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山海界出,距离安戎城约莫十里路,山路居多,还需要一个时辰左右。”蒲安掐指一算答道,“这边应该还好,越靠近安戎城两边皆是陡峭的山崖,应当是越不好走,而且稍有不慎,还会碰到双方士兵,更麻烦。”

    纪娴井明了当前形势,低下头思索了一番道,“虽然我不太明了雪罗的鸿蒙境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如果接下来的路程只能靠走的话,我还是先不着急回梦境了。”

    蒲安侧过脸来,暗搓搓道,“的确是山路,但是咱铎兄有的是力气,背着你走十公里山路,应该不在话下吧?”

    占风铎眼波微动,正欲接话,却听身旁纪娴井道,“少在这里拱火,人间不比山海界,你我丹田之下的灵仙之气都是被封锁起来的,你要真想累死他就直说,你不心疼,我还心疼。”

    纪娴井说着就站起了身,很不友善地撞过蒲安而走,在漆黑的夜中快走了两步,回头道,“都别傻站着了,带路啊!”

    蒲安被撞的侧过了身,捂住肩膀,很是有些委屈地说道,“你走反了,是这边。”

    “哦。”本想装的极为飒爽的纪娴井顿时崩不住了,扁着嘴又走了回来。

    山路漆黑,月光领路,纪娴井四人踩在冻硬的土地之上,向着遥远的安戎城行进。

    温荐走在最前方开路,蒲安次之以便指路之责,纪娴井跟随其后,占风铎压尾。

    偶有几声狼叫远远传来,此外这黑夜就再无一丝其他的响动。

    纪娴井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明明是一天都没有过完,可因为频繁穿入鸿蒙梦境,对于时间的感知出了些差错,总感觉自己有三五天没睡觉了的错觉。

    困意不住地袭来,她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在寒冷的夜里哈出了白气,又开了口道,“阿铎,说点什么,我好困。”

    占风铎跟在她后面,折断一支旁侧伸出来的细枝,笑道,“说些什么?”

    纪娴井抿唇,思量道,“说说空雪罗与卫临?他们二人相隔万里,两界殊途,居然还能在梦中相恋!”

    “只能说缘分二字真是奇特,哪怕是毫无交集的两人,也能在某一刻相遇,被彼此吸引,产生爱恋。”占风铎说道。

    蒲安回头望了他俩一眼,也加入话题中来,“要我说,就是雪罗心太善了,看着些悲苦的事情发生,就情不自禁地要去帮扶。况且,那小卫将军人长得又好,武艺又高,看起来强势,实则内心脆弱无比,哇,这可没有女子抵御的住。”

    这话说的纪娴井发笑起来,困意消退了大半,她笑着道,“说来,空雪晋这厮,应当还不知道自己乖巧的妹妹,在梦中被人拐跑了的事吧?你们说,若是他知道,会不会勃然大怒,直接跑到人间来,与小卫将军打上三百回合?”

    说到空雪晋,占风铎也陡然乐了,眼睛里盛满笑意道,“以他的性格,十之八九是与小卫将军斗酒吧?毕竟人间无法使用仙攻,他武斗不行,很大概率打不过小卫将军,恐怕是走攻心之计,拉着他侃大山聊大天地摆龙门阵,痛哭一场,然后含泪认下这个妹夫。”

    纪娴井听的张愣了嘴,吃进一嘴寒风才道,“他能有这么窝囊?”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温荐开口道,“他真能有这么窝囊,我不太喜欢。”

    蒲安随即“哎”了一声,辩解道,“怎么能叫窝囊呢?古之人间还有人舌战群儒,一人辩倒二十余人,尽显威风呢。

    更何况雪罗迟早是要嫁人的,虽说我们都没见过小卫将军,但是听你的描述看来,此人应当有勇有谋,不会差的。晋兄也不会想阻拦自己的妹妹嫁给想嫁之人的。”

    纪娴井深觉有理,不住地点头称赞的同时,却还是说道,“可我总觉得,从他之前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应该要做出点再不同寻常的事来才对。”

    ——

    “苍天啊!妹妹啊!都是教我害了你啊!倘若那日我在策中,父亲怎么会让你去送那只梦貘归栖息地,你又怎么会碰到那些腌臜的黑色泡泡,还怎么会遇见做噩梦的那小子啊……”

    流晶河畔的某处房间里,空雪晋拍着大腿,一边哭嚎一边在房间里踱步,说到激愤之处还仰天长指,颇有几分埋怨上天不善之意。

    空雪罗沉默地坐在房间内的八仙桌边,一只手堪堪顶住脑袋,眼睛半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相较于哥哥空雪晋愤慨万分的言语与动作,她更有一种平静的崩溃。

    先前与纪娴井约定好,要于绮罗巷尾吸引卫临的注意力。可谁料,正当关键时候,空雪晋却忽地推开房门,踏入了她为驱使鸿蒙境而开的约衡阵中。

    为避免节外生枝,空雪罗当机立断,迅速跑远之后,直接将空雪晋拉进了鸿蒙梦境之中。

    她本是不想说鸿蒙境中之事的,但是架不住哥哥的一再盘问,只好全都和盘托出。

    她知道哥哥与父亲都是有些不着四六的气息带在身上的,可她没想过会这么离谱,如今的空雪晋已然嚎叫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同一件事情用不同的话翻来覆去地说,嗓子都说劈了也不停。

    空雪罗换了个姿势,用双手捂住耳朵,声音还是传了进来,她又低下头去,伏低身子,用桌布盖住自己,可还是能听见嚎叫。

    她真的忍不下去了,直起身子,啪地一下将茶杯掷在桌上,喊道,“够了!”

    仰天长啸的空雪晋陡然愣住,他错愕地低头看着自家妹妹,久未言语。

    “是我想救他的,我想救他,我喜欢他,我不愿看他离世。”空雪罗望着哥哥认真说道,“往事已成定局,我偏偏就与他相遇了,你在这里吼叫已然没用了,你若有这力气的话,还不如去找帮我找找线索,寻一些能使他回心转意的法子。

    在鸿蒙烛燃尽前,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你发疯也好,怨我也罢,什么也比不上我救临郎要紧。”

    她的眼中似要沁出泪来,定定地望着空雪晋,而后转了身子,逃也似地出了房间。

    房间中只余下空雪晋一人。

    他愣了半晌才道,“你也没告诉我,你的临郎长什么样子啊”

    他追出房间,对着空雪罗的背影喊道,“妹啊,不是哥不想帮你,你好歹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啊?年岁几何啊?凶不凶啊?”

    而走远的空雪罗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倔强的背影。

    “哎呀呀!”空雪晋原地跺了下脚,急忙跑上前去追上妹妹的身影,“妹啊!你等等哥啊!”

    空雪罗走出盛有半边水池的小院,踏入临水而建的廊下,约莫走至廊道的尽头,才注意到身后已然追上来,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哥哥空雪晋。

    她半侧过头,回望了空雪晋一眼,心烦都搁在脸上了,焦躁道,“你那么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吧,不要来烦我,但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因为你是阵法入鸿蒙境的,相当于以自己的神志入梦境。所以,你要是被他发现了什么异常,于梦境中被害了或杀了,那对于精神的损害可是极其严重的,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空雪晋一愣,面上立马换上哀求的神色,“好妹妹,刚刚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是,话密了些,惊扰到你了。既然如此危险的话,要不你就放哥哥离开,亦或者是结束了阵法跟哥哥一起离开,咱没必要……”

    “哥哥!”空雪罗骤然打断了空雪晋的话,她彻底转过身来,“我不会放你离开的,你若离开了,必然要将此事告与父亲与策中其他长老,然后强制结束这个鸿蒙梦境,那卫临怎么办?他会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直至消亡!”

    “可这又有什么不好呢?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啊!雪罗!”空雪晋的声音也因为激愤而拔高了些,他努力压制着自己起伏过于高的胸膛,冷静了片刻继续说道,“空雪罗,昆仑策挚心堂百人课第一讲,便说的是,及拥神之力,不可高高在上,不可私刑滥用,不可擅于人间。你已经在干涉人间诸事,你已然破戒了。”

    空雪罗哑了声,咬着嘴唇,定定地望着他,一双桃花眸饱含委屈与不舍,而后侧过脸去,轻轻用手拨掉落在脸颊上的泪珠。

    空雪晋见她落泪,心便软了三分,缓声劝道,“妹妹,听哥哥的话吧,趁现在事还未闹大,快些收手吧!可不要再与他扯上任何关系了!纪娴井那边我自有办法与她相说,你不必担心。”

    廊边春水碧波,粉嫩的荷花迎着骄阳盛开,此情此景亦然映在少女的眼中,她闭上眼睛,任由两行清泪流下,抽噎道,“我只是……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如此良辰美景,出水芙蓉之侧,何故使得美人伤怀,与之落泪呢?”

    空雪罗的身后忽地响起一道声音,言语间多是幽默打趣,她慢慢地转过头去,来人倒是教她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居然会是卫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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