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料峭轻寒。

    春雨,沾衣入侵,柔软缠绵却也冰凉入体,即便如江南的温润也难抵沁骨凉意。

    苏谨年一身朱红锦袍,立于残破断桥上。桥旁一棵古柳,苍老的枝干已抽不出新嫩枝丫,余几支昨日垂柳在朦胧烟色中或显几点绿意。

    前面是一潭静泉,视不远及,隐于烟色中,不见漪澜波光,雾霭沉沉,毫无春意。

    这里似乎像是一幅年久的山水画淡墨泼就,模糊不堪。

    他的面容仿佛也淡的模糊,不知在想什么,入定一般岿然不动,满身湿气说明他站在这时间不会太短。

    苏谨年不过出身于市井,幼年双亲遭遇惨事,当他看到地上那冰冷的充满血腥且扭曲得不能直视的尸体时,他似乎第一次真真切切体验到了真实的生活,不过是弱肉强食。

    他抹干泪,一把火烧了这个他曾经温馨的家,连同父母的尸体,把过去痕迹都烧成了灰烬,然后开始流浪。

    江湖意味着什么,血腥和杀戮,污秽黑暗,世态炎凉。

    他受尽欺辱,不得不练就一套生存法则,摸滚带爬,时间的历练让他也从江湖底层爬到了中层,彼时他不过十八岁,在他身上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纯真骄傲幼孩的影子了。

    他乖张不羁,性情不定,手段狠辣。这时的苏谨言遇见了他的劫,那个眉目如画温润的青衣书生。

    书生惊叹于他的不凡文采时的模样分外可爱,书生不知苏谨年三岁断文五岁习武皆因父母不凡,尽管流落这几年也未曾落下,这仅仅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慰藉。

    书生的愿望是金榜题名,每每提及此,苏瑾年都觉得书生动人之极。

    他想,若书生金榜题名,他便投身沙场,为书生守得一方疆土安宁,让书生尽情的发挥自己的才干。

    这个只对书生的承诺,他不止一次对着书生的背影暗自许下。而这未说出口的誓言书生永远也无法听到了。

    对于苏谨年来说那是一场浩劫,漫天猩红鲜血般蔓延,他的青衣书生悄悄的离开了,永远也不会再出现。

    留下苏谨年孤独终年,肝肠寸断。他从那天起换下玄色劲装,穿上儒衫,书生的愿望该由瑾年来为他实现。

    或许因为苏谨年从来不是甘于平凡的人,官场沉浮,黑暗中丑恶的较量,踩着他人的尸骨上位,他早已波澜不惊,麻木而已。

    忽然,由远而近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声高亮而突兀的‘吁’骤然惊醒沉思中的苏瑾年。

    不知他是否皱眉,轻轻抬起头看向慌忙来报的侍从

    “大人,急报!圣上病危,速速回京!”

    他慢慢从薄雾中走出,俊美如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仿若拈花而来,一瞬春色无边。

    任随从系裘披,持马翻身而上。

    青衣,是时候了,你要报效的朝廷,你要守卫的天地,谁叫你不好好守着,你不守,我就搅个天翻地覆!

    四皇子,那个一贯怯懦胆小只会躲在□□被人遗忘的皇子,那年苏谨年受邀参加皇族中秋家宴打过照面。

    丝竹靡靡光交鄹间却捕捉到了他隐藏得小心翼翼的不甘,是有意或无意不值得苏谨年深究,苏谨年只端着酒杯在一片和乐声中对着他笑得深沉而迷人。

    再见时,这位昔日豪不惹人注意的四皇子已是在议政大殿上,议政参事字字掷地条理清晰却躬亲谦和,人人赞叹。

    八皇子,那个好男风的皇子,苏谨年和他走得很近,也许臭味相投,也许不甘寂寞,苏瑾年也不知道为什么。

    萧崇祯从来不是个亲善的人,他的目标同所有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皇子一样,都盯着同一个位置,不同的是他从来都是明目张胆。

    荒诞不经的皇子,皇上居然没有任何苛责,甚至还有些纵容。不过,萧崇祯受得坦然,因为他有个受宠的母妃。

    这样骄纵的八皇子和苏谨年在一起的时候却异常温顺,苏谨年知道八皇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视他为知音,他借他作利器。

    要说深沉,苏瑾年最不能掌握也无法理解的却有一人,疯疯癫癫的三皇子,傻子不易当。

    傻了十八年依旧生龙活虎,常有圣宠,光鲜如太子也不能比及,那么,一个傻子如何办到?

    苏瑾年不认为他的目的不单纯,也许是太过单纯,以至于苏瑾年看到三皇子毫不掩饰的流露出的无所谓,藐视一切,这仅仅是三皇子的玩闹而已。

    也许,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寂寞将他们扭曲,也要拉上这个江山作陪。

    六皇子,小时候残废一个,也是命不该绝。哪知成年后守疆扩土,英勇神武,履立战功威名已建,这可能是所有皇子中苏瑾年愿意去钦佩的一个,不过,愿意和已经始终是有区别。

    如今,六皇子已待命京中,圣喻不明,无数双眼睛往死里盯着,一切、尚早!

    太子,自信能定乾坤,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一大出好戏,怎会轻易落幕!

    苏谨年一身烟雨策马赶来,沾着江南早春的花香,余一地香醉,羞了多少路边姑娘。

    虽然苏谨年早就对外公称短袖,但终究少年得志,且折柳之容,不少女儿家虽叹又恨却还是把持不住一颗飞扑之心,每逢苏谨年外出总会有些大胆的姑娘含羞示爱。

    但苏谨年是什么样的人,最是多情变无情,次数多了,麻木了,有时碰上阴郁时一顿奚落,破碎无数少女心。

    他今天有些隐隐的兴奋,嘴边一直挂着淡淡的三分弧度,这是最不容易窥探的他。

    他没有注意到拐角处出现的那个乞丐,即使注意到了他也会一如既往让飞奔的马蹄踏过那肮脏的乞丐。

    可是,他发现这是一个孩子,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于是他急忙拉住缰绳,足下座骥受不足缰绳的撕扯,不受控制的昂起头发出一声沙哑呻吟,两只前蹄猛然高蹬,只差一毫就会落在小乞丐身上,那孩子瑟瑟发抖。

    苏谨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拉了缰绳,侧头往身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他有直觉,有道灼热的目光追随他已久。

    很快他便毫不在意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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