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陆湛明正坐在案台前处理政务。

    她坐起身后伸了个懒腰,奶声奶气地问道:“阿湛,你怎么到我这里来处理政务了?”

    “不是你说要照顾我嘛?”陆湛明抬头,看着她坐起后又趴在了被子上,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不想起床,他笑了笑,“嘴上说着要照顾人,可实际上还是需要人照顾。”

    阿肃也不理他,只自顾自地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好久,才懒懒的滚着被子转了个圈,缓缓地滚下床来,陆湛明看见这副模样,吓得立马停笔跑了过去,焦急慌乱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滚下床来,这才有些清醒,她爬了起来,尴尬一笑道:“阿湛,你忘了我是个石头啦?自小滚习惯了。”

    陆湛明又气又无奈,还好这床不高,瞧她也没磕到哪,便放心地说道:“让石头进来伺候你穿衣吧。”

    阿肃来了兴致,似笑非笑地凑到陆湛明耳边,轻轻说道:“我赌她不进来。”

    石头就在门外,侧耳听到陆湛明的话后,冷淡的脸颊上,热辣辣的难受,连忙高声说道:“太子殿下,石头军营有事,想告假一天。”

    陆湛明有些疑惑,军营有事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也没细究,便应了:“准,去吧。”

    转过头不解地看着阿肃,直言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用那没受伤的右手拿起阿肃那件被自己捡起放在屏风上的衣服,准备给她穿上,“伸手。”

    “怎敢劳烦太子殿下为我穿衣。我自己来。”阿肃嘿嘿一笑,一把拿过衣服便穿了起来,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起来有些繁杂,意识到刚才说话有些生疏,又笑着看向陆湛明,讨好般地补救道:“你可是受伤了的,劳烦你的话,我于心不安。”

    陆湛明也不恼,只是道:“黄将军府送了个请帖,邀请我霜降那日去赏菊,你可随我去?”

    “你想我去吗?”阿肃顺杆爬上,抬眼笑了笑,问道:“你若想我去,我便去。若是觉得我去了,会让佳人不开心,那我便乖乖地待在这太子府里面。”

    陆湛明沉着脸不说话,阿肃知道他同意了,提着身上这娇艳的裙摆在他面前晃了晃,“就穿这样娇艳的颜色去,艳压一下你即将被弃的太子妃,好不好?”这话挑衅极了。

    见陆湛明阴霾尽散,只是带着笑意看她,又是一副不说话的样子,阿肃追问着打趣道:“还是说,你舍不得她被羞辱?若舍不得,那我便不去了。”

    “我与她本就是互相利用,哪里谈得上什么舍不舍得?只是……”陆湛明见她外衣已经穿好,便坐回案台前假意皱眉思索。

    阿肃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她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这一切未免有些太过巧合。”陆湛明轻抬眼皮,悄悄打量着阿肃的反应。

    “哦?”阿肃疑惑,难道他猜到了?

    “你刚好在门边,我刚好撞到你,又刚好受伤被你照顾,这今天发生的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啊!”以阿肃能借他手杀云载之事来看,她今日所做一切着实有些反常。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是说我故意设计让你受伤还是我以一个凡人之躯让黄将军府主动给你下了贴,要你去跟那什么嘤嘤、艳艳一起做那文人雅士品茗赏菊的乐事啊?”阿肃有些担忧,假装恼了,别过脸去,气呼呼地说道:“你若不想给太子妃之位大可明说,我也不是那么不要脸面的人,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就把我赶出太子府,让我自生自灭好了。等我在这人间待不动了,我便寻一棵歪脖子吊死算了。”

    “你死倒不怕,只是郁宁别随你去了才好。”陆湛明瞧她生气的模样也怪有意思,接着她的话打趣道。

    “好啊,好啊,陆湛明你真的好啊!”说完便不管不顾地推门而出,“今日这太子府待不下去了。”

    陆湛明哪知这小丫头一句话就能点起火,连忙追上去拦着,求饶道:“我错了,阿肃我错了。”

    阿肃听到这句话后愣住了,有些惊愕地转过身来,她怀疑了自己的耳朵,这句话真是从陆湛明的口中说出来的?不是郁宁我错了,而是阿肃我错了?

    她眼里涌上无尽的暗淡,只是轻声提醒道:“我是阿肃。”

    陆湛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出的话,他的心里,明明一直都是郁宁,哄她开心也只是为了让郁宁能早点回来,可为什么会不自觉地说出那句话?而且,她真的不管不顾地跑出去时,他的心都会紧张了起来?

    他明明知道这个人是阿肃,不是郁宁!

    陆湛明,你不能这样,你爱的只有郁宁,而她只是个替代品。

    陆湛明反反复复地提醒自己,克制住心里的异动,冷声回道:“嗯,别任性,你要的我会给你!”

    看着陆湛明离去的背影,阿肃有些恍惚,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天神的背影,每一次都是他看着她离开千千万万遍。

    她干笑了一声,小声呢喃道:“陆湛明,这次你很聪明,我阿肃就是这么坏的一个人呀!可惜你是凡人陆湛明,不是天神青玄,青玄早于数万年前渡我成仙时就知道了。若不是我强行夺了你一分智慧,加了三分情意,以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被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利用啊?”

    垂下头,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吧嗒一声散开。

    阿肃抬手擦掉那眼眶中没用的泪水,握紧拳头,只有将那鲜红的指甲掐入手心,感受到凡人的疼痛,她才能认清事实,“从宁景死的那一刻起,你我注定是仇人。”

    许是那件事惹了他不高兴,又许是昭示天下吞并大成合为天渊的政务太过繁忙,陆湛明已有好久没来看她,除了安排人将她床边的脚踏上铺了厚实绵软的地垫外,就只是偶尔派些侍女从宫中送些新鲜的吃食来。

    可她这几日里没什么胃口,也不太想吃东西,只是觉得时间近了,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可仔细想想,又能说些什么呢?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阿肃看着这漫天绮丽的晚霞有些惆怅地问道:“大成灭,两国合一,如今已是天渊新元年,你说我以什么身份做陆湛明的太子妃合适呢?”

    一旁忙着剔烤全羊的石头愣住了,是啊,国破家亡,无依无靠,以什么身份才能入主东宫?石头也不太会说话,只是将剔好的烤羊腿放在了阿肃面前,安慰道:“太子殿下看重姑娘,自会给姑娘安排妥当。”

    阿肃悲伤地拿起烤羊腿啃了起来,“石头你这烤全羊的手艺真不错,就是再多加点孜然就好了。”

    “好。”石头点点头,笑得欢畅,看她吃得这么开心,又热情推荐道:“石头师傅独创的焦黄酥脆烤羊皮,姑娘要不要来点?”

    阿肃嘴里咬着肉,含糊不清地点点头,“嗯,来三份。”

    好像自那以后,石头这铁面无情的姑娘见到阿肃便不会在冷着脸了,还会跟她斗嘴打趣。

    “老远就闻到味了。”陆湛明笑着高声喊道。

    他今日穿的一袭暗纹黄衣,好看极了,阿肃低着头看看自己,今日穿的是青州时萋萋给她做的,也是一身鹅黄,她笑着道:“你穿得鲜艳,显得人也好看,特别是这嘴巴,马上就要给我台阶下了。”

    “你倒会给自己找台阶,罢了罢了,我专程来道歉的。”陆湛明提了提手中的一壶百花蜜,赔笑着道:“是我错了,不该怀疑你,这壶百花蜜便是我赔罪了。”

    他走上前来,温柔地笑道:“阿肃姑娘可接受?”

    “嗯。勉强吧。”阿肃也来了劲,放下羊腿端起了酒壶,打开红布绸包着的盖子闻了闻:“真香啊!”这跟银云仙子酿的味道像极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百花蜜的?”阿肃有些疑惑,之前也没有跟他说过啊!

    “那日马车上蛊毒病发,你不愿喝我的心头血,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时念叨着要喝百花蜜,我便记下了。”这百花蜜他回皇城后便着手派人去寻,寻了月余才找到,便急忙送了过来。

    “啊?是吗?那可能真是疼忘了吧。”阿肃讪笑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阿湛,谢谢你。”

    说完便仰头豪迈地仰头喝了一口,“嗯,这喝的味道也像极了。”阿肃十分满意。

    陆湛明摆了摆手,示意石头退下,坐在阿肃的身旁说道:“明日你随我一起去黄将军府吧。”

    “你不生气了?”阿肃侧目看着。

    “嗯。”

    阿肃强压着得逞的笑意,转头看着陆湛明,问道:“不觉得我是故意害你受伤的了?”

    “嗯。”这事陆湛明也向石头打听了,那日的确是她俩在房中玩闹时,自己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才吓到她,害她不自觉拉着自己摔倒的。

    “那好吧,既然太子殿下来邀请,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一趟吧!”阿肃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高兴极了,果然石头是不会将被她撩拨之事说出去的。

    即使他这次察觉到了异样不带阿肃去,她还是会想别的办法。

    黄将军府,她非去不可。

    阿肃看着他还有些抬不起来的胳膊问道:“你可好些了?”眼里满是关心。

    看着她满眼醉意还强撑着关心,陆湛明有些情不自禁地欢喜,“嗯,我自小身体便异于常人,受的伤也比常人快得多,这小小骨折无须百日,明日梁医官便可替我拆了这夹子,修养几日就能彻底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阿肃笑地开怀,陆湛明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有这副异于常人的好身体可都是阿肃帮忙的。

    不知不觉中,她竟喝完了一整壶,咧嘴傻笑地抱着空酒壶,双眼朦胧地自言自语道:“年轻就是好,身强力壮,金刚不倒。”

    陆湛明听到这话瞬间红了脸,慌忙向四下望去,还好没人。

    夺回她抱着的酒壶放到一旁,又一把将她扛在右肩上抱回房里,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倒在床。

    阿肃却一把拉过陆湛明的衣领,翻身欺在他身上,看着他那桃花眼,坏笑着说道:“哦呼~我骑着一条小青龙,冲向九霄快活中,你带我做神仙好不好?”

    说完便向一旁倒了过去,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陆湛明深深叹了口气,果然做凡人和做神仙的酒量是不同的。

    他轻轻将阿肃的外衣脱下,再替她擦洗一番,着实费了许多功夫,石头看他一只手活动着不方便,想来帮忙也被他拒绝了。

    不知为何,总是想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可身边这个人啊,却总有办法叫他哭笑不得,她嘟囔着热,非要将里衣往下脱,眼见衣服快要褪下,他急忙抱住了她,制止道:“祖宗啊,这可是十月的天了,正是凉意,你在脱下去,我可要开始念清心咒啦!”

    “那你念好了,我热啊。”阿肃也不管,她着实有些热的难受,又趴在陆湛明的肩头上,傻笑着自言自语道:“清心咒我可熟了,青玄小儿老是让我给他念,如今你也念给我听听好不好?”

    青玄小儿?

    陆湛明有些无奈,开口准备念咒,却被阿肃一嘴堵住,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只僵硬着身子动弹不得,阿肃却双眼迷离地看着他的嘴唇,“我不喜欢念清心咒,人有欲望有何不好?为什么他总要我忍着,受着?”

    她声音委屈极了,陆湛明听得心疼。

    可在这样气氛暧昧下去,他可就不能行君子所为了,他想要起身离开,阿肃却拉着他,不要他走,眼中带泪地乞求道:“你别丢下我,好不好?师傅没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许是被这句话激到了,陆湛明也不管不顾地抱紧阿肃,他一点点地回应着她,可行到深处时,他猛然意识到她这副身子还是郁宁的,即使他承认对阿肃动了心,可再也不能对这副身子行不轨之举。

    她醉了酒,可他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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