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有些奇怪。”郁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的脑海里好像少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而且，她的这副身子不知为何，总有些乏累，脑袋更是有些昏沉。
白天的时候就觉得哥哥和云载有些不对劲，对她到底是怎么来的青州只字不提，只说让她安心住着，要带她游玩山水。
至于皇城中的政务更是无需挂念，父王还年轻，尚有能力，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应该趁现在父母身体康健时多出来玩玩，以后等父王母后老了，就得时时在床前尽孝，那可就没有机会再出来游山玩水了。
可郁宁只是忘了事情，但她不傻，也并不相信。
哥哥有事瞒她，但哥哥不会害她，他做什么事都有他的考量，从小到大都是极尽的为她好，既然哥哥不想说，那她也不想追问。
她只知道她想要的东西最后一定会得到，那不如遂他心愿，也乐意装傻与云载一起游玩山水。
现在已经到了四更天，郁宁更是睡不着，只要一闭眼，耳边就会有个声音在说话，她说她对得起她，她说让她好好珍惜，可郁宁不明白，她追问“你是谁”却只得到一句“欠的恩情该了了”。
实在睡不着，便起身披了件薄衣，她推开小窗向外看去，外面的风也息了，云也散了，只留下地上几片带着露水凋零的落叶，抬头看，天空此时清透湛蓝，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天上。
马上要到中秋了，今年应该赶不回青明山给小乞丐扫墓了，也不知道阿难有没有乖乖听孟婆的话，有没有喝了孟婆汤转世，如果投胎了，今年应该是个三岁的稚子吧。
郁宁心中一直有愧，这三年来，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当时得罪了那伙贼人才引来的报复，让小乞丐遭受了牵连。
殊不知，即使没有那伙贼人的那把火，陆湛明也会设计从郁宁视线中消失，他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哪怕他再留念，为了权势他都得离开。
“宁儿，你怎么醒了？”
云载刚从郁安的房中退了出来，转头就看见郁宁站在窗前，他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不禁感叹，“马上要到中秋了，今夜的月亮也格外透亮。”
“是啊，只是可惜，你我同望月，未到月圆时。”与心爱之人共赏明月实在是一件雅事，只是可惜今夜月有缺。
“不怕，来日方长，你我之间还有岁岁年年。”云载说的诚恳，郁宁是公主也是他的未婚妻，更是他的国，是他的家。
他勤学骑射，精通文墨，也曾有报国之志，可生逢动荡，战乱起，百姓伤，兵马行，粮草难安，若摒弃一切，能换来天下安生日子，财富权势他统统可以不要。
郁宁垂眸，有些耳红，脸上更是染上了热气。
“如今四更天了，难不成是周公看见月色如水，入梦喊你赏月啦？”云载瞧她有些脸红，便搭上台阶，请她下来。
“是啊，周公将我赶出梦来，叫我正巧碰见有人鬼鬼祟祟的。”她的声音依旧温柔，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微抬眼皮打趣道：“你什么时候和哥哥这样好了，大半夜的才舍得从他房中出来？”
两个大男人商议事情到半夜很是正常，可若是云载和郁安那就奇怪了。
但此刻还不能泄露是准备成亲事宜，云载只得扯个谎含糊过去，“我跟建安王在下棋，棋逢对手，胜负难分，不免忘了时辰。”
“哦？那我猜猜最后是谁赢了。”郁宁假装思忖良久，瞧着云载有些慌乱才缓缓说道：“我猜不出。哥哥棋艺精湛，你更是大成国数一数二的棋手，与我较之，你二人都在我之上。我见过你与天渊第一棋手的对决，那局你险胜，可哥哥也不差，师承棋圣观不语，但我属实还没见过你二人下棋争斗。”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不得罪郁安又不让云载丢面，她轻柔一笑，若有所思地轻声问道：“所以，这局是谁赢了？”
云载被郁宁哄地笑开了颜，也乐意将这面子让给房里已经呼呼大睡的人，“当然是建安王更胜一筹。”
他和建安王其实早已对决过数次，次次都败给了建安王，只是建安王不好争名，便将大成第一棋手之位让给了云载。
“那下次你们下棋可不许躲着我了。”她娇嗔地责怪道：“我可不想错过这么精彩的棋局。”
“好。”云载宠溺地回答，眼里满是浓浓情意。
“如今虽是八月，但仍更深露重，夜里寒气重，你身子又虚，要不再眯一会儿，等会儿天亮了我再吩咐丫头叫你起床，到时候带你去青州城里逛逛，这里的集市很是热闹。”云载是个君子，始终没进郁宁房门半步，只是隔了一个走廊说话。
郁宁也想再睡，可她想起梦中人在耳边说的话又觉得时间不多，不想浪费，最终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温柔地笑着，轻声撒娇道：“可是我睡不着了。”
“那等我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我等你。”
云载脚步快极了，怕郁宁等的着急，几乎是小跑回房的，拿上兔毛软垫后又迅速地从衣柜中拿出那件厚实的披风。
他快步来到郁宁的房门前，先是深呼吸，平息急喘的声音，而后轻叩食指，敲了敲她的房门。
不一会儿，门内响起了轻柔的声音，“来了。”
郁宁带着笑，不急不缓地推门而出，脚才迈出房门，那件厚实的茸毛披风就已经落在了肩上，她抬头对上云载的双眸，似翦水秋瞳，顾盼生辉。
他却认真地垂着眸子，仔仔细细地替她系上带子，又轻轻拢了拢外衣，确保她不会着凉。“走吧。”
看着他轻启双唇，郁宁才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便仍由自己的小手被他宽厚的大手牵着走。
月色如水，洋洋洒洒地落了一路，郁宁坐在马背上靠着云载宽阔的后背很是安心，她感受着云载后背的温度，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想起了他们儿时也是这样，她常坐在云载的马背上，哥哥在身后追赶。
两个人从小到大都在争抢谁对她更好，如今想想就如昨日一般。
她声音很小，轻柔地问道：“子游，等回皇城了，你就来娶我好不好？”
子游是云载的字，郁宁是重礼数的，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会唤他小字。
他俩已有婚约，只是郁宁觉得哥哥还未娶亲，而她这个做妹妹的先嫁人，实在不妥，这才耽搁了。不过现在看来，萋萋和哥哥两情相悦，定下来也是迟早的事，封家有钱无权，不会影响朝堂，娶进来当正妃也是好事。
云载驾着马，听到后背传来的这句话高兴又悲伤，他不知道的是他们还能不能再次回到皇城，一路上都有盯着他们的天渊暗探，但娶亲这件事，他已经计划好了。
“好。”云载重重地应道，又怕说得不清楚，重复道：“宁儿，我会去娶你。”
到达青州万重山顶已经是卯时了，天灰蒙蒙的，只带有一丝微亮，太阳还没出来，他们坐在山顶上相互依偎着，郁宁的秀发垂在云载的肩头，风一吹动，带着头发拂过他的脸颊，空气中都带着发香。
万重山又名仙人山，虽然风景极好，但山高路险，来的人极少。
第一束曙光出现时，郁宁期待不已，她睁着眼睛不敢错过一丁点儿变化。
还没一会儿，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红日便簇拥着朝霞一起冒头出来，她欣喜的抬起手，指着那抹红色，转头笑着看向云载，欢喜地说道：“子游，你看，太阳出来了。”
云载此刻正全心全意地看着她，一时间有些忘乎所以，被她这么一指，才勉强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远处天边升起的红日，不禁感叹：“宿露轻盈泛紫艳，朝阳照耀生红光。”
“我倒觉得‘朝阳借出胭脂色’更符合。”大成皇都地处平原，郁宁从未见过高山峻岭处的朝阳，原来在山顶上看到的朝阳也会跟落幕的夕阳一样，红的耀眼。
“月有阴晴圆缺，可每日升起的太阳却是圆满的。”郁宁回过头，难得的调皮轻笑道，“子游，我们也会日日圆满，对吗？”
云载点头，十分肯定，“一定会。”
红日冉冉升起，带着些许热气，云载一直盯着郁宁的脸此时也被染红，他想起刚才在马背上的问题，又轻轻问了一遍，“宁儿，你当真愿意嫁与我？”
郁宁被这么一问有些愣住，忽而脸颊微红，轻轻点头，“嗯，不过你可得先过哥哥那关。”
她侧过身，昂着头带着笑意，得意洋洋地说：“哥哥同意，我才嫁哦。”
云载听到这话，很是自信，“哈哈，那宁儿放心，建安王一定会同意的。”
昨夜已经商讨好了，中秋那日便迎娶她，此时建安王应该在准备婚礼上要用的东西了。
准备下山归来时，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些异动，郁宁听后有些害怕，拉着云载的手臂，娇声问道：“子游，莫不是这林中还有什么凶猛野兽吧？”
“别怕。”云载也发现了，早已机警起来，未免郁宁担忧，轻轻拍了拍郁宁的小手安慰，眼睛却防备得像这丛林中望去，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规律，像是什么牲畜在爬动，声音虚弱，不像杀手，便也将悬起的心放下一半，转头又宽慰郁宁，笑道：“难道宁儿忘了，我除了棋艺高湛，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呀。”
郁宁娇嗔怪道：“那下次我可得跟哥哥说好，得将打你措手不及，以报你口头损我胆小之仇。”
“我错了，你可别跟你那莽撞哥哥联合起来欺负你夫婿啊！”云载求饶。
见他求饶，转刻间，她眼角又涌上无穷笑意，不再打趣，只是认真说道：“有子游在，我什么都不怕。”
云载牵着郁宁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身后，一步步向林中前去，走了数十步，用佩剑扒开草丛时，地上不是牲畜，而是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女人，身中数刀，皮肤溃烂不堪。
云载知晓若郁宁看见一定会害怕，连忙侧身遮住，将她护在怀里，安抚道：“宁儿，闭上双眼。”
郁宁十分听话地闭紧双眼不再张望，只是乖乖地牵着云载的佩剑剑鞘，只听到云载十分警惕地说道：“是个受了重伤的姑娘，气息微弱。”
地上的女人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但她并没有理睬，只是重新振作起来，努力地瞪着脚想往高处爬，云载顺着她的血迹往下望去，似乎是爬了很久，他实在不忍心，开口问道：“姑娘，你的伤很重，得及时救治方能拖延性命，你再这样爬下去会死的。”
女人不理，依旧向上爬着，眼睛里满是不甘。
直到云载实在不忍心看，再次问道：“你是要去山顶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女人一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帮不了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我可以将你背上山去。”云载欲将她抱起背去山顶，可女人却十分固执。
她不肯，只是咬着牙说：“公子若是好心，等我爬上山顶，看到了日出后，将我埋葬在此，那我便感激不尽。”
郁宁虽然眼睛没睁开，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只是淡淡说道：“这山顶这么好吗？姑娘一定要埋在此地，不惜血肉模糊地爬上来？”
她见不得血，可空气中已经遍布腥臭的味道，听云载的话便知道这姑娘一定是全身血迹，毫无生还的可能了，但心中又不免觉得可惜。
女人最开始是走到山下的，而后便是跪着爬上山，直到现在手脚齐用一步步攀爬，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发出了细弱蚊蝇的声音，“山顶好啊！”
而后又是一愣，才苦笑着恳求，“烦劳公子姑娘在我的碑上刻下赵轻舟之妻。”她伸手在地上比划着写法，眼里满是笑意，一笔一划极尽温柔。
此后就不再理睬他们，只是蓄着力气自顾自地向上爬着，一脚一蹬，双手的白骨都裸露得清晰可见。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汗水夹杂着血水，女人身上的血迹开始凝固，不断爬出蛆虫，苍蝇也闻着死亡的气息前来，云载挥舞着长剑，苍蝇应声而落，可那女人太可怜了，离山顶还有一步之遥时便断了气。
云载将郁宁安顿在一处他视野所及的阴凉地坐着，接着在山顶寻了一处能看见万重山日出日落的好地方，用长剑挖坑将女人埋起，又按照她的遗愿为她立碑。
弄好一切后，郁宁起身前来，她看着木碑上的字，若有所思，“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虽然没有看见她那凄惨模样，但我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她转头扑向云载的怀中，忍不住流泪，“子游，我不明白，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般倔强地一步步爬上来，长眠在此荒凉之地。”
郁宁可怜她，草草地埋在这个无人之地，墓碑上也仅仅只有赵轻舟之妻五个字，连个自己的姓名都没有，除了那个赵轻舟，又有谁会记得她呢？
“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好肉，全身刀伤，血肉模糊，看样子不像是近日所得，反倒像是日积月累所致。”云载常年习武，大大小小伤也不计其数，但这女人的伤口着实可怖，连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免觉得对方下手过于残忍。
他轻轻拍着郁宁的后背，安抚道，“宁儿，别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定不会让你受苦。”
“嗯，跟你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怕。”郁宁看着云载，认真地答道。
她从前也喜欢过一个人，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乞丐，后来他死了，她便收起行，全心全意地只喜欢云载，如今云载和哥哥就是她的一切。
而且，她的这副身子不知为何，总有些乏累，脑袋更是有些昏沉。
白天的时候就觉得哥哥和云载有些不对劲，对她到底是怎么来的青州只字不提，只说让她安心住着，要带她游玩山水。
至于皇城中的政务更是无需挂念，父王还年轻，尚有能力，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应该趁现在父母身体康健时多出来玩玩，以后等父王母后老了，就得时时在床前尽孝，那可就没有机会再出来游山玩水了。
可郁宁只是忘了事情，但她不傻，也并不相信。
哥哥有事瞒她，但哥哥不会害她，他做什么事都有他的考量，从小到大都是极尽的为她好，既然哥哥不想说，那她也不想追问。
她只知道她想要的东西最后一定会得到，那不如遂他心愿，也乐意装傻与云载一起游玩山水。
现在已经到了四更天，郁宁更是睡不着，只要一闭眼，耳边就会有个声音在说话，她说她对得起她，她说让她好好珍惜，可郁宁不明白，她追问“你是谁”却只得到一句“欠的恩情该了了”。
实在睡不着，便起身披了件薄衣，她推开小窗向外看去，外面的风也息了，云也散了，只留下地上几片带着露水凋零的落叶，抬头看，天空此时清透湛蓝，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天上。
马上要到中秋了，今年应该赶不回青明山给小乞丐扫墓了，也不知道阿难有没有乖乖听孟婆的话，有没有喝了孟婆汤转世，如果投胎了，今年应该是个三岁的稚子吧。
郁宁心中一直有愧，这三年来，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当时得罪了那伙贼人才引来的报复，让小乞丐遭受了牵连。
殊不知，即使没有那伙贼人的那把火，陆湛明也会设计从郁宁视线中消失，他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哪怕他再留念，为了权势他都得离开。
“宁儿，你怎么醒了？”
云载刚从郁安的房中退了出来，转头就看见郁宁站在窗前，他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不禁感叹，“马上要到中秋了，今夜的月亮也格外透亮。”
“是啊，只是可惜，你我同望月，未到月圆时。”与心爱之人共赏明月实在是一件雅事，只是可惜今夜月有缺。
“不怕，来日方长，你我之间还有岁岁年年。”云载说的诚恳，郁宁是公主也是他的未婚妻，更是他的国，是他的家。
他勤学骑射，精通文墨，也曾有报国之志，可生逢动荡，战乱起，百姓伤，兵马行，粮草难安，若摒弃一切，能换来天下安生日子，财富权势他统统可以不要。
郁宁垂眸，有些耳红，脸上更是染上了热气。
“如今四更天了，难不成是周公看见月色如水，入梦喊你赏月啦？”云载瞧她有些脸红，便搭上台阶，请她下来。
“是啊，周公将我赶出梦来，叫我正巧碰见有人鬼鬼祟祟的。”她的声音依旧温柔，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微抬眼皮打趣道：“你什么时候和哥哥这样好了，大半夜的才舍得从他房中出来？”
两个大男人商议事情到半夜很是正常，可若是云载和郁安那就奇怪了。
但此刻还不能泄露是准备成亲事宜，云载只得扯个谎含糊过去，“我跟建安王在下棋，棋逢对手，胜负难分，不免忘了时辰。”
“哦？那我猜猜最后是谁赢了。”郁宁假装思忖良久，瞧着云载有些慌乱才缓缓说道：“我猜不出。哥哥棋艺精湛，你更是大成国数一数二的棋手，与我较之，你二人都在我之上。我见过你与天渊第一棋手的对决，那局你险胜，可哥哥也不差，师承棋圣观不语，但我属实还没见过你二人下棋争斗。”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不得罪郁安又不让云载丢面，她轻柔一笑，若有所思地轻声问道：“所以，这局是谁赢了？”
云载被郁宁哄地笑开了颜，也乐意将这面子让给房里已经呼呼大睡的人，“当然是建安王更胜一筹。”
他和建安王其实早已对决过数次，次次都败给了建安王，只是建安王不好争名，便将大成第一棋手之位让给了云载。
“那下次你们下棋可不许躲着我了。”她娇嗔地责怪道：“我可不想错过这么精彩的棋局。”
“好。”云载宠溺地回答，眼里满是浓浓情意。
“如今虽是八月，但仍更深露重，夜里寒气重，你身子又虚，要不再眯一会儿，等会儿天亮了我再吩咐丫头叫你起床，到时候带你去青州城里逛逛，这里的集市很是热闹。”云载是个君子，始终没进郁宁房门半步，只是隔了一个走廊说话。
郁宁也想再睡，可她想起梦中人在耳边说的话又觉得时间不多，不想浪费，最终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温柔地笑着，轻声撒娇道：“可是我睡不着了。”
“那等我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我等你。”
云载脚步快极了，怕郁宁等的着急，几乎是小跑回房的，拿上兔毛软垫后又迅速地从衣柜中拿出那件厚实的披风。
他快步来到郁宁的房门前，先是深呼吸，平息急喘的声音，而后轻叩食指，敲了敲她的房门。
不一会儿，门内响起了轻柔的声音，“来了。”
郁宁带着笑，不急不缓地推门而出，脚才迈出房门，那件厚实的茸毛披风就已经落在了肩上，她抬头对上云载的双眸，似翦水秋瞳，顾盼生辉。
他却认真地垂着眸子，仔仔细细地替她系上带子，又轻轻拢了拢外衣，确保她不会着凉。“走吧。”
看着他轻启双唇，郁宁才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便仍由自己的小手被他宽厚的大手牵着走。
月色如水，洋洋洒洒地落了一路，郁宁坐在马背上靠着云载宽阔的后背很是安心，她感受着云载后背的温度，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想起了他们儿时也是这样，她常坐在云载的马背上，哥哥在身后追赶。
两个人从小到大都在争抢谁对她更好，如今想想就如昨日一般。
她声音很小，轻柔地问道：“子游，等回皇城了，你就来娶我好不好？”
子游是云载的字，郁宁是重礼数的，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会唤他小字。
他俩已有婚约，只是郁宁觉得哥哥还未娶亲，而她这个做妹妹的先嫁人，实在不妥，这才耽搁了。不过现在看来，萋萋和哥哥两情相悦，定下来也是迟早的事，封家有钱无权，不会影响朝堂，娶进来当正妃也是好事。
云载驾着马，听到后背传来的这句话高兴又悲伤，他不知道的是他们还能不能再次回到皇城，一路上都有盯着他们的天渊暗探，但娶亲这件事，他已经计划好了。
“好。”云载重重地应道，又怕说得不清楚，重复道：“宁儿，我会去娶你。”
到达青州万重山顶已经是卯时了，天灰蒙蒙的，只带有一丝微亮，太阳还没出来，他们坐在山顶上相互依偎着，郁宁的秀发垂在云载的肩头，风一吹动，带着头发拂过他的脸颊，空气中都带着发香。
万重山又名仙人山，虽然风景极好，但山高路险，来的人极少。
第一束曙光出现时，郁宁期待不已，她睁着眼睛不敢错过一丁点儿变化。
还没一会儿，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红日便簇拥着朝霞一起冒头出来，她欣喜的抬起手，指着那抹红色，转头笑着看向云载，欢喜地说道：“子游，你看，太阳出来了。”
云载此刻正全心全意地看着她，一时间有些忘乎所以，被她这么一指，才勉强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远处天边升起的红日，不禁感叹：“宿露轻盈泛紫艳，朝阳照耀生红光。”
“我倒觉得‘朝阳借出胭脂色’更符合。”大成皇都地处平原，郁宁从未见过高山峻岭处的朝阳，原来在山顶上看到的朝阳也会跟落幕的夕阳一样，红的耀眼。
“月有阴晴圆缺，可每日升起的太阳却是圆满的。”郁宁回过头，难得的调皮轻笑道，“子游，我们也会日日圆满，对吗？”
云载点头，十分肯定，“一定会。”
红日冉冉升起，带着些许热气，云载一直盯着郁宁的脸此时也被染红，他想起刚才在马背上的问题，又轻轻问了一遍，“宁儿，你当真愿意嫁与我？”
郁宁被这么一问有些愣住，忽而脸颊微红，轻轻点头，“嗯，不过你可得先过哥哥那关。”
她侧过身，昂着头带着笑意，得意洋洋地说：“哥哥同意，我才嫁哦。”
云载听到这话，很是自信，“哈哈，那宁儿放心，建安王一定会同意的。”
昨夜已经商讨好了，中秋那日便迎娶她，此时建安王应该在准备婚礼上要用的东西了。
准备下山归来时，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些异动，郁宁听后有些害怕，拉着云载的手臂，娇声问道：“子游，莫不是这林中还有什么凶猛野兽吧？”
“别怕。”云载也发现了，早已机警起来，未免郁宁担忧，轻轻拍了拍郁宁的小手安慰，眼睛却防备得像这丛林中望去，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规律，像是什么牲畜在爬动，声音虚弱，不像杀手，便也将悬起的心放下一半，转头又宽慰郁宁，笑道：“难道宁儿忘了，我除了棋艺高湛，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呀。”
郁宁娇嗔怪道：“那下次我可得跟哥哥说好，得将打你措手不及，以报你口头损我胆小之仇。”
“我错了，你可别跟你那莽撞哥哥联合起来欺负你夫婿啊！”云载求饶。
见他求饶，转刻间，她眼角又涌上无穷笑意，不再打趣，只是认真说道：“有子游在，我什么都不怕。”
云载牵着郁宁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身后，一步步向林中前去，走了数十步，用佩剑扒开草丛时，地上不是牲畜，而是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女人，身中数刀，皮肤溃烂不堪。
云载知晓若郁宁看见一定会害怕，连忙侧身遮住，将她护在怀里，安抚道：“宁儿，闭上双眼。”
郁宁十分听话地闭紧双眼不再张望，只是乖乖地牵着云载的佩剑剑鞘，只听到云载十分警惕地说道：“是个受了重伤的姑娘，气息微弱。”
地上的女人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但她并没有理睬，只是重新振作起来，努力地瞪着脚想往高处爬，云载顺着她的血迹往下望去，似乎是爬了很久，他实在不忍心，开口问道：“姑娘，你的伤很重，得及时救治方能拖延性命，你再这样爬下去会死的。”
女人不理，依旧向上爬着，眼睛里满是不甘。
直到云载实在不忍心看，再次问道：“你是要去山顶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女人一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帮不了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我可以将你背上山去。”云载欲将她抱起背去山顶，可女人却十分固执。
她不肯，只是咬着牙说：“公子若是好心，等我爬上山顶，看到了日出后，将我埋葬在此，那我便感激不尽。”
郁宁虽然眼睛没睁开，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只是淡淡说道：“这山顶这么好吗？姑娘一定要埋在此地，不惜血肉模糊地爬上来？”
她见不得血，可空气中已经遍布腥臭的味道，听云载的话便知道这姑娘一定是全身血迹，毫无生还的可能了，但心中又不免觉得可惜。
女人最开始是走到山下的，而后便是跪着爬上山，直到现在手脚齐用一步步攀爬，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发出了细弱蚊蝇的声音，“山顶好啊！”
而后又是一愣，才苦笑着恳求，“烦劳公子姑娘在我的碑上刻下赵轻舟之妻。”她伸手在地上比划着写法，眼里满是笑意，一笔一划极尽温柔。
此后就不再理睬他们，只是蓄着力气自顾自地向上爬着，一脚一蹬，双手的白骨都裸露得清晰可见。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汗水夹杂着血水，女人身上的血迹开始凝固，不断爬出蛆虫，苍蝇也闻着死亡的气息前来，云载挥舞着长剑，苍蝇应声而落，可那女人太可怜了，离山顶还有一步之遥时便断了气。
云载将郁宁安顿在一处他视野所及的阴凉地坐着，接着在山顶寻了一处能看见万重山日出日落的好地方，用长剑挖坑将女人埋起，又按照她的遗愿为她立碑。
弄好一切后，郁宁起身前来，她看着木碑上的字，若有所思，“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虽然没有看见她那凄惨模样，但我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她转头扑向云载的怀中，忍不住流泪，“子游，我不明白，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般倔强地一步步爬上来，长眠在此荒凉之地。”
郁宁可怜她，草草地埋在这个无人之地，墓碑上也仅仅只有赵轻舟之妻五个字，连个自己的姓名都没有，除了那个赵轻舟，又有谁会记得她呢？
“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好肉，全身刀伤，血肉模糊，看样子不像是近日所得，反倒像是日积月累所致。”云载常年习武，大大小小伤也不计其数，但这女人的伤口着实可怖，连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免觉得对方下手过于残忍。
他轻轻拍着郁宁的后背，安抚道，“宁儿，别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定不会让你受苦。”
“嗯，跟你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怕。”郁宁看着云载，认真地答道。
她从前也喜欢过一个人，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乞丐，后来他死了，她便收起行，全心全意地只喜欢云载，如今云载和哥哥就是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