表，可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燕燕姐姐。”她艰涩地开口：“我答应过你，回来救你的。”
那女子走到她面前，抱住了她：“你看看你瘦的，当年好不容易被我养胖了一点，又连累你受了一遭罪，本想着你跑出去了，能好一点，可是……唉……世道艰难，你不容易。”
燕燕拉着她的手：“燕燕姐姐，和我逃吧。”
那被叫做燕燕的女子迟疑半晌，点点头：“嗯，你有周全的计划吗？”
燕燕摇头：“没有周全的计划，倒是有个不周全的。”
女子握着她的手：“有想起你的本名叫什么吗？当年说什么自己可以记得自己的名字，说什么也不让我给你取名字。”
她笑了笑：“这些年，我一直自称叫做燕燕。”
女子弹了她的头一下，对着正在左看看又看看的小娃娃说：“小回，这个是妈妈的妹妹，你要叫小姨。”
小回严肃地说：“可是小姨看起来也很柔弱，怎么救我们？”
燕燕正色看向他，应了一声，转头对自己的姐姐说：“姐姐，叫我杏儿吧。”
女子点头：“杏儿，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杏儿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放火。我来的时候观察过，这个庄子大部分都是木质的东西，而且各处都贴了一些非常易燃的符纸。”
燕燕摇头：“如果真的只是这么简单，我早就自己逃出去了，商钰这些房子的防火措施多到离谱。”
原来的燕燕，现在的杏儿摇摇头：“所以我们要从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放火。”
燕燕想了想：“不行，那样我们会直接对上沉兵塔上面的那个疯子，想必你也没有学会什么绝世的武功，太冒险了。”
杏儿：“那个人，我有过调查，大概知道他的身份，不用担心，我有对付他的方法，我去放火，一会儿起火了，你就想办法带着娃娃去码头。”
燕燕仔细思量了一下，点点头：“好的，你自己注意。”
杏儿看先燕燕：“姐姐，你真厉害。居然一点都没有变。”
燕燕笑了笑：“你倒是变了很多，妹妹，我这个人永远觉得明天是有希望的。”
杏儿没有再多说，她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座锁人的高塔，走向了另一座塔。
这个塔的周围几乎没有其他人，她进入内部观察了一下，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符纸和看不懂的文字。
“那个小子的新宠物吗？”古怪沙哑的声音从高层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颤颤巍巍的穿着黑袍的老人。
杏儿直视他，他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没有，依旧是用手中的拐杖敲着地：“你是谁？”
杏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昨夜她和傅玉行互换情报的时候，提到过秘教的祭司，奇怪的是傅玉行明明记得自己追逐的祭司已经是老态龙钟了，可是商府的大厨却只是和正常的五十多岁的强健老者。
他们分析了一下，那个看起来像是祭司的大厨，多半就是商府放出的烟雾弹，真正的祭司更可能藏身于暗处。
燕燕盯着他，下意识地问：“你的神允许商钰做的事情出现吗？”
那个老者沉默。
燕燕说：“八年前一场地崩，让江湖动荡了半年，据传闻说秘教就是那时候兴起的，之所以后来极为兴盛，是因为救助灾民，那时候无数颠沛流离的人希望有秘教之神这样的神出现，所以它出现了。
所以盐岛上的风景，是您们所期盼的吗？”
大祭司幽幽叹息一声，“你不是一般的虫子，你确实了解秘教，可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你们只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一年两年，却没有看到万载之后的好处。”
燕燕把火折子扔到那堆符纸里面：“现在的武林已经很好了，只要还有傅玉行，谢愁，孟姐姐这样的人，世界上就不需要你们这样的人。”
大祭司闪身下楼，他虽然年迈，身法却极快，燕燕不会武功，来不及避过，被他一掌打在肩头，后退了几步，她的手伸入怀中。
脑中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你过于瘦小，若真是面对那样的对手，切记要一击制胜，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宁愿处于劣势。”
“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是顶级至宝，我没有办法帮你太多，所以送给你。”
“你不会武功，我只能教你这一招，一招，切记，用尽全力，眼中盯紧这个位置，只要赢，不要命。”
杏儿平生只学过这一招，她练习过千遍万遍，如今真的用起来竟然觉得如此的得心应手。
匕首轻而易举地插入了他的心脏，那老人对着她天灵上的一掌离她的额头到底差了一寸，火势越来越大。
她出门，看到门口居然站了几个半裸的女人，她们木木地看向那个着火的塔，无声地聚集在这个塔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杏儿看着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本来应该已经跑了的燕燕浑身是血，背着儿子跑了过来。
“你们这群傻子，赶紧跑啊，不要命了。”
她大吼，那群女人恍若梦醒了一般，开始四处逃窜，杏儿依稀还见到了和自己一起来的那几个。
燕燕一边拉着杏儿逃跑一边对她说：“我去把梨园的门砸开了，不用担心你的伙伴。”
杏儿看着她身上的血：“你……商钰？”
燕燕跑得飞快：“商钰的狗腿子应该快醒了，咱们要快跑，商钰被我捅了几刀，应该是死透了，我检查过了。”
她熟练地带着杏儿跑进树林里，笑着说：“这场景和当年好像，说明当年我的选择是对的。”
杏儿看着她，一如回到当年，那个美丽善良的她，拉着她的手说：“妹妹，你先跑，跑出去找人救咱们，如果留下来的是你，你一定会死，如果留下来的是我，他一定不会杀我。”
她坐在那块破木板上，哭着说：“姐姐，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这一夜天空中上没有月亮，却是繁星密布，杏儿指着他们来的船说：“她们应该能坐着那艘船离开，我们却是要等一艘小船。”
燕燕看着她：“为什么不一起走？”
杏儿摇摇头：“是另一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