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司虞右手拿着笔,临摹着米弗的《自叙帖》,但心却不完全在帖子上。她心中忐忑的很,时不时偷瞄着坐在另一边的谢清欢。

    方才,谢清欢不过是去拿了茶具,泡了壶碧螺春,并未显示出不愉快的神色来。此时此刻,他正细细的给自己收来的数份好字装裱。

    颜司虞想过去帮忙,却又不敢,实属有贼心没贼胆了。

    “欢哥儿!你中午吃啥呀?”有人推门而入,打破了安静的近乎诡异的气氛。

    定睛一看,来人是虹以歌的贴身侍女阿沁。

    阿沁见到颜司虞在此,惊奇道:“颜姑娘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自叙帖》。”有人来此,颜司虞如梦大赦,憋着的那口气喘了出来。

    “颜姑娘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太客气了。”阿沁笑呵呵的。

    谢清欢单手执着茶盏,稍抬眼睫:“我随便吃点儿就好,你问问子灵呢?”

    “嗨,子灵刚去济世堂了,他喊我给你和宫主他们说声,听说神医给他写了封推荐信,让他去济世堂历练历练,长长见识。前阵子信未到,他也没去,今天才收拾收拾过去了。估摸着这几天都不回来住了。”阿沁注意到有些扭捏的颜司虞,便将话头转了过去“颜姑娘吃什么?我给你做呀?”

    “我,我也随便吃点就好了……不对,我还是不打扰了。”说着,颜司虞就要往外走。

    “无妨,姑娘留下来吃顿饭也好。”谢清欢挽留道,他不想让人觉着七剑不懂待客之道,连一顿饭都吝啬。

    “不了不了,贸然前来我已经很抱歉了,哪敢再叨扰。”颜司虞摆着手,神色紧张。

    阿沁连忙上去拉住她:“姑娘太见外了,如果今天姑娘走了,宫主回来会说我的,留下来吃顿饭吧。”

    颜司虞纠结再三,终于点了头。

    “太好了,那我上街去买菜,姑娘和公子稍候。”

    “我跟你同去吧,洛阳城我熟悉,知道哪里的菜便宜。”颜司虞不想再跟谢清欢单独呆在一处,她实在不知如何去面对这位,更害怕自己一个不查,说错了什么,惹人发笑。她便顺着阿沁的话头,想了个法子,要跟着对方一同去。

    阿沁人生地不熟,自然不好拒绝。

    两人便一起出了不器斋,去临近的摊位买菜了。

    谢清欢一人留在此,他喜欢清静,现在正觉着轻松惬意。

    不过若说此刻与之前有什么区别,似乎也没有。盟主府的那位千金也是个性格沉静的人,她能安安静的在一边临帖,和谢清欢互不打扰。

    谢清欢抹平了纸张的边边角角,令其好好的贴合在了卷轴上。等胶干透,他挽起了袖子,拿着卷轴的一端,将字帖挂在了墙上。

    颜司虞方才离去时,走得有些急,她坐的地方也没收拾,纸稿堆积在一起,连笔都未曾好端端放在笔架上。笔尖上蘸着墨水,蹭脏了颜司虞临摹的字帖。

    谢清欢摇头叹息,将案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整理纸张时,谢清欢无意间注意到了纸上的字,这不禁使他眼前一亮:

    米弗的《自叙帖》是行草,这二十八个字是他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而就,中途并未再蘸过墨,所以写到了最后,有几处渴笔。

    渴笔乃笔枯墨少时,才能勉强写出。这种笔法,最是考验书写者驾驭笔墨的功力。如果行笔过快,水墨不能入纸,线条就会显得轻浮;若是用笔过缓,则气息不畅,便失了生动。非经年累月勤奋苦练,不能成就。谢清欢自己,于“渴笔”上,也不过将将做到了熟稔。

    而现在,他手中的纸张当中,渴笔亦是随处可见。虽然有些生涩,力道上有些欠缺,但已能够看出当中风骨,运笔者的功底不俗。

    谢清欢端详半晌,忽然“啊”了声,他拿着纸,几步走到了之前挂起来的卷轴前。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怜我春光”四个字,反复跟新收的字帖对比着。

    看了半天,唯一相通的“我”字,一个是行草,一个是行楷,没有可比性。

    谢清欢放下手里的东西,急急走向了书架旁,抽出一张字来。

    这幅字是他初到洛阳时,在街边买的。

    字的末尾有落款,写着的是“梳湄”二字。

    梳湄名不经传,他的字只在洛阳有售,且因所喜者甚少,他的字也少有人卖,或者说一直只有谢清欢一个顾客。再加上梳湄甚是低调,就连卖字的老板,都不知梳湄是何人。这也是谢清欢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他总想看看这位梳湄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可惜他跑了无数地方,都未曾寻到什么线索。

    直到他在岳阳的时候,他见到虹以歌房中的“怜我春光”的四个大字,谢清欢一眼就认出,这是梳湄的字。所以他离开岳阳时,将这幅字也带了来。

    如今谢清欢看到颜司虞写的字,一股熟悉之感,莫名就攀了上来。

    谢清欢翻出来的字,亦是狂草,不过仿的却是他自己的《骨汤贴》。若说是模仿,也不对,好像仅仅是按照他的原句抄了一遍,用的是运笔者自己的写法。

    梳湄临摹的《骨汤贴》里的“我”,跟颜司虞新临摹的《自叙帖》里的“我”,毫无征兆地对上了。一勾一勒,一撇一捺,笔锋完全一致。

    蓦然的,谢清欢眼中似有万千星辰坠落。

    自打从集市回来后,颜司虞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吃饭的时候,谢清欢面对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们此刻正在院中凉亭,吃着午饭。颜司虞捧着碗,勺子与瓷碗相撞,叮当作响,搅和了半天,一碗汤还是一碗。

    “是菜不合公子的胃口吗?”颜司虞思考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确实,今天的饭,是颜司虞掌勺,阿沁打的下手。

    颜司虞会考虑到这点,乃是因为她自己是洛阳人,而谢清欢是湘西人,南北方的饭菜各有特色。譬如黄花菜吧,颜司虞用它来炒,而在南方,黄花菜更多的是用来熬汤。谢清欢一直有话在嘴边,可就是不说,也许真的是吃不惯她做的饭,但又不好意思拂了颜司虞的面子。既然如此,那就自己来问,探个究竟好了。

    “没有。”谢清欢也是走遍大江南北的人,他对于饭菜什么的,并不是很挑剔。颜司虞这样一问,却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他自认,没有表现出对饭菜的不满。而且方才,他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挑起话头,问一问颜司虞是不是梳湄。

    “那公子觉得这些菜如何?”颜司虞追问着。

    “尚有进步空间。”谢清欢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颜司虞心尖儿跳动了下:果然,公子还是嫌弃自己做菜不好吃,出于礼数不愿直说罢了。

    小姑娘这样胡乱猜测着,心中更加郁闷了。她哪里晓得,谢清欢早些年吃过曾经御膳房里厨子做的饭菜,才把嘴养刁了。谢清欢听颜司虞问饭菜味道如何,他便以御厨的手艺为对比,相比较着,并非是颜司虞真的还差得远。

    谢清欢无心的言语,落在颜司虞耳里,就成了金科玉律。

    颜司虞头疼不已,她很后悔,为什么要摆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谢公子眼中,自己一定很愚蠢又很自负。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多想了便会节外生枝,扰乱自己的理智与逻辑。

    颜司虞端走了谢清欢手里的碗,又拿过了阿沁的碗,胡扯道:“我做的菜不宜多吃,容易胀气,进这些就够了。我先走了。”

    阿沁忙拦住她:“颜姑娘我不怕胀气,你做的真的特别好吃。”

    颜司虞不住摇着头,执意将饭碗拿走:“不了,对胃不好,吃饭七分饱就够了。”

    谢清欢很认同颜司虞的观点,他平时也不多吃的,顺嘴附和道:“颜姑娘言之有理,午饭不应吃太多。”

    果然,谢公子是不喜欢吃自己的饭。

    虽然这个答案让颜司虞有些难过,但是相比起继续让谢公子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及时止损,才是正途。

    阿沁眼见着颜司虞将饭菜一件件收起,脸上无限惋惜:“啊,这……我还没吃饱呢……”

    “下次请你们去得月楼吃。”颜司虞冲那边两位行礼“贸然前来叨扰半日,实在过意不去,虞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无妨,说不上是打扰,姑娘不必过于在意,姑娘慢走。”谢清欢拱手道。

    “我送送你。”阿沁将挽上去的袖子放了下来,跟着颜司虞出了不器斋。

    谢清欢收拾了碗筷,正准备回房,余光忽的瞥见了一摞书——这好像是颜司虞买的。

    他好奇地拿起了其中一本,这本书叫《我和护法的那些年》

    翻开了第一页:

    【魔教教主有个得力护法。

    要说得力也不是特别的礼,在魔教教众眼里,负责情报的护法大多时候像个现任一样,嫌少出战,只在少数情况下能作为战斗力使用。

    但是他却是偌大的魔教里,唯一常伴教主身侧的人,足够机敏,也足够懂事,总是恰好游走在教主发怒的边缘。

    张弛有度,进退得宜。

    但是最近开始,这位护法的行为却颠覆了大家的认知。

    顶撞教主,意图谋害教主子嗣。

    要不是被谋害的子嗣就是他怀的,估计早就被削掉脑袋了。】

    “啪”谢清欢把书合上了,他愣了好一会儿,再度将书打开——“要不是被谋害的子嗣就是他怀的,估计早就被削掉脑袋了。”

    书上真真切切的这样写着。

    谢清欢倒吸一口冷气,无比震惊:不愧是话本子。

    第二本是个青皮的,书名只有一个字——《缚》。

    言简意赅,却又让人遐想连篇。

    【怀孕三月有余,达达一直很安分。黑小虎并没有干涉他的行动,但是他也从不走出少主府……】

    谢清欢的脸黑了又青,白了又黑,他的脸色赤白青紫地走过一遭,甚是精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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