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宁抬起手,制止住亲卫的话语,后者立时噤声,低下头去,她面色冷道,“传令,准备御敌,再请游将军来。”

    亲卫躬身,向后退下,转身去传达她的命令。

    雪下的越来越密了,与那深邃的天空一块儿压迫而来,蒲宁轻吐了口气,伸手去拔先前被她朝上扎在冻土之中的虎头湛金枪,此枪在手,她的心也就安定了不少。

    游奉之踩着雪跑来,第一句话便是问,“我家少主如何了?”

    “齐大夫说还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蒲宁手腕一转,枪尖在冻土之上划下一道痕迹,“雍王宫中人过来不需要多久,我是这样想的,我于正面迎击,去拖住他们,而你……”

    游奉之顺着枪尖望去,赞同地轻点头,时不时补充两句,短暂的联盟于一瞬间达成。

    又嘱托了几句,蒲宁亲自点了一队手下,翻身骑上飞黄马,握枪的手负在身后,轻叱一声,驾着马朝着夜空飞去。

    刚刚站着不觉,现在驾马于深空之下,寒风凛冽,如凉刀般刮过蒲宁的脸颊,留下一道生疼的感触。

    蒲宁伏低了身子,没往外飞出多久,就已然看到了远处挑着照明珠灯而来的重重叠影,不出所料的话,应当是前来追击的雍王宫中人。

    她勒住了马,于空中悬停,身后带着的人也一并列阵排开。

    雍王宫那方领头之人中气十足,大声问道,“何人敢在此处拦我?”

    蒲宁握紧手中枪,勾唇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是雍王宫左衡长老,如此怒气冲冲是要去何处?”

    左衡大约也没想过蒲宁不仅不赶紧夹着尾巴跑回乾王宫,竟还在他雍王宫地界问他去要何处,当即眉毛一竖,瞪眼道,“乾王宫如今竟比蓬莱管的还要宽了吗?在我雍王宫地界,还要管我去何处?”

    蒲宁不欲激怒他,当即柔了些安抚道,“左衡长老少安毋躁,晚辈不过也是随口一问,怎的会有这么大的怒气?”

    “你少在这里说些没用的废话!”左衡呵斥她道,“老夫不愿和你兜圈子,你不过是护着占风铎和岐王宫那丫头,还不速速将路让开!”

    蒲宁不悦地冷了脸,说道,“的确,贵宫的战姬灵刚刺伤了岐王宫的少主,这笔账,恐怕不好算。”

    左衡眯了眼,“纪娴井此人很有可能是杀害我宫宫主之人,而乾王宫如今又一味护着他们,这个结果,恕老夫难以认同。”

    “护?”蒲宁疑道,手指轻点过他们那侧来势汹汹的人,又说道,“滥杀无辜,自有乾王宫和蓬莱裁决,左长老带这么些人前来追击,是打算擅用私刑,将人截杀?”

    蒲宁说的露骨,左衡则更为直接,质问她道,“蒲少主,薛狂澜那厮多久没露面了?身为蓬莱之主,却总不爱理事,不是由你父亲出面,便是让执一那个小娃娃代替。他既如此,怎能服众?”

    蒲宁眼神微动,一时也未吱声,只因困难在左衡的质问本质上全是对的,甚至蒲宁本身对此也是略有微词的。

    从九宫的角度来讲,这一代的蓬莱之主——薛狂澜,无疑是颇为失职的。

    “左衡长老,还请冷静。”蒲宁坦言道,“你这样只会挑起与岐王宫的争端。”

    左衡带着人更向前了些,怒目而视道,“我再问一次,蒲少主是决意不让小老儿过去了吗?”

    蒲宁不说话了,紧绷下颌回望他,握住虎头湛金枪的手微微转了转,已然做好战斗准备。

    左衡身侧的战姬灵先行,朝着蒲宁的方向直冲而来,蒲宁的胳膊一动,还未将枪抡圆过,眼前蓦地闪过一道红光,旋即是那烘热的火法仙攻的味道飘过,对侧而来的雍王宫战姬灵当时便被从飞黄马上击落。

    正当众人惊诧间,一道沉劲有力的声音响起,“大胆,身为我雍王宫中人,怎敢如此失礼?”

    举了一半枪的蒲宁当即瞳孔一缩,这声音,分明是占风铎的声音,可他不是已经被蒲安打昏带走了吗?

    现在又回来是为何?

    果不其然,蒲宁甫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飞黄马车顶,举着追日神弓的占风铎,雪花顺着他漆黑如墨的长发向后漂浮,少许落在他的头顶与大氅之上。

    穹顶之下,如神降临。

    蒲宁向下去看,看到了极力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但是又不得不拽着飞黄马缰绳的蒲安。

    察觉到蒲宁探究的目光,蒲安回望过来的神情很是有些复杂。

    这个世界终究是癫成了他看不懂的样子。

    他没法解释,无力解释,更不想解释了。

    蒲安的手小幅度地摆动,攥着缰绳试图比出一个铃铛的模样,却抵不住悬停空中左右拉扯缰绳的飞黄马车,几次三番皆没成功。

    饶蒲宁也是个聪明人,心中腹诽当下这装神弄鬼的情况,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占风铎脑子烧坏了,第二种还是占风铎脑子烧坏了,不过相比起第一种单纯的烧坏,第二种的烧坏可能是痛彻心扉之后的大彻大悟,连带着逃避的性格也一块儿转变了。

    而这当口,被唬住的显然不止蒲宁一人,左衡望见昔日宫中的二少主出现,眼睛微眯,也是愣在当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继而迅速指着占风铎的身影道,“雍王宫杀孽,更是九宫叛徒,立时当诛!还不快将他拿下!”

    “等等!”

    占风铎此刻的声音愈发彰显出不怒自威,喝退企图上前的雍王宫中人后,又道,“自我六岁起,身上就出了蒲牢命符,我父亲逝世后,于情于理,我本就该是雍王宫名正言顺的下一位宫主,而不是我的长兄占风铉,不是么?”

    他微抬下巴,居高临下俯瞰众人道,“我长兄占风铉,明知有蒲牢命符者,却依旧迫害手足,窃取宫主之位,其心可恶,其罪当流放。

    如今他自裁谢罪,将宫主之位归还于我,至于你们,不过是先前被他所蛊惑,颠倒黑白,主既当伏,诸位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吗?”

    “胡说八道!”左衡吹胡子瞪眼道,“你虽有蒲牢命符在身,可你却弑父杀兄,罔顾人伦,你根本不配成为雍王宫之主,你哥哥占风铉不过是代领宫主一职,待日后出现蒲牢命符者,宫主之位自当相还,而你身为红名通缉犯之人,少在这里挑拨是非!”

    占风铎粲然一笑,话却是对着蒲宁说的,“我也很好奇,我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做,这个红名通缉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蓬莱如今不辨事实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蒲宁张口,似乎是想说话,却又被占风铎所堵了回去,“不过也罢,既然我都是被红名通缉之人了,似乎不做点什么,好像担不起这个名头。”

    他的眼中立时闪出一道骇人的光芒来,好像只在转瞬之间,一道火羽便从他手中的追日之弓发出,带着照亮半边天空的火光直指左衡。

    左衡瞪大双眼望向愈发接近的追日火羽,立时想逃,却发现自己身体四肢都被锁住了般,半分动弹不得。

    对于死亡的恐惧笼罩住了他,眼睛的大部分被袭来的火光所遮蔽,唯有余光的一簇,透过那些火光,左衡发觉,此时此刻穿着大氅迎雪而立的占风铎,像极了他的哥哥占风铉的样子。

    不会是,难道不会是……

    像是撕开的布帛,又如同裂开的树叶,那清脆的声响陡然出现在左衡的耳边,下一瞬,他的身后凭空出现一道割开的口子,将定在原地的他咕咚一下吸纳进去,而后又瞬间恢复原本的模样。

    追日火羽扑了个空,穿过空荡荡的左衡原位,刺穿了他座下的飞黄马,带着一同坠落而下。

    蒲宁见此情景讶异不已,连忙回头去看占风铎,而后者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神情之上并无任何波澜。

    可偏蒲宁知道,刚刚那一瞬间,是天姬灵创生出了个新的时空结界隧道,临危之刻将左衡救走了。

    天姬灵……此事居然与天姬灵有关吗?

    占风铎游刃有余,开口道,“算他走运,竟被天姬灵救走了,诸位谁还有异议?大可讲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怕死,还是背后也有天姬灵撑腰?”

    左衡消失,剩下之人面面相觑,倒是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很好。”占风铎等了会儿,转过头说道,“蒲宁少主,我家最近出了点事,能否借我些人手,不多,这些就够了,我得立刻回宫料理。”

    蒲宁抬眼望他,思索片刻后道,“当然可以,蒲安亦可陪同前去。”

    被点名的蒲安朝她探出头去,面上是一言难尽,不断地发出,“我不想去”“我不要去”的讯号。

    然后,他被蒲宁与占风铎无视了个彻底,蒲宁补充道,“更多的人手会稍晚些到,到时候全交由两位协领了。”

    占风铎道了谢,准备带人离开,蒲宁喊住他,实则却是拉了蒲安于稍远处,压低声音问他怎么回事。

    蒲安摆弄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解释道,“约衡师的临终玉印,留有约衡师的所有记忆和灵力,可以指定托付给一个人,哎,我早该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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