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跃成为细雨楼副楼主后，白愁飞如今也算是小有资产。雷纯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被引至曲廊尽头的亭中入座。
湖心亭四角轻纱飘摇，影影绰绰。
“等我一下。”他说。
于是雷纯静坐亭中。
待白愁飞将伤药温水干布等一齐准备好，匆匆回去时，远望，见那身姿窈窕的少女垂首，优美得似一副鲜活的簪花仕女图。
他的心突然微微激荡起来。
“先擦一擦罢。”将厚重的托盘轻轻搁到圆桌上，清朗似金石之音的男声柔和得不可思议:“你的手都流血了，需要立即涂药。”
雷纯没有应声，方才她承了王、白二人的情，王小石留下商讨赔偿事宜，而白愁飞带着她来到这里……
但六分半堂大小姐似乎没有继续与敌对势力的人继续打交道的意思——白愁飞甚至觉得下一刻她或许就会起身告辞。
他的指节无声地叩着坚硬光滑的桌面，思索着如何挽留她。好在身侧人终于是动了，对他说:“多谢。”
有些生分，声音既淡且轻。
白愁飞却松了口气，他抬头，眸光注视着她拿起干净的棉布蘸水擦拭伤口的模样，两人都很专注。
雷纯因疼痛而蹙眉时，他的手指也跟着轻颤——很想为她抚平。
察觉到自己这份心情，白公子的眼神又略有些闪躲，顿了顿，却突然问:“这玉坠……是大哥送你的吗？”
他已做好少女冷面不悦的准备。
也想好了如何飞快略过这个话题。
但雷纯仅是为左臂处涂抹药膏的动作稍稍一顿，连头也未抬:“是。他去西北挖我爹的机密，却没忘了我体质偏寒，为我寻了这块暖玉。”
于是白愁飞沉默。
他只能沉默，因为从她的语气里，他揣摩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深沉的爱意，也无刻骨的恨意，可她怎会对苏梦枕毫无感情呢？
在白愁飞默然不语时，雷纯慢慢抬起头，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她苍白着面容，整个人虚弱不堪，将玉坠解下握在手中:“请你……替我还给他。”
闻言，白愁飞的眼睛微微亮起来。
他双眸本就极有神，此时更具光彩。
白衣青年似有些犹豫不定，缓慢站起身，长身鹤立地负着手道:“雷纯，你……你想好了么？”只是简单的询问，毫无分析及建议。
“既已接过父亲掌权的信物……”她将拇指上的碧绿戒指展示出来，又很快缩回黑色斗篷中，语声幽幽:“苏公子的玉坠，我便不该再留。”
“呵，你想好了就好。”白愁飞伸出手，面上是一派属于朋友的敞亮潇洒:“我来替你交还给大哥，当然，他愿不愿意收回，我就不敢保证了。”
“多谢你。”雷纯撑着大理石圆桌起身，最后留恋地瞧了眼暖玉，就要递过去。
两个人离得有些近，药膏的气味也盖不过少女身上传来的幽香阵阵，迎着她雾蒙蒙的含泪星眸，白愁飞不禁有些心旌摇曳。
他掌心朝上去接，指尖将将擦到时，仿佛被接触的那块皮肤烫到似的，雷纯秀气的手反射性地一缩，没有抓牢细长的珠链。
——暖玉落地，摔得粉碎。
碎得这样厉害，是再无可能修补好的了。
白愁飞微怔，只见她本就湿润的美人眸愈显嫣红，立即蹲下腰去捡拾。他动了动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可雷纯的反应，再度教他惊讶:“天意如此，就请白公子……替我将碎玉还给他罢。”
少女的眸光混着悲凄，然柔婉的声线，在此刻却显得无比坚决。
白愁飞喉头微哽，但面对这样的心上人，着实说不出任何婉拒的话。
他说“好”，并在她登上马车前回眸那一眼、欲语还休的无声催促中，立即就行动。
*
金风细雨楼，跨海飞天堂。
苏梦枕风尘仆仆地从外头走进来。
这几日他似乎很忙，比从前更忙，可竟无人知晓他在忙些什么，只能感受到越来越肃杀的低压。
王小石自来不大留意楼内事务，苏梦枕怎么说，他便怎么做；而白愁飞虽被提拔为副楼主，毕竟初来乍到，尚未培养起可靠的心腹。
“大哥……”他称得上恭谨地唤道。
“老二。”未等他腹内起好适宜措辞，苏梦枕已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上一坐，开门见山地发问:“我听小石说了些……你把雷小姐送回家了没有？”
白愁飞沉默地站起，立在他跟前。
他向来眼高于顶，纵然红袖第一刀声势惊人，也至多是艳羡而非胆怯。但此时，白衣男子竟下意识地低声:“送回去了，这是……她要我转交给大哥的。”
他双手递过去一方锦盒。
苏梦枕抿唇，立即打开来看。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眨眼的工夫，在白愁飞的掌心开始生汗时，却听高座上红衣男子蓦地轻笑:
“——不打紧，我会送给她更好的。”
白愁飞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心底又隐约升起微妙的恼怒来。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大哥是否会为了雷纯，真的放虎归山？”
苏梦枕望着他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被问的人不由一震:苏梦枕这样的人，独断专行惯了，或许会询问旁人的建议，但不多，何况是问别人“希望他怎么做”？
这般想着，眼前划过一双朦胧的、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的泪眼。顿了顿，白愁飞昂首，冷声道:“斩尽杀绝。”
他当然决不会伤害雷纯，可从她的父亲到每个堂口有名有姓者……决不能放过一个六分半堂的狠角色，这是为着细雨楼再无后顾之忧!
“哦。”苏梦枕英挺的眉宇间浮起深思，似有些动容。白愁飞唇角微勾，正想趁热打铁请命，顿了顿，却听苏公子平静道:
“——所以，你不是我。”
湖心亭四角轻纱飘摇，影影绰绰。
“等我一下。”他说。
于是雷纯静坐亭中。
待白愁飞将伤药温水干布等一齐准备好，匆匆回去时，远望，见那身姿窈窕的少女垂首，优美得似一副鲜活的簪花仕女图。
他的心突然微微激荡起来。
“先擦一擦罢。”将厚重的托盘轻轻搁到圆桌上，清朗似金石之音的男声柔和得不可思议:“你的手都流血了，需要立即涂药。”
雷纯没有应声，方才她承了王、白二人的情，王小石留下商讨赔偿事宜，而白愁飞带着她来到这里……
但六分半堂大小姐似乎没有继续与敌对势力的人继续打交道的意思——白愁飞甚至觉得下一刻她或许就会起身告辞。
他的指节无声地叩着坚硬光滑的桌面，思索着如何挽留她。好在身侧人终于是动了，对他说:“多谢。”
有些生分，声音既淡且轻。
白愁飞却松了口气，他抬头，眸光注视着她拿起干净的棉布蘸水擦拭伤口的模样，两人都很专注。
雷纯因疼痛而蹙眉时，他的手指也跟着轻颤——很想为她抚平。
察觉到自己这份心情，白公子的眼神又略有些闪躲，顿了顿，却突然问:“这玉坠……是大哥送你的吗？”
他已做好少女冷面不悦的准备。
也想好了如何飞快略过这个话题。
但雷纯仅是为左臂处涂抹药膏的动作稍稍一顿，连头也未抬:“是。他去西北挖我爹的机密，却没忘了我体质偏寒，为我寻了这块暖玉。”
于是白愁飞沉默。
他只能沉默，因为从她的语气里，他揣摩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深沉的爱意，也无刻骨的恨意，可她怎会对苏梦枕毫无感情呢？
在白愁飞默然不语时，雷纯慢慢抬起头，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她苍白着面容，整个人虚弱不堪，将玉坠解下握在手中:“请你……替我还给他。”
闻言，白愁飞的眼睛微微亮起来。
他双眸本就极有神，此时更具光彩。
白衣青年似有些犹豫不定，缓慢站起身，长身鹤立地负着手道:“雷纯，你……你想好了么？”只是简单的询问，毫无分析及建议。
“既已接过父亲掌权的信物……”她将拇指上的碧绿戒指展示出来，又很快缩回黑色斗篷中，语声幽幽:“苏公子的玉坠，我便不该再留。”
“呵，你想好了就好。”白愁飞伸出手，面上是一派属于朋友的敞亮潇洒:“我来替你交还给大哥，当然，他愿不愿意收回，我就不敢保证了。”
“多谢你。”雷纯撑着大理石圆桌起身，最后留恋地瞧了眼暖玉，就要递过去。
两个人离得有些近，药膏的气味也盖不过少女身上传来的幽香阵阵，迎着她雾蒙蒙的含泪星眸，白愁飞不禁有些心旌摇曳。
他掌心朝上去接，指尖将将擦到时，仿佛被接触的那块皮肤烫到似的，雷纯秀气的手反射性地一缩，没有抓牢细长的珠链。
——暖玉落地，摔得粉碎。
碎得这样厉害，是再无可能修补好的了。
白愁飞微怔，只见她本就湿润的美人眸愈显嫣红，立即蹲下腰去捡拾。他动了动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可雷纯的反应，再度教他惊讶:“天意如此，就请白公子……替我将碎玉还给他罢。”
少女的眸光混着悲凄，然柔婉的声线，在此刻却显得无比坚决。
白愁飞喉头微哽，但面对这样的心上人，着实说不出任何婉拒的话。
他说“好”，并在她登上马车前回眸那一眼、欲语还休的无声催促中，立即就行动。
*
金风细雨楼，跨海飞天堂。
苏梦枕风尘仆仆地从外头走进来。
这几日他似乎很忙，比从前更忙，可竟无人知晓他在忙些什么，只能感受到越来越肃杀的低压。
王小石自来不大留意楼内事务，苏梦枕怎么说，他便怎么做；而白愁飞虽被提拔为副楼主，毕竟初来乍到，尚未培养起可靠的心腹。
“大哥……”他称得上恭谨地唤道。
“老二。”未等他腹内起好适宜措辞，苏梦枕已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上一坐，开门见山地发问:“我听小石说了些……你把雷小姐送回家了没有？”
白愁飞沉默地站起，立在他跟前。
他向来眼高于顶，纵然红袖第一刀声势惊人，也至多是艳羡而非胆怯。但此时，白衣男子竟下意识地低声:“送回去了，这是……她要我转交给大哥的。”
他双手递过去一方锦盒。
苏梦枕抿唇，立即打开来看。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眨眼的工夫，在白愁飞的掌心开始生汗时，却听高座上红衣男子蓦地轻笑:
“——不打紧，我会送给她更好的。”
白愁飞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心底又隐约升起微妙的恼怒来。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大哥是否会为了雷纯，真的放虎归山？”
苏梦枕望着他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被问的人不由一震:苏梦枕这样的人，独断专行惯了，或许会询问旁人的建议，但不多，何况是问别人“希望他怎么做”？
这般想着，眼前划过一双朦胧的、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的泪眼。顿了顿，白愁飞昂首，冷声道:“斩尽杀绝。”
他当然决不会伤害雷纯，可从她的父亲到每个堂口有名有姓者……决不能放过一个六分半堂的狠角色，这是为着细雨楼再无后顾之忧!
“哦。”苏梦枕英挺的眉宇间浮起深思，似有些动容。白愁飞唇角微勾，正想趁热打铁请命，顿了顿，却听苏公子平静道:
“——所以，你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