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安神情微讶,“哦?是什么事?铎兄不若上马车与我细细说来?”

    占风铎心有焦虑,拨过马头,快速说道,“事出紧急,我长话短说,昨日长安城中除夕驱傩,娴井她不小心掉进驱傩队伍之中,人立刻就不见了。我今日早上去打听得知,那驱傩队伍半数的人都出自这毕原村落,于是便赶了过来,却发现这村落外围好似设了约衡屏障,只能在外围打转,请蒲公子帮忙看看。”

    蒲安颇为耐心地听完,陷入沉思状,本放于膝盖的手好像在掐算着什么。

    占风铎不解,复问了一句,“蒲公子?”

    “阿谢,拿我的算盘来,这可是笔大生意!”

    占风铎一愣,只见马车中的蒲安接过车夫递来的金算盘,啪啪啪地打了好几下,一边打一边确认着,“破阵五百两,帮你开阵一千两,我这边还可以提供人手,你看,像阿解这种的有修为的武夫,一个一百两,死生我自负,或者直接包圆了帮你救人,一口价五千两,铎兄需要那一样?”

    占风铎嘴唇微张,勒马的缰绳不知不觉间从手中滑落,愣了片刻才回神道,“现下还不知道娴井在何处,只是看那边有疑,想入阵去探查一番。”

    蒲安迅速“哦!”了一声,手指翻飞,又拨了两颗算珠,“忘记这一茬了!寻人也可以,但这个价格现在不好算,先算个一千五百两吧,到时候根据人力物力,多退少补,如何?”

    占风铎内心震撼,一时语塞,“蒲公子……果真,不同凡响……”

    “害,我这人一向公私分明,初相见时,为交下你与娴井这个朋友,也送了你们过路的银子以表心意。”蒲安神情自若,“如今是谈论公事了,我的价格也是最公道的,算了算了,看在朋友一场,我不若再给你打个八折,铎兄你看怎么样啊?”

    占风铎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他撇着嘴思虑了良久,才终于舍得将手摸入怀中,又掏了半天才摸出一张折叠的银票来,他将银票抖开递给蒲安,“请蒲公子送我入阵,这是定金,后续的钱,等我出来再给蒲公子。”

    蒲安顿时乐的不可开交,探出半个身子去接过银票,收回来的时候,头不慎磕到了马车窗框,他痛的“啊”了一声,慌忙捂住脑袋说,“好说好说,我这就起草一个约定,铎兄签字画押一下就行。”

    占风铎一脸黑线,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蒲安从马车上下来,就这车夫端起的案牍,两人在薄宣纸上签字画押,交易契约已成,蒲安一脸乐呵地将契约书收入袖中,“如此甚好!那我便先走了,铎兄,告辞……”

    占风铎伸手拦他,疑惑道,“哎等等,这契约书都写了,不现在跟我前去阵法之前,蒲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蒲安一脸坦然,“契约交易成了不假,但我很忙的,你这桩交易也得排队不是,我现下着急赶往长安与大宁子汇合,排期最快也要下个月了,等我下个月再来此处找你完成交易。”

    占风铎惊呆了,强横地拦住他不让他走,“不行,立刻马上,娴井生死未卜,很是着急,蒲公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蒲安左右摇摆,怎么也上不去马车,而后一摆袖子,“哎呀,铎兄你这是急单啊,那是要另外加钱的。”

    占风铎忍不下去了,一手反握身后的追日弓,一手扬起。蒲安一吓,抱住头道,“罢了罢了,不用加钱了,快快快带我去,我这耽搁久了,大宁子回头又要打我,快些快些。”

    占风铎收回手来,正了正身,领着蒲安进了林子。

    林中静谧,成簇的厚云飘过,头顶上的阳光弱了下来,投下一片阴影于行走的两人身上。

    蒲安观察着四周,有若成丝的浅白色光芒从他指尖漫出。

    两人行至先前折断的木枝前,占风铎指了下这树枝,“约莫是从这里开始,就进不去了。”

    蒲安眼神一动,心下有了计量,“原来如此,铎兄,这个约衡界不是约衡师开的,是法器开的,内里的覆盖面约莫有十多里,此界限入不限出,我刚帮你开了个小口,你且放心去就是。”

    占风铎退后一步,行礼道,“多谢蒲公子。”

    蒲安摆摆手,“谢什么,我们这是交易,收了钱的,别耽误了,你快些去吧。”

    这话说的,占风铎顿时没了好脸色,神情一肃,心中憋着一口气,转身入了林子深处。

    蒲安面上带笑,转身提着衣摆,哼了曲,向外朝着官道走去。

    上了马车,车夫阿解驾着车,接着往长安赶去。

    马车到了长安城外,蒲安弯着腰走下来,甫一站定,后脑勺就捱了一下,蒲宁面有怒色,狠狠骂道,“拖拖拉拉,拖拖拉拉,让你午时之前赶到,你自己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让老娘等你是吧……”

    蒲安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的头,弱弱道,“这太阳不是还高悬挂着嘛,那么凶……”

    “好啊你,还敢顶嘴了是吧?”蒲宁转手又是一巴掌,“有线索发现,虚谷道人团伙可能在这长安城外有聚集之所,名为毕原村,说是外围设了约衡结界,需要好好地计划一下,这次一定要一网打尽,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毕原村?

    蒲安挠了挠头,总感觉好像刚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蹙眉思索,忽地想起占风铎那忍无可忍,作势要打他的样子,大叫道,“坏了坏了!我刚将他放进去,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

    冬日暖阳最经不得晒,这才照了一会儿,纪娴井就感觉身上疲乏,眼皮子不住地向下坠。

    她躺在藤椅之上,手持一卷书,顺着藤椅的朝势,前后来回地小幅晃悠着,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幼时的婴儿,躺在摇篮床里,被哄着睡觉。

    而她也的确是被祁连哄着的。

    先前祁连说,抓她过来,其实是有桩小事想要麻烦她,可他却并不明说,神神秘秘地将她带过来,含糊其辞地说请她躺在这里等着。

    纪娴井望着这周围环抱的挺拔树木,陷入了沉思,这是要做什么?请她观林?请她吐息林间空气?

    纪娴井又摇了一会儿,悄悄睁开一只眼,转着观察了一遍四周,明确周遭确实没有人看着她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舒展着身子站起了身。

    她高高地伸长手臂,直到听见腰间传来轻微“咔嚓”一声,才颇为舒爽地收回。

    红日高悬,她抬手于额角遮阳,望着大同小异的四周丛林,随意选了一个方位,慢慢走远了。

    不远处,有人想上去阻拦,祁连伸手将他挡下,“不必,由着她去吧,你们只需看好她,别让她从村子里出去就行。”

    白靴上泥渍点点,踏过树林之中掉落的枝叶,纪娴井观察着周遭一切,心里却忽然想起来了占风铎,也不知自己被祁连掳来此处,他有没有很焦急地寻找自己?

    等下就和祁连打个商量,传信给占风铎一封,告知她自己的方位与处境,请他不要担心。

    纪娴井埋头走着,嘴角上扬,一抬头,发现已经快走到林子尽头了,林子尽头是一个小悬崖,顺着悬崖向下望去,一眼可以览村庄全景。

    村庄坐落在一片凹地,背靠两座山,这两座山互成犄角相对,村庄好似夹在这两山之间的一片树叶。两山的对位有一条不宽的溪水流淌而过,似树叶中的一条支线脉络,斜切而去。

    纪娴井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转身沿着山坡向下而行。

    整个村庄,倒不如说是一个独属于祁连的地界,纪娴井明显感觉到,生活在村庄中的人,体内都蕴含灵力,不是山海界中人,就是人间有修为的散人。

    而她同样也发现了,在这里,她可以使用仙攻灵调,这就说明,这里应该是一处约衡之界。

    不过她望着村落中面色不善的“村民们”,没有发难,也没有急着要逃跑,主要是隐约感觉逃跑难度太大,更别说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祁连。

    祁连此人,纪娴井看得并不是很透彻,甚至可以说是,无甚了解。

    纪娴井与他初相见是在流鬼之地的鬼楼,鬼楼嘛,是一个类似黑市一般的交易之地,起初是在阴暗的第十宫生根发芽的。

    纪娴井也是意外才得知,流鬼之地竟然也有鬼楼的存在,并且有管理之责,毕竟流鬼之地是昆仑策禁地石壁指向的地方,怎么看也应该属于九宫管理的呀。

    可惜偏偏不是,反倒是叫鬼楼蔓延滲入其中,不知道其他六块石壁是不是也被入侵了,而宫主空越却好似不知道一样。

    而忆起当时祁连顺理成章差谴人追杀交易不成功的她时,纪娴井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她怀疑,也许祁连就是这鬼楼的幕后老板。

    如此看来,祁连应当是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并且这个势力的确是与九宫所不兼容的。

    而再看祁连对于自己的态度,如果只是因为自己姐姐的缘故,就说要庇护她,纪娴井是不太敢信的,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爱恋,太过于脆弱不可信了。

    好在他在自己后续的提问中,有很坦率的说的确有忙想请她帮,但是却并未说的非常清晰这个忙是什么,以及自己需要怎么帮,尤其是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毕竟九宫那边也说有个忙要帮,镇压龙骨嘛,这可是搭上性命的忙,不敢帮,不敢帮。

    转眼间,她已从林中走出,淌过溪流,进入村落之中,浅浅走了两步,耳边听到凄厉地惨叫声,鼻尖微耸,也嗅到了浓厚的血腥气息。

    她朝着来源望去,是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小院,透过半开的门,她看到有暗色的血沿着并不平整的石板地,蜿蜒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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