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百般不要人伺候，余蓉也只派人每日与我送三餐茶饭、打扫等，夜间总是独自在，也不扰了他人匆忙洗漱一番赶紧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在睡梦中便听见外面有人扣门：“信使！信使请起了！该去上课了！”我勉强爬起来，睡衣上随手罩了件衣服就打开门，见玉蜍与洗笔含笑立于门口，这才一惊问：“敢是我又起晚了？！”洗笔笑道：“信使莫急，斓墨尊者早命属下前来相迎，必不会晚的。”玉蜍道：“尊主特命婢子送来礼品，专贺你上课的。”笑吟吟递过一个双层手捧方盒，我忙让她们进来，接过盒子打开看时：上面是玫瑰酥饼、羊奶酒酿鸡头米粥、青豆子拌的浓香干子，不过是万春宫日常早饭；再揭开下面一层，见一只绒面八角盒子。玉蜍拿出盒子道：“这是一只时序（表），尊主说信使上课时辰要紧，随身戴着免得误了。”说着开了盒子捧到我眼下：一朵粉色水晶雕刻的重瓣芍药，甚是小巧精致，大约只有女子掌心大。我先谢过再拿出来瞧着：“这就是时序？如何看？”玉蜍在拿花心上一按，露出序盘来，上面是一个女子捧花图样，几点花枝便指向几点。
我知这东西珍贵，连忙划臂先谢了余蓉又谢了玉蜍辛劳，寒暄两句忙忙去洗漱更衣，几口吃了早饭跟洗笔去见斓墨。
斓墨驻地远在放春山，在宫中亦有住所，哪知洗笔带着我七弯八绕从一个日常不太走的门出了万春宫，指着泊在水中的一支小舟：“这小舟不似大船平稳，信使足下小心些。”我诧异道：“师上不住在宫中？”洗笔扶着我上了舟道：“尊主体恤尊者喜静，宫中住所不过尊主有召又离不得时住一住，其余时间便住在离万春宫20余行（里程单位）水路的一处小岛。”
她以灵术摇动船桨轻快行驶起来，万春淼水面开阔却不算太深，晨光之下水面泛起鱼鳞光泽，许多地方都清澈见底，能看见各色游鱼穿梭游弋，时而有小鱼跃出水面，小舟如同一只大白鱼般滑行水上，溅起朵朵浪花。
我不由心情大好，一时伸手去触那些跃出水面的小鱼，一时又去把手浸在水里晃动手指去感受舟行的速度，如此不一时水流渐缓渐深，眼前出现一片似水中盆景的疏朗树林。洗笔向我笑道：“信使，我们到了。”随即改变小舟方向，自树林中缓缓穿行而过，待行得近了我方才看清这些树是或一两棵，或三四棵长在水中，树枝纤细挺秀，树根处都是小小一块泥土上覆着毛茸茸苔藓高于水面不过数寸。我奇道：“好生奇秀的树林，似长在水里又长在岸上，这样的树我从未见过。师上住处果真雅致。”洗笔笑道：“这树名叫雪雾。”“雪雾？可是开白花的么？”“正是，如今过了时令，待来年早春信使再来看，雪白小花如同蒲公英一般，清风一吹就扬起漫天白雾，落在水面上才沉下去。我虽没见过雪，但听师上说这跟雪景完全相似了，何况还有一股子清香，闻了神清气爽，是雪也没有的好处。”
我咋舌：“这树便是天然长在这里的？果真是造化神奇了。”洗笔笑道：“毕竟是万春淼，自然有好景致。这里只是一处小岛，淼里岛屿星罗棋布，好看的还有许多，但尊主最爱的便是此地，因此赐了尊者居住。”
说话间我们已穿过雪雾林，行至一座小岛前。岛下水流幽深，已呈墨绿色，三两支小舟系在岸上桩子上，石头凿就的台阶直伸到水中来。洗笔抛过缆绳，岸上早有小僮接过绑好，我们便弃舟登岸。洗笔问：“尊者呢？”那小僮答道：“在书阁里呢。”还欲说什么时，我怕迟到便携了洗笔手催着：“姑娘快带我去罢，烦劳你一大早接了我来，怎好回来第一天来就迟到。”她见如此便抛下那僮儿与我拾级而上，我倒回身来对着僮儿歉然一笑。
石阶尽头是一带假山，绕过假山方看到一门上悬着匾额题道：“嗅雪溪馆”这名字倒是恰如其分。也不及多看就进了院门，又是一小片山形石障微微遮了，转过去见小小几所房舍立在院中，都是淡淡绿色，似一种更翠的绿褪去后的显出来的，虽显然时间已久了却更好看。她与我走到左首那玲珑小楼，门开着便引我进去径直向后院，后院中立着一座六角亭子，雕花窗格。还未走到亭中隔着窗子我便隐约看见斓墨与一人对坐，只听一人道：“先生说的是，也不知哪一世才能像你这般宏大通透。”这话说的雅致，声音听起来却柔媚婉转，略有点耳熟。又听斓墨道：“你我知己，你素日随性，怎的说起奉承话了，倒是见外。”
洗笔扣门道：“尊者，信使来了。”斓墨朗声：“进来罢。”我推开门，突然鼻头一香，眼前一黑，有人把我眼睛捂住了，一个柔媚声音道：“猜我是谁？”
我伸手摸了摸她手指纤细柔滑，周身一股清寒香气，在离墟我也不认识许多人，便摇头道：“猜不出来，莫不是师上以灵术耍弄我？”
斓墨笑道：“你这是灵术学得入魔了？哪里处处都是灵术？”那女子放下手来道：“许久不见，佳客别来无恙？”
我一看，楞在当场，那女子生得身材袅娜，小小一张脸上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眼亮光闪闪，粉蔷薇般的面色直晕到眼下，尖尖的下巴，极是妩媚冶艳，竟然是烟雨扎！只是今日穿得简素些，不漏肌肤，身上香味也不似上次那般闻之欲醉，想是为了见师上。我虽对她所知不多，见她行径和锦儿等人的反应，大体猜到她可能私下不算检点，若是这样又怎能与师上这等清雅学者是知己？
斓墨道向她道：“催我上工的来了，等我们上完课再聊罢。今日住下？还是回去？”烟雨扎笑道：“我回去左不过也是闲着，这许久不见斓墨先生，必是要住下沾沾你的仙气。”一侧洗笔接口：“那属下便去把烟雨宫主的寝阁收拾好。”烟雨扎又笑道：“好，记得要焚的是50年的髓珠香，上次焚的是30年的，味道太浮。”我更是吃惊，心道：“她二人竟好到如此地步？简直有点‘闺蜜’的意思了。”
一时烟雨扎走开，斓墨便指导我继续练灵术。她说我骨骼细韧，练飞术虽还不错；然而练力术却差些，须得多勤奋，也能更强健体魄。又说我感官敏锐，适宜练察术，不过得等前两样练好了才能基础牢固。我谨遵她教诲狠下功夫练去，也越来越喜欢这种努力的感觉，至晚饭前方罢。
晚饭时，烟雨扎与斓墨谈笑亲近甚至不时开几句玩笑，我素日对斓墨很是敬畏，所见灵族甚至是余蓉也对她都是一个“敬”字，还以为她虽是为子极孝顺，为师极慈爱，到底是宗师派头，不苟言笑的，今日才知她也有这样活泛的一面。烟雨扎又道如今已经在海棠香国常驻，街市繁华，美味也多，请老师母得闲多去转转云云。我虽狐疑又一直抓不到空问她二人怎的如此亲昵，也只得又坐了洗笔架的小舟回了万春宫。
到了宫里我本想去见余蓉，却听闻她还在正殿议事，便回辛夷坞装了一盒点心，跑去见秦不寿。
我敲门进去，他语声中带着一缕惊讶：“当日你一去大半年，而今你却只去了一日就来，看来这以后不愁没点心吃了。”我把点心放好待他吃了一会儿才问：“不寿公子你素日喜欢吃什么？下次按照你的口味带来。”他道：“我对饮食并不太讲究，只记得当日在长秋林吃过一味陈醋鸭掌，倒是好味。”我一听高兴道：“陈醋鸭掌啊？我也爱吃那个，现在万春宫好些厨子都会做，下次就带给你。”我突然想起烟雨扎是翼族，就问：“你知道有个样貌很美的翼族女子，叫做烟雨扎吗？”
秦不寿立即接口：“烟雨扎？你怎的知道她？”我听这意思他肯定是认识的，便将两次见烟雨扎的经过讲了一番，他又问我印象若何，我含蓄说美是极美，只是似乎有点轻佻，可又怪哉跟师上似乎关系甚好。
他方道：“我离墟灵族都是有族姓的，胡不归姓涂山，花不息姓娈尾，我姓瑞羽。烟雨扎所在门系，是唯一没有族姓的。”我奇道：“这却是为何？”他顿了一顿才道：“因为她们鸨门，历代都多出行为放荡的男女，偌大离墟，唯他们做……行院买卖。”
我吃惊得失了分寸，只混乱道：“豹门？！师上真身不就是豹吗？因此他们关系才好？！”
秦不寿道：“不是那个豹，是鸨鸟，生性多淫的。”我急切道：“啊呀，不是这么回事。鸨鸟我们那里也有，不是只有雌鸟，只是雄鸟颜色体型不同，古人不懂就以为什么鸨与什么种类的雄鸟都交往，说到底就是误会。这怎么到了离墟也这么说，可是冤枉死了！”
秦不寿语声如清风拂面：“你且莫急，听我慢慢说。我等翼族，本就是禽鸟修成，怎会不知道鸨鸟的实情。然而在离墟，历代男女妓都是鸨门子弟，并无别一人出自别的门系。虽然做这等营生的总是少数，却带累得鸨门声名狼藉。千万年间如此，也便难以改变了。”我听得他吞咽了一声，似饮了一口我带来的凝露茶，又道：“说来，烟雨扎却是我的故人。她生来便在妓馆之中，父亲是谁也不知。虽比我年岁长些，却性情活泛，常与我们玩耍，却也因为容颜绝艳引起许多小男儿争风吃醋，她似极享受这种事。”他轻叹一声：“我学得谶术之后，不想她见陷在那等境况，也为她好好卜算过，却得了唯一一个‘花残蝶涌’局。”我听这个名字也猜着几分：“便是说她命定要做，那个，要走那条路？”秦不寿语调含忧：“不止如此，她性命亦会断送在这路上。我并未将测得的结果告诉第二个人，只与她说就是常规女儿的命数，谁知道她还是走了这条路，如之奈何？”
我早知这谶术的厉害，听得满心恐惧，又庆幸道：“还好不是你跟她说的。”便问：“她是如何走上这路的？是被逼还是缺钱？”秦不寿沉默片刻才道：“都不是。她总是同时相交数个男子，这个也喜欢，那个也恋着，许多男子为她斗得头破血流，流言纷纷。后来她便张起艳帜，将所住称作烟雨宫，自号宫主，豢养男女妓，成了离墟数代以来声名最大的妓馆之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在睡梦中便听见外面有人扣门：“信使！信使请起了！该去上课了！”我勉强爬起来，睡衣上随手罩了件衣服就打开门，见玉蜍与洗笔含笑立于门口，这才一惊问：“敢是我又起晚了？！”洗笔笑道：“信使莫急，斓墨尊者早命属下前来相迎，必不会晚的。”玉蜍道：“尊主特命婢子送来礼品，专贺你上课的。”笑吟吟递过一个双层手捧方盒，我忙让她们进来，接过盒子打开看时：上面是玫瑰酥饼、羊奶酒酿鸡头米粥、青豆子拌的浓香干子，不过是万春宫日常早饭；再揭开下面一层，见一只绒面八角盒子。玉蜍拿出盒子道：“这是一只时序（表），尊主说信使上课时辰要紧，随身戴着免得误了。”说着开了盒子捧到我眼下：一朵粉色水晶雕刻的重瓣芍药，甚是小巧精致，大约只有女子掌心大。我先谢过再拿出来瞧着：“这就是时序？如何看？”玉蜍在拿花心上一按，露出序盘来，上面是一个女子捧花图样，几点花枝便指向几点。
我知这东西珍贵，连忙划臂先谢了余蓉又谢了玉蜍辛劳，寒暄两句忙忙去洗漱更衣，几口吃了早饭跟洗笔去见斓墨。
斓墨驻地远在放春山，在宫中亦有住所，哪知洗笔带着我七弯八绕从一个日常不太走的门出了万春宫，指着泊在水中的一支小舟：“这小舟不似大船平稳，信使足下小心些。”我诧异道：“师上不住在宫中？”洗笔扶着我上了舟道：“尊主体恤尊者喜静，宫中住所不过尊主有召又离不得时住一住，其余时间便住在离万春宫20余行（里程单位）水路的一处小岛。”
她以灵术摇动船桨轻快行驶起来，万春淼水面开阔却不算太深，晨光之下水面泛起鱼鳞光泽，许多地方都清澈见底，能看见各色游鱼穿梭游弋，时而有小鱼跃出水面，小舟如同一只大白鱼般滑行水上，溅起朵朵浪花。
我不由心情大好，一时伸手去触那些跃出水面的小鱼，一时又去把手浸在水里晃动手指去感受舟行的速度，如此不一时水流渐缓渐深，眼前出现一片似水中盆景的疏朗树林。洗笔向我笑道：“信使，我们到了。”随即改变小舟方向，自树林中缓缓穿行而过，待行得近了我方才看清这些树是或一两棵，或三四棵长在水中，树枝纤细挺秀，树根处都是小小一块泥土上覆着毛茸茸苔藓高于水面不过数寸。我奇道：“好生奇秀的树林，似长在水里又长在岸上，这样的树我从未见过。师上住处果真雅致。”洗笔笑道：“这树名叫雪雾。”“雪雾？可是开白花的么？”“正是，如今过了时令，待来年早春信使再来看，雪白小花如同蒲公英一般，清风一吹就扬起漫天白雾，落在水面上才沉下去。我虽没见过雪，但听师上说这跟雪景完全相似了，何况还有一股子清香，闻了神清气爽，是雪也没有的好处。”
我咋舌：“这树便是天然长在这里的？果真是造化神奇了。”洗笔笑道：“毕竟是万春淼，自然有好景致。这里只是一处小岛，淼里岛屿星罗棋布，好看的还有许多，但尊主最爱的便是此地，因此赐了尊者居住。”
说话间我们已穿过雪雾林，行至一座小岛前。岛下水流幽深，已呈墨绿色，三两支小舟系在岸上桩子上，石头凿就的台阶直伸到水中来。洗笔抛过缆绳，岸上早有小僮接过绑好，我们便弃舟登岸。洗笔问：“尊者呢？”那小僮答道：“在书阁里呢。”还欲说什么时，我怕迟到便携了洗笔手催着：“姑娘快带我去罢，烦劳你一大早接了我来，怎好回来第一天来就迟到。”她见如此便抛下那僮儿与我拾级而上，我倒回身来对着僮儿歉然一笑。
石阶尽头是一带假山，绕过假山方看到一门上悬着匾额题道：“嗅雪溪馆”这名字倒是恰如其分。也不及多看就进了院门，又是一小片山形石障微微遮了，转过去见小小几所房舍立在院中，都是淡淡绿色，似一种更翠的绿褪去后的显出来的，虽显然时间已久了却更好看。她与我走到左首那玲珑小楼，门开着便引我进去径直向后院，后院中立着一座六角亭子，雕花窗格。还未走到亭中隔着窗子我便隐约看见斓墨与一人对坐，只听一人道：“先生说的是，也不知哪一世才能像你这般宏大通透。”这话说的雅致，声音听起来却柔媚婉转，略有点耳熟。又听斓墨道：“你我知己，你素日随性，怎的说起奉承话了，倒是见外。”
洗笔扣门道：“尊者，信使来了。”斓墨朗声：“进来罢。”我推开门，突然鼻头一香，眼前一黑，有人把我眼睛捂住了，一个柔媚声音道：“猜我是谁？”
我伸手摸了摸她手指纤细柔滑，周身一股清寒香气，在离墟我也不认识许多人，便摇头道：“猜不出来，莫不是师上以灵术耍弄我？”
斓墨笑道：“你这是灵术学得入魔了？哪里处处都是灵术？”那女子放下手来道：“许久不见，佳客别来无恙？”
我一看，楞在当场，那女子生得身材袅娜，小小一张脸上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眼亮光闪闪，粉蔷薇般的面色直晕到眼下，尖尖的下巴，极是妩媚冶艳，竟然是烟雨扎！只是今日穿得简素些，不漏肌肤，身上香味也不似上次那般闻之欲醉，想是为了见师上。我虽对她所知不多，见她行径和锦儿等人的反应，大体猜到她可能私下不算检点，若是这样又怎能与师上这等清雅学者是知己？
斓墨道向她道：“催我上工的来了，等我们上完课再聊罢。今日住下？还是回去？”烟雨扎笑道：“我回去左不过也是闲着，这许久不见斓墨先生，必是要住下沾沾你的仙气。”一侧洗笔接口：“那属下便去把烟雨宫主的寝阁收拾好。”烟雨扎又笑道：“好，记得要焚的是50年的髓珠香，上次焚的是30年的，味道太浮。”我更是吃惊，心道：“她二人竟好到如此地步？简直有点‘闺蜜’的意思了。”
一时烟雨扎走开，斓墨便指导我继续练灵术。她说我骨骼细韧，练飞术虽还不错；然而练力术却差些，须得多勤奋，也能更强健体魄。又说我感官敏锐，适宜练察术，不过得等前两样练好了才能基础牢固。我谨遵她教诲狠下功夫练去，也越来越喜欢这种努力的感觉，至晚饭前方罢。
晚饭时，烟雨扎与斓墨谈笑亲近甚至不时开几句玩笑，我素日对斓墨很是敬畏，所见灵族甚至是余蓉也对她都是一个“敬”字，还以为她虽是为子极孝顺，为师极慈爱，到底是宗师派头，不苟言笑的，今日才知她也有这样活泛的一面。烟雨扎又道如今已经在海棠香国常驻，街市繁华，美味也多，请老师母得闲多去转转云云。我虽狐疑又一直抓不到空问她二人怎的如此亲昵，也只得又坐了洗笔架的小舟回了万春宫。
到了宫里我本想去见余蓉，却听闻她还在正殿议事，便回辛夷坞装了一盒点心，跑去见秦不寿。
我敲门进去，他语声中带着一缕惊讶：“当日你一去大半年，而今你却只去了一日就来，看来这以后不愁没点心吃了。”我把点心放好待他吃了一会儿才问：“不寿公子你素日喜欢吃什么？下次按照你的口味带来。”他道：“我对饮食并不太讲究，只记得当日在长秋林吃过一味陈醋鸭掌，倒是好味。”我一听高兴道：“陈醋鸭掌啊？我也爱吃那个，现在万春宫好些厨子都会做，下次就带给你。”我突然想起烟雨扎是翼族，就问：“你知道有个样貌很美的翼族女子，叫做烟雨扎吗？”
秦不寿立即接口：“烟雨扎？你怎的知道她？”我听这意思他肯定是认识的，便将两次见烟雨扎的经过讲了一番，他又问我印象若何，我含蓄说美是极美，只是似乎有点轻佻，可又怪哉跟师上似乎关系甚好。
他方道：“我离墟灵族都是有族姓的，胡不归姓涂山，花不息姓娈尾，我姓瑞羽。烟雨扎所在门系，是唯一没有族姓的。”我奇道：“这却是为何？”他顿了一顿才道：“因为她们鸨门，历代都多出行为放荡的男女，偌大离墟，唯他们做……行院买卖。”
我吃惊得失了分寸，只混乱道：“豹门？！师上真身不就是豹吗？因此他们关系才好？！”
秦不寿道：“不是那个豹，是鸨鸟，生性多淫的。”我急切道：“啊呀，不是这么回事。鸨鸟我们那里也有，不是只有雌鸟，只是雄鸟颜色体型不同，古人不懂就以为什么鸨与什么种类的雄鸟都交往，说到底就是误会。这怎么到了离墟也这么说，可是冤枉死了！”
秦不寿语声如清风拂面：“你且莫急，听我慢慢说。我等翼族，本就是禽鸟修成，怎会不知道鸨鸟的实情。然而在离墟，历代男女妓都是鸨门子弟，并无别一人出自别的门系。虽然做这等营生的总是少数，却带累得鸨门声名狼藉。千万年间如此，也便难以改变了。”我听得他吞咽了一声，似饮了一口我带来的凝露茶，又道：“说来，烟雨扎却是我的故人。她生来便在妓馆之中，父亲是谁也不知。虽比我年岁长些，却性情活泛，常与我们玩耍，却也因为容颜绝艳引起许多小男儿争风吃醋，她似极享受这种事。”他轻叹一声：“我学得谶术之后，不想她见陷在那等境况，也为她好好卜算过，却得了唯一一个‘花残蝶涌’局。”我听这个名字也猜着几分：“便是说她命定要做，那个，要走那条路？”秦不寿语调含忧：“不止如此，她性命亦会断送在这路上。我并未将测得的结果告诉第二个人，只与她说就是常规女儿的命数，谁知道她还是走了这条路，如之奈何？”
我早知这谶术的厉害，听得满心恐惧，又庆幸道：“还好不是你跟她说的。”便问：“她是如何走上这路的？是被逼还是缺钱？”秦不寿沉默片刻才道：“都不是。她总是同时相交数个男子，这个也喜欢，那个也恋着，许多男子为她斗得头破血流，流言纷纷。后来她便张起艳帜，将所住称作烟雨宫，自号宫主，豢养男女妓，成了离墟数代以来声名最大的妓馆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